4.第四章

KTV和書店離蘇簡簡家飯館都不遠,大概步行二三十分鐘就到了,蘇簡簡看了一下時間,玩一個小時,代價是幾本參考書,真不知道值不值得。不過,也就只是買參考書嘛,也沒說一定要做,就當白扔了幾十塊錢嘍。

這麼一想,她又眉開眼笑了。

喬止陵看她前一刻還愁雲滿面,後一刻又自顧自笑開了,無奈地搖了搖頭。

兩人肩並肩穿過人流不息的馬路,慢慢地向前走去。被太陽蒸了一天的馬路在夜晚裡被風一吹,熱氣往上泛了些,撲在人身上,還是有幾分悶熱的。不過走了一會兒,蘇簡簡身上就出了一層薄薄的汗。

喬止陵走在一旁,悶聲不吭的,不知道在想點什麼。

蘇簡簡就沒話找話:“白天和你一起的女生是不是車小畫?”

喬止陵嗯了聲。

蘇簡簡說:“我聽說她要來文科班?成績這麼好,爲什麼要來文科班?”

喬止陵莫名其妙地說:“這應該去問她吧,我怎麼知道?”

蘇簡簡摸摸鼻頭,說:“我不是沒話找話嘛。”

當真是不知道說什麼了,喬止陵一路乖乖地長成了模範生,每天不是在上課就是在寫作業,連和漂亮女生同路都是在討論數學題。而蘇簡簡呢,走在另一條路上瞻仰着學霸高高在上的姿態,然後顧自在自己的路上撒歡向前,可能若干年後,兩人之間也只能簡單地問一句“你吃了嗎?”“吃了,你呢?”。

想想還是有點惆悵的。

進了KTV,找到包廂,開門進去後,這惆悵又加深了幾分。蘇簡簡推着門,有點尷尬地看着喬止陵半明半晦的臉,有些後悔今天晚上怎麼同意讓喬止陵來了這兒呢。

包廂裡的都是蘇簡簡的初中同學。

蘇簡簡上的是東城區的初中,在整個越城排排,勉強在第四。裡面的學生魚龍混雜,也有很會念書的,也有根本不把唸書放在眼裡的。包廂裡的幾乎都是後者,好一點是像蘇簡簡這樣靠人民幣半死不活地在重點高中裡折騰,次一點的是很務實地上了職高,再剩下的兩個直接輟學。

這幫人,很會玩。

包廂裡燈光打得暗暗的,有人在唱《死了都要愛》,高高地站在茶几上,捧着話筒,花式撕心裂肺,只是飆到高音的時候沒緩過氣來,差點被口水嗆死。剩下的那幫人,在玩嘴對嘴傳冰的遊戲,男女間隔着坐,有小心翼翼傳的,也有趁着機會幹柴/烈火吻上的,沒有人覺得不妥,都在一旁興奮地鼓掌尖叫。

喬止陵走進包廂,像是從一個世界走進另一個世界,以打開眼界來形容並不爲過。

“經常玩?”喬止陵說,隱在黑暗裡的臉色很難看。

蘇簡簡忙搖了搖頭,說:“他們很多人都不刷牙的,有口臭,玩不了。”

喬止陵對這個回答並不滿意,也就是說,沒有口臭的話,蘇簡簡就玩了?

蘇簡簡尷尬地說:“我都說這樣的聚會不適合你嘛,你在邊上先坐一坐,我給你拿果汁喝,好不好?”

喬止陵冷笑了一下:“他們真的是你初中同學?”

蘇簡簡說:“對啊,我初中同學,怎麼了?當然沒有你的優秀了,這也正常嘛。喬止陵,我過來和同學開開心心地聚會,你別亂說讓我氣悶的話。是你非要跟過來的,你覺得不舒服你可以走,我自己可以回家。”

許是她說話的聲音有點大了,唱歌的那位停下了他美妙的歌喉,跳下茶几用話筒喊:“兄弟姐妹們,我們的簡簡同學來嘍。老規矩哈,遲到是要罰酒的,咦,簡簡還帶了一個男生來呢,不會是男朋友吧?”

