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路鴻憤怒的表情,高遠知道,他是真怒了.以前自己見到的都是路鴻對自己悉心照顧,庇護的一面,但看來這一次自己的行爲已經戳到了他的痛處,更確切地說,是讓他感到無法控制局面了,自己這裡發了全餉,那鄭曉陽的那一隊必然要這樣要求,等到居里關的那一隊回來,肯定也是一樣的幹法,他們纔不管這錢是自己私人籌集的,還是路縣尉發的,不患寡而患不均,以前大家都沒有,都這樣,雖然窮,也不至於餓死人,但現在陡然有一隊本來以前和他一樣的人發了財,不免便要眼紅了.路鴻要是不答應,軍隊不免便要不穩,一旦不穩,便會出事,一出事,路鴻這縣尉便要做到了頭了,正如路鴻所說,張守約麾下人手衆多,但縣尉就只有十幾個,不知有多少人盯着這位子呢!
但是發給全餉,也是不行的.因爲正如路鴻所說,遼西郡有十幾個縣,扶風縣只是共中之一,如果路鴻這麼作了,就會成爲靶子,也許張太約太守的遼西郡兵也沒有發過全薪,路鴻開了這樣一個先例,便是張太守也會不開心.張太守不開心,路鴻這縣尉也便做到頭了.
也難怪路鴻惱怒,高遠這麼一干,撬動的是整個遼西郡所有縣尉甚至張太守的奶酪.這也就是高遠這麼做,換了一個人,路鴻早就將人拿下來了.
想通了這一節,高遠的腦子快速地轉了起來,怎樣才能讓路鴻答應這件事而且讓他也參與進來呢?前一世,高遠根本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他跟着的人還只是有錢,遠遠算不上有權,雖然說在地下社會中一呼百應,但在國家政權面前,仍然是不堪一擊,可就算是這樣,他們也輕而易舉地便要了自己的命.重活一回,來到了這個時代,高遠想明白了很多事情,自己現在所處的這個時代,比起自己的前世更加殘酷,如果想要好好地活着,能夠讓自己和自己所愛着的人不再受到傷害,那麼便必須擁有足夠的力量.
路鴻將希望寄託在張太守身上,高遠不置可否,張守約能做到現在這個位置之上,不知道是踩着多少人的鮮血爬上去的,這樣的人,對於恩義看得有多重高遠不知道,但高遠知道,到了該做出選擇,做出交換的時候,張守約只怕眼睛都不會眨一下便將路鴻賣了.
沒有實力,便不會有人尊重你.
但這些想法,高遠不會對路鴻說,說了他也不見得明白,自己想出一個什麼樣的法子才能讓路鴻支持自己呢?
看着路鴻虎着的臉龐,高遠突然想起一個人來,心中頓時有了主意.
“叔叔,我這樣做,不是爲了別人,而是爲了大兄啊,我要您也跟着我一樣做,也是爲了大兄啊!”高遠站起身來,走到路鴻身後,輕輕地替他按摩着肩膀,小聲道.
“這事兒跟你大兄有什麼關係?我們是武人,你大兄走得是另外一條路,我現在要做的,便是爲他提供足夠的資金,讓他能夠安心地跟着李大家學習,等他學成出師,以李大家的名聲,必然能替他謀到一個不錯的職位,高遠啊,我從小待你如親生,這件事,你須得心裡有數啊!”路鴻眯着眼睛,道,”這件事情到此爲止,今年發了也就發了,從明天開始,決不允許,就是你拿自己的錢出來倒貼也不行.”
“叔叔不要生氣,您聽說詳細地給您說道說道!”高遠笑道,”上次您跟我說了大兄的事情之後,我回去之後便一直在琢磨這事兒,正如您所說,李大家名滿天下,能入他門下是一種福氣,一旦出師,便會成爲各國國君們的座上賓,謀個一官半職絲毫不成問題,但是叔叔,您想過沒有,您只是一個縣尉,在扶風縣算是一號人物,但一旦走出去,便是遼西郡郡裡,又有幾個人認得叔叔您呢?”
路鴻霍地轉頭,看着高遠,”高遠,你這是什麼意思?”
