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着這些事情,憤怒就像是勒在脖子的繩子,一點點地拉緊,我就連呼吸都異常艱難。我對沈家有一種堆積已久的憤怒,又想起出門前,沈驁那個態度,看來他肯定是知道真相的,說不定他就是知道我打算要出國的事,才故意整的。
沈驁回來的時候,我的耐力和憤怒都被磨得差不多。沈驁向來是個精明的人,他清楚地捏住對方的死穴,明白怎樣弄一個人,讓他生不如死。
沈驁成功地折磨了我,同時也將我對他熾熱的愛戀漸漸地冷卻。愛一個人是件美妙的事,可它一旦變成件令人畏懼的事,那愛事逐漸走遠了吧!
他是半夜回來的,我已經失眠好幾天,聽着動靜,我就飛快地爬起來,呆呆地坐在牀上深思着。我在想自己應該說什麼,或者是想要從他的口中探出什麼話。
沈驁顯然是不想搭理我,今天早上他不讓我出門,我偏要出門了。他直接就栽進被窩裡,閉眼睡覺。我見他滿臉疲憊,嘴裡的話嚥下,吞進肚子裡,只好等着明天再開口。沈驁就躺在我的身邊,我依舊失眠,擔心父親的情況。他的病情實在不適合呆在北京,可能去了另外一個新的地方,他就不會想那麼多了,天真地想着或許出去了,父親的病情句能變好了。我怕睡不着就想翻身,顧忌沈驁,如同殭屍般筆挺着。
我睜開眼睛看着外面的天有漆黑變爲魚鱗白,陽光從窗簾的縫隙透進來,灑在被子上,我伸手放在陽光照射的地方,時間久了,那塊肌膚髮熱,發燙。
沈驁將近十點鐘才醒來,我維持着同樣的姿勢地等着他睜開眼。他起身雙腿交叉地盤坐着,口氣冷淡地讓我把想說的話都講出來。
我問他劉弘文酒吧販賣毒品是不是他弄出來的,他反問道,是我又怎麼樣?你認爲就是我?
他那理所當然的態度,讓我剋制不住脾氣,本來是想要剋制自己的脾氣的,儘量不要衝着他發脾氣。但瞧着他那個態度,看着就來脾氣,但朝着他就質問,你發什麼神經?我出國留學的事和劉弘文沒有絲毫關係,你要是想爲難人,就直接向着我。
沈驁輕輕嗤笑,他鄙視地望了我一眼,冷冷地說,我已經警告過你,也暗示過他了,你們都把我當話當作耳邊風,還是真的把我當作傻子的?
沈驁望着我,他說唐寶兒,我們是三個人算是一起長大,弘文向來都很照顧你,他說把你當妹妹疼着,我並不想把這層紙給捅破了,那是我覺得你們都是聰明人,懂得什麼事不該做,也不能做。但人都要底線的,你們是我最親近的人,你是我的老婆,他是我最好的兄弟。無論那個男人都忍受不了。
此時的沈驁變得無法溝通,他被憤怒矇蔽雙眼。我對上他的眼辯解着,沈驁,在你的眼裡,我就是那種淫蕩的狐狸精嗎?我和一個異性人走近一點,你就把思想往那個方面想了?你的想法能不能別那麼齷齪?你認爲所有的人都跟你一個德行嗎?
他反擊着唐寶兒,你真的認爲自己瞭解劉弘文嗎?你認爲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男女,兩個人能那麼親暱嗎?那不外乎是有一個人是愛而不得,纔會將關係定義爲兄妹,男閨蜜,那不外乎就是要保護好這段感情,兩個人繼續能延續下去,唐寶兒,你並不是傻瓜,你別和我說,你看不懂劉弘文對你的意思。我去南方上大學時,你和劉弘文多親密了?你真的認爲我什麼都不知道嗎?
我的心猛地抽疼了下,其實男女相處久了,肯定會有異樣的情愫產生,但那種情愫很短暫的,因爲明白不適合,兩個人的距離就會回到安全的情感裡去了。我對劉弘文從沒那種變質的情感,我厲聲反駁道“我沒有!”
“我不管你們是不是那種關係,反正對於我來說都是一樣的。唐寶兒,你應該知道我最討厭別人的背叛和欺騙,你倒是厲害啊!兩件事都做出來了。好,很好。”
沈驁揮開我的手,掃了我一眼,他捏着我的下巴輕視地問我,你是不是打算走了,給我留下一封信嗎?拿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來搪塞我。唐寶兒,你他媽把我當傻子嗎?等着人人都來笑話我嗎?老婆跑路了?老子的臉面往那裡擱?”