角落裡立刻彈出了一個女孩,一把摟過蘇簡簡,在她的兩頰上親了兩口,糊了一臉的口水,說:“親愛的,你不會有男朋友了吧?我說了要給你介紹的啊,讓我看看你的小男朋友有沒有我的好。”

蘇簡簡忙把喬止陵擋在身後,雖然她個子矮,也擋不住什麼,只是態度已經很明顯了:“不是男朋友,我鄰居,老媽不放心我晚上出來玩,讓他過來陪我,不用管他,和我們不是一個路子的,玩不進去。”

喬止陵看了她兩眼,甩手往角落裡的沙發上坐着了。

俞盼盼戳了戳蘇簡簡的胳膊:“這是生氣了?”

“管他呢,是自己非要來的,來了還看不起我們。”蘇簡簡心口發悶,索性也不管喬止陵,摟着俞盼盼的胳膊說,“我們玩吧,我今天遲到了,自罰三杯怎麼樣?”

大家就起鬨:“三杯怎麼夠?對瓶吹,必須是交杯對瓶吹啊!”

蘇簡簡順手在離得近的男生身上拍了一下:“別亂說話,姐姐還要醒着撩小男生的。”

男生笑笑,把一瓶原漿啤酒遞給蘇簡簡,立刻有人把開酒器扔過來,說:“簡簡對瓶吹後,這裡的小男生隨便你撩,不要錢。”

蘇簡簡也沒拿開酒器,直接拿桌角把蓋子給撬開,拎着就直接吹完了一瓶。

喬止陵從來都不知道原來蘇簡簡的酒量這麼好,他記憶中的蘇簡簡,是不喜歡喝酒的。小時候大人吃飯,碰上喝酒,總會倒一點在小碗裡,讓孩子用筷子沾着嚐點味道,蘇簡簡是從來都不喝的,因爲她覺得酒不好聞。

可是現在的她,已經能毫不猶豫地喝完一大瓶酒,且絲毫沒有醉意,坐在桌前和旁邊的女生說話。

俞盼盼,喬止陵記得她,現在和蘇簡簡同校同班,是個男生緣很好的女生,好到一班的幾個男生偷偷把她列爲暗戀對象。

其實,他們一點也不瞭解俞盼盼,如果今天是他們在場,看到俞盼盼毫無顧忌地和別的男生玩傳冰遊戲,估計早就自恨瞎了眼,摔門而去了。

喬止陵從茶几上摸到一罐可樂,用食指扣着拉開來,包廂裡的追光燈慢慢打在他的臉上,又很快挪開了,清俊的臉時明時暗。

他或許可以慶幸,蘇簡簡還沒有歪的太遠。

俞盼盼偷眼看了看喬止陵,用胳膊肘戳了戳蘇簡簡:“剛剛沒看仔細,那不就是你那個竹馬嗎?”

蘇簡簡看了她一眼,幫她倒了一杯啤酒,白色的泡沫溢出了玻璃酒杯。

“你們真沒在一起?”俞盼盼和蘇簡簡碰了碰酒杯,喝了兩口冰鎮的酒,一口氣從腸胃漲了上來。

蘇簡簡蹙了蹙眉:“你今天喝了多少了?”

“吹了三瓶,剩下的不知道喝了幾杯。”俞盼盼一口半杯酒,兩口杯子已經空了,“一中真的太恐怖了,好不容易一個學期過去,總算可以放鬆一下了。再熬兩年,就要熬出頭了呀。”

蘇簡簡摩挲着冰涼的酒杯,點點頭,說:“是啊,再不早戀就要變成晚婚了。你說要給我介紹小男生,是不是你上回說的聲音很好聽的那一位?”