“叔叔,我是說,大兄以後應當是在郡裡,在薊城這些地方獲得與他學識相配的位子,但是想在這些地方將位子坐穩,坐好,甚至更向上一步,那憑您一個區區縣尉,能行嗎?”高遠轉到路鴻的面前,輕聲道.
“你,你是說?”路鴻目光有些狐疑.
“叔叔,所以我們要趁早打算,爲大兄將來打好一個堅實的基礎,爲他以後的騰飛長出一雙堅強的翅膀.而要做到這一切,我們就必須要有強大的力量,要讓所有人都不敢小瞧我們,不敢小瞧大兄.”
“可這與你給士兵們發餉有什麼關係?”路鴻不解.
“叔叔,您這麼精明的一個人,怎麼這時候就糊塗了呢?”高遠道:”這個世道,什麼最有道理?拳頭,誰的拳頭硬,誰說的話就是道理,您說是不是?張太守不也是一介平民出身麼,爲什麼他現在能穩穩地坐在遼西郡太守這個位子上,不就是因爲他手裡有三千兵馬嗎?還有就是一聲令下,您們這些人能隨時再爲他湊起幾千人來嗎?”
“我明白了!”路鴻眼睛裡透出一絲慌亂,”可是高遠,我只是一個縣尉,只有三百人而已.”
高遠嘿嘿笑了起來,”叔叔,三百人如果練好了,以一擋十又能如何?而且您已前不是說過了麼,縣尉可以統帶五百人馬,只不過養不起而已,也就是說,我們還可以名正言順地再招兩百人.那就是五百人,如果您有一支戰鬥力遠超張太守那些郡兵而且對您忠心耿耿的手下,您說說,張太守敢隨意撤換您嗎?”
“你說得對!”路鴻亦是軍人出身,自然知道槍桿子裡面出政權的道理,張太約太守一介平民,能從貴族把持天下的格局之中闖出一條路來,就是有這樣一羣敢爲他效力的麾下.”但是養兵是要錢的,我們從哪裡來錢?”
“叔叔,您怎麼忘了吳縣令?”高遠笑道.
“這門酒生意當真有這麼大的利潤?”路遠有些疑惑.
“叔叔,眼下只在扶風縣,利潤肯定是不會太多,但也足以讓您養活這三百兵,但想要更多,就不行了,所以我們要竭盡全力幫助他將生意做大,將整個生意推廣到整個遼西郡,這也是我們要將張太守也拉進來的原因啊?生意做得越大,我們賺的錢便越多,賺得錢越多,我們便能養更多的兵,養了更多的兵,便有足夠的實力來擴大我們賣酒的區域,到時候張太守嚐到了甜頭,肯定也會大力支持,便像滾雪球,越滾越大.這就形成了一個良性的循環,不說擴展到遼西郡外面去,單一個遼西郡,便足以讓我們養活一千兵不成問題,叔叔,說句老實話,我們的兵還真好養活,有吃有穿有點不多的餉錢,他們就很滿足了.”高遠胸有成竹地道.
“等到我們有了足夠的實力,我們甚至可以往匈奴人那邊,往東胡人那邊賣酒,那邊比我們這邊更冷,這種烈酒能賣得更好.”
路鴻笑道:”你往番人那兒賣酒,多半連本錢都收不回來,那些人可不講什麼信義的,看中了說不定就搶了你的.”
“所以我們纔要有一支強大的武力,你敢搶我,我就砍了你丫的,然後將你搶光光!”高遠目露兇光,手在脖子前面一抹,做了一個割脖子的手勢.
看着高遠兇狠的神情,路鴻眨巴了一下眼睛,似乎是才認識高遠一般.
“高遠,以前我怎麼沒有發現你還有這等本事?”路鴻問道.
“侄兒哪有什麼本事?”高遠笑道:”這不是上次您說大兄前程遠大,我就在想,怎麼才能讓大兄的前程更遠大一些,大兄前程遠大,將來我不是也能跟着沾光不是,我讀書不成,只能耍拳舞刀,也就只能從這個上面想想辦法了.”
“有心了!”路鴻拍拍高遠的肩膀,”高遠,這些年,我真是沒有白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