這時他還提起他的臉面,我覺得真他媽好笑,他說自己沒有和別的女人睡在一起,可這些年來,他身邊的女人少過嗎?換了一茬又一茬。
我閉上眼,眼淚在眼眶應邀,卻沒有掉下來,我的心被挖出一個洞,空落落的。沈驁不理會我,急躁地起身往外走。
我看着他遠去的背影,平靜地開口,我說沈驁,你她媽要是男人,就放我走吧!我們離婚吧!你用自己的特權來對付一個毫無勢力的女人,你不覺得可恥嗎?你用這種方式對付了我整整五年了。
他猛地轉過身,全身充斥着憤怒,來勢洶洶地走到我的面前,咬着牙罵說道,你再說一遍。我仰頭望着他的眼嚴肅地對他說,其實你也成功了,我愛上了你。我不想變成第二個梓晴姐,你放我走吧!
他指着我的眉心高高在上地睥睨着我,他說唐寶兒,你他媽是沒有心的。
我笑了,笑着眼淚來了,我要是沒有心,怎麼會愛上你呢?那樣我就不會感到疼痛了,那樣該多好啊!
我靜靜地凝視着沈驁,一句話都不說。他氣得揚長而去,隨手將門狠狠的關上,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自從沈驁甩門而出後,就不再回來,就連晚上都沒有再回來了。
時隔一個星期,沈驁給我打了電話。當時我晚上四點鐘才勉勉強強睡着,九點半手機響了。我迷糊間接過電話,熟悉的聲音從那邊傳來,沈驁囂張地命令我去醫院,說我不就是要看親子鑑定嗎?今天下午就出結果了,你過來吧!
我連滾帶爬起來,衝進洗手間,我看到鏡子里人魔鬼樣的自己,整張臉都是暗黃的,黑眼眶非常嚴重。我洗把臉,就用化妝品給自己好好地畫一個裸妝,這纔出門。
沈驁真的做了親子鑑定,卻不似之前的心情了,反而變得很沉重,也很複雜。我去了醫院見着沈驁,他的身邊有好幾個人,相隔的距離還是蠻遠的,但我第一眼認出了王珂珂,因爲她穿着淡黃色的長裙,肚子已經高高聳立起來,五個月確實到了顯懷的時候,她整個人又瘦了,爲了孩子,她並沒有化妝,皮膚真的很糟糕,長了很多的痘痘,也長了不少的雀斑,皮膚也是非常暗黃的。
等距離拉近了,我見着了沈文宜,還有一位拄着柺杖的老人家,我是見過他的,正是沈驁的外公,他並不似沈爺爺喜歡我,外公很不喜歡。我和沈驁瞞着家長扯證,後來事情被揭露了,他讓香港那邊的幫我和沈驁算過命,說什麼是相剋的命,而香港商人大多都是信這些的,於是老頭子越發不待見我了,反正沈家人除了奶奶,就沒人看我上眼的。
我有種轉身逃跑的衝動,可我不可以,也不行。於是就咬着牙死死的立定,一動不動。我眼眶模糊了,又逐漸清晰。我算是領悟到一種心如刀割的疼痛。
沈驁來到了我的面前,可能是在長輩的面前,他並不想把我們的真實狀況流露出來,他親暱地走過來伸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問我“來了?”
我覺得他笑得很假的,而我也笑了笑,也很假的,我們又成爲了逢場作戲的演員了。沈驁摟着我的腰,一起朝着醫生的辦公室走去。也不管緊跟在沈驁後面的王珂珂,我覺得這種畫面挺滑稽的,讓人想着都心寒不已。
沈驁對於結果是很有信心的,但當醫生告訴他,親子鑑定的結果爲99.8,他那張冷傲的臉都凝結成了冰塊,都能往外冒寒氣了。而我也同樣震驚,自己終究還是信了沈驁說的話,還是帶着些許的期盼的。
沈驁就跟踩着了尾巴的獅子,他伸手就扯着了醫生的領口就怒罵“你收了多少錢了?怎麼可能?我根本就沒有碰過這個女人,她怎麼可能會懷了我的孩子?你也想來矇騙我對吧?你找死是吧?”
沈驁的脾氣已經收斂了很多,不再公衆場合發脾氣了,但這次可能是真的踩着他的痛點了,他顧不上什麼就扯着醫生的領口,好似下一秒,就要把醫生給掐死了。醫生的整張臉都憋得通紅,難受得要扯着沈驁的手。
沈立強走了過來,雙手交握在身後,威嚴地說道“陳博士是我好友的兒子,他怎麼可能會唬弄我們,其實在王珂珂去找我時,我就已經讓人做過一次親子堅定了,否則,我怎麼可能收留她,這畢竟是有關於我們沈家的血脈的事,孩子確實是你的,我還做了兩次親子鑑定。我也是清楚你的性子的,非要弄得水落石出才肯承認……”
我沒有再聽下去,也沒有勇氣再聽下去,我快速地轉過身,就大步地衝着走廊的另一頭走去,我要離開這裡,不想再多呆一秒鐘,我一秒鐘都不願呆下去。
我慌亂地向前走,速度非常的迅速,我走出了醫院,腦子亂哄哄的,也沒有注意着紅燈,就走了過去。有一隻手把我拉了回來,我撞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裡,還有熟悉的味道,我嫌棄地甩開他的手,衝着他大聲喊道“別碰我,別碰我,髒!”