“是啊,進貢給皇上的,當然要符合皇上的口味了。”俞盼盼在包廂裡逡巡了一圈,聳聳肩,“包間裡沒人,估計上廁所去了。不過要說好,沒你家竹馬好,你可別嫌棄。”

“看過再說嘍,還有啊。”蘇簡簡摟着她的肩膀說,“我家竹馬一點都不好,我跟他可不是一路人。”

兩人碰着酒杯,又把一瓶啤酒給幹掉了,羅振才走進來。

俞盼盼跳下高腳椅,把羅振拉過來,推到蘇簡簡面前,說:“就是他啦,在職高上學,和我們同屆。”

蘇簡簡看了他一眼,相貌倒是平淡,她點了點頭,有心想聽他說話:“坐啊,要喝酒嗎?”

羅振一早就聽俞盼盼介紹過蘇簡簡了,雖然只是第一次見面,倒也沒有什麼生疏的感覺。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玉芙蓉,說:“不喝酒,介意我抽一根菸嗎?”

聲音倒是不錯,蠻低沉的,有些成熟,有些性感。

蘇簡簡支着下巴,半擡了頭看他,眉眼笑得彎彎的,說:“可以給我一根嗎?”

羅振抖了兩根菸出來,俞盼盼從邊上的人那兒借了打火機,打着給他們兩人都點了火。

蘇簡簡夾煙的手勢倒也嫺熟,輕輕地吐出乳白的煙霧,一雙眼睛眼尾微微挑起,在繚繞中看着羅振。蘇簡簡生得漂亮,雖然臉上還帶着點嬰兒肥,但眼睛大而有神,不需要另作什麼,只要若有似無地用眼風掃着你,就帶着頹感地誘/惑。

羅振心裡一動,特意壓低了聲音,說:“我們……邊上坐坐?”

蘇簡簡偏頭看他,微卷的長髮落在腮邊,她勾着嘴角一笑,把吸了兩口的煙碾滅在菸灰缸裡,菸蒂隨手扔進酒杯中,說:“算了吧,我對你不感興趣。”

羅振愣了一下,條件反射地說:“我聲音不好聽?”

“你聲音還不錯,”蘇簡簡打量了他兩眼,說,“可是除了聲音,你一無是處。”

羅振被一個小姑娘說了一無是處,很是着惱,說:“如果不是俞姐讓我來認識你,你以爲我有這個太平洋時間?別太過分了。”

蘇簡簡說:“呵,就當認識個朋友嘛,想談女朋友,我認識的姑娘也蠻多的,幫你介紹啊。”

羅振罵了句神經病,扭頭就走了。

蘇簡簡滿不在乎地開了一瓶新酒,才喝了兩口,俞盼盼就過來了。

俞盼盼大約是沒想到羅振吹的時間比上回那個還短,所以一見蘇簡簡,就掬出一盆老淚,說:“這又怎麼瞧不上了?”

“人太輕佻了,才說了兩句話,就邊上坐坐。”蘇簡簡睨了眼一直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的喬止陵,一本正經地對俞盼盼說,“我和他很熟嗎?居然還罵我神經病,俞盼盼,我很懷疑你是怎麼和他介紹我的。”

“得了吧,你瞄你家竹馬的小眼神別以爲我沒看清楚。”俞盼盼伸手在她的腦門上戳了一下,“喜歡就直說,幹嘛藏着掖着?竹馬可是個很好的早戀對象呢。”

蘇簡簡揉了揉被她戳痛的腦門,說:“我家竹馬太優秀了,撩不動。”

她記得喬止陵站在門口的眼神,好似他是天上的嫡仙人兒,站在雲頭,高高地俯視着底下這一堆沼澤上的羣魔亂舞。

蘇簡簡被那道目光刺痛了,她看了看自己的同學,再扭頭看了看喬止陵,想要讓喬止陵認識自己的朋友的心情再也沒有了。

雖乘雲行泥,棲宿不同。喬止陵乘雲,吸收的是日月之精華,長成天地之棟樑。她行泥,要的是黑土裡翻出的礦物質,註定是歪瓜裂棗一枚,此乃雲泥之別。

沒來由的,蘇簡簡想到了車小畫,想到兩人肩並肩從學校裡走出來的樣子,覺得這纔是天造地設一對,她去湊什麼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