沈驁黑曜石般烏黑的眸子裡閃着瑩瑩的亮光,他定定地望着我說道“寶兒,我真的沒有碰王珂珂,我也不知道那個孩子怎麼來的。我這麼說,你信嗎?”
我連連搖頭,往後退了兩步“不,不,我不會相信你,沈驁,我再也不會相信你了。”
沈驁一把手把我攬入懷裡,雙手死死的抱緊我,他抱得很緊,我的肋骨都疼了,他伏在我的耳邊聲音沙啞,還帶着顫抖“寶兒,我真的只有你一個女人了,我沒有碰她們。我就是想要氣你,纔不去解釋。”
“你就由着她們來找我的麻煩,來我的公司來鬧事是嗎?”
“我受不了你若無其事的樣子,你滿不在乎的樣子,我也是恨你的啊,恨你蠱惑了我,又撇得那麼清楚。寶兒,我不會讓那個孩子出生的,那不是你的孩子,我只要你給我生的孩子,我不要別的女人給我生的孩子……”
我揚起手重重地朝着沈驁的臉上抽了上去“你怎麼也變成這個樣子了?你和那些渣男又有什麼差別?沈驁,我們離婚吧?你放我自由吧,你去追求自己的錦繡前程吧!”
“你恨我也好,怨恨我也好,你打我也好,我都沒關係的,只要你還在我的身邊,你讓我做什麼都可以,你不是想要幫你父親辦理手續嗎?你不是想要去澳大利留學嗎?好啊,我讓你去,只要你開心就好了。我已經和爸談好條件了,他已經答應了放過你父親……”
沈青山答應了放過我父親?這點兒真的讓我很意外,我擡起頭看着他問道“條件是什麼?你答應了什麼?”
他擡起手腕,看一眼時間,轉移話題問道“你還沒有吃飯吧?我們先去吃飯好嗎?”
沈驁帶着我進了一家不錯的飯店,他點的菜色都是蘇州特色,明明是才兩個人,卻點了四個人都吃不下飯菜。
我偷偷地瞄了一眼沈驁的臉色,他異常地平靜,找不出一絲一毫的感情起伏。我一言不發地吃着眼前的菜,。
這種尷尬的局面維持將近半個小時,沈驁喝光杯子裡的紅酒就起身,我急忙跟在他的屁股後面。我和他進了車子,喝了酒的原因,他臉頰泛着淺淺的紅,不過這次他沒絮絮叨叨地講話,他靠着座椅就閉上眼睛。
瞧着他那個樣子,我心裡也是難受。嘴巴動了幾下,嗓子卻吐不出任何一句話,我們已經變成無話可說。
原以爲車子會開回別墅,但卻在我父親住着的醫院停下。沈驁睜開眼,望了一眼醫院,再回頭看着我“我知道你父親不願見着我,否認會刺激到他,我就不去看他了。”
在四目相對時,我的眼眶熱了,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掉。眼淚落在裙子的下襬,透過薄薄的布料,鑽進我的皮膚裡。
沈驁伸手擡起我的下巴,他對我說,我爺爺在我小時就告訴我,男人要是愛那個女人,他捨不得自己愛的女人在自己面前流眼淚,而女人要是愛那個男人,她會躲在男人看不見的角落哭泣。我見過太多女人在我的面前哭,想要我憐香惜玉的,也有欲擒故縱,她們都哭得很唯美,但你不一樣,你哭得那麼真實,那麼狼狽,卻最讓我難受的,就跟有刀子再捅自己。我說好男人不該讓女人掉眼淚,其實我纔是最傷你的那個人對嗎?
一滴滴的眼淚,從我的眼眶往下落,視線都已經模糊,他說寶兒,我是真的愛你的,無可救藥地愛上你,很早很早就愛了,我也不懂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我最不想傷害的人就是你,你說我威脅你,但我除了用這種卑鄙的手段,真的不懂該用什麼辦法來留住你了。
我反應不過來,沈驁話裡的意思,他猛地拉開車門,下車繞到我的面前,將我從車子裡抱了下來。
我捉着包楞乎乎地下車,在他的面前站住,擡頭望着他。沈驁居高臨下地俯視着我,他告訴我明天就有人幫我辦理手續,我可以到澳大利亞留學了,還有我父親的事也能處理掉了。
他說完話,快速地轉身拉開車門,就要進車。我慌張地出口喊住沈驁的名字,我叫他三哥。他的後背僵了一下,拉着門把的手動作停滯,可他並沒有回頭看我。
我走到他的面前,倔強地望着他,聲帶都顫抖着,我梗咽地問,你到底答應了你父親什麼了?
沈驁靜靜地望着我,他皺眉說道這不用你擔心,我輕笑着說道,你是答應了他,我們會離婚對不對,你想用緩兵之計是嗎?
我朝着沈驁隆重地鞠了一個躬,凝視着他的眼認真地對他說謝謝你!沈驁,謝謝你把我的父親弄出來,還有……
還有我也愛你的啊,但那些話我無法說出,如果我不是愛上你,可能真的會爲了一份富足的生活,呆在你的身邊,做個人人羨慕的沈太太。以前我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嗎?可是愛上一個人,就學會貪婪,渴望自己會成爲對方的全部,而你註定不是那個人。
沈驁難得有耐心地聽我說話,我們都沉默着,片刻後,他鄭重其事地說“我這一輩子就只有你一個妻子!你等我好嗎?”
沈驁果斷地上車,關上車門,車子從我的視線遠去。他我麻木地眺望着車子消失的反向,心真的很難受,疼得我呼吸不過來。
明明早就做好準備,這樣的結果正合我心意,但堅固的心牆一下子坍塌,我再也剋制不住,浩然大哭,周圍的路人盡是驚訝地打量着我。我蹲在路邊邊,抱着自己的頭,全身都在發抖。
劉弘文清脆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他問怎麼回事?我擡起頭看他,身上的衣服髒了,不過他並沒有受傷,瞧着算是不錯。我從包裡拿出紙巾,趕緊擦臉。早上出門前,可以描畫的妝都花了,簡直就成爲大花貓。
我勉強地站起來,剛開口詢問劉弘文怎麼在這裡了?。突然一輛麪包車開來,就在我們的面前停下,兩個蒙着臉的男人就捉住劉弘文往車裡塞,飛快地往前走。
我追了幾步,根本趕不上,我攔下出租車跟着。司機怕惹事,也不敢靠得太近。麪包車往少人的路道拐去,大概十幾分鐘的時間,麪包車減速,劉弘文被扔在路旁。
劉弘文狼狽地躺路邊,他全身都傷痕累累,鼻子和嘴巴都出血了。可能太疼痛,他弓着身子抱住自己的右腿,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着。
出租車司機急忙下來幫忙,他畢竟是老人家,看了一眼就告訴我劉弘文的右腿骨折了。我又不懂什麼,就任由司機囑咐,將劉弘文送往醫院。我心裡亂了神,就又給康九九打了電話。
劉弘文被送進了進去,半個小時候康九九來了,我下去接她。正好是吃飯的點,電梯擠着了不少人,大家的目光都齊刷刷地看向了我,各種神情都有,有狐疑,有鄙夷,還有獵奇的……她無視着衆人,繼續抽着她的煙,她這種人向來都是自大的,根本就不管別人。
我拉緊了她的手腕想要再次開口詢問她有關沈青山,康九九不悅地皺了一下眉,甩開我的手,掃着我說“你就這樣跑出來了?”
我低頭看了自己一樣,身上的那條白色毛衣沾上了劉弘文的鮮血,尤其是前襟紅了一大片,自己還光着腳,頭髮肯定是蓬頭垢面的,怪不着我回來路上,那個司機怪異的問着我有沒有事,當時自己處於失神落魄,根本就無暇顧及別人的看法和態度。自己這個樣子挺嚇人的,就像是恐怖片裡面扮演的鬼人。
電梯裡,有個小孩子看到我,哇地一聲哭出來了,孩子的母親連忙抱着孩子哄着。康九九冷哼了聲,就強行地把我拉出了電梯,我馬上就跟了上去,就怕她會消失不見了,她連拖帶拉地把我推進了一個病房,把我扔在了沙發上“你先把自清理一下,瞧見你這個死樣子,我就不願意和你說話了。你還要跑出去拉着我,老孃的臉面都要被你丟光了。”
這牛馬不想及的話,我很想再追問,卻撞着康九九嚴厲的眼神,我乖乖地閉上了嘴巴,一跳一跳的進了洗手間。
當我看到鏡子裡的自己嚇了一大跳,完全就比我相信中的可怕,臉色蒼白得好似塗了好幾層粉,嘴脣因失血的緣故變成了淡紫色,臉頰上還沾染上了血跡,頭髮亂得就跟秋天的枯草,只要扔上一把火,就能點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