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遠今天身着一副嶄新的盔甲,騎着曹天賜一大早就起來洗唰的乾乾淨淨的戰馬,帶着兩百扶風親兵,一路走在前往淆城的路上.兩百扶風親兵與他一樣,從包袱皮裡翻出嶄新的軍隊,穿在身上,皮帶一紮,綁腿一打,甭提有多精神了.他們並沒有持長矛,但背上整齊劃一地揹着的大刀,讓他們顯得更昂揚一些.
說起來高遠打了許多場大仗惡仗了,但到現在爲止,始終不習慣穿上沉重的盔甲,在遼西時,張叔寶曾送給他一副不錯的魚鱗甲,但他卻是一次也沒有穿過,套上如此沉重的盔甲,在防護性能上的確上了一個檔次,但在作戰的時候,卻讓他有束手束腳之感,很多動作根本無法做出來.
不過高遠雖然自己不想披甲,但在士兵身上,卻是從不小氣兒,裝備不起鐵甲,但皮甲總要給士兵們弄上一副,再在心口等重要位置鑲上鐵片,馬馬虎虎也能過去了,高遠清楚,士兵們可不像自己對格鬥有如此敏銳的直覺,總能在最關鍵的時候,躲過致命的一擊.
不過他的這種愛好,很是受他的部下垢病.
現下高遠是奉命前往淆城迎接來來談判的趙國國相公子蘭一行.這讓高遠有些忐忑不安,周淵似乎太擡舉他一些.
這看似是一個簡單的任務,但內裡蘊含的意義可是大大地不簡單,這一戰,燕國是戰勝國,派出去迎接談判的使者,那是一種至高無上的榮耀,更何況,對方可是趙國國相,大名鼎鼎的公子蘭呢!
捧你的不見得是爲你好,踩你的也不見得就是你的敵人.高遠始終想不明白,周淵將自己這樣高高地捧起來,究竟是爲了什麼?周淵欣賞自己,想拉自己爲他所用?便如寧則誠現在所做的一樣?高遠搖搖頭,肯定不是這樣的,寧則誠或許是爲了噁心葉天南,也許是因爲手中帶兵將領不多,恐怕前者的原因更多一些,這纔對自己示好,而周淵身爲當朝太尉,握有實際兵權的人,有自己不多,缺自己不少,他犯不着.
也正是因爲如此,高遠心中才更是擔心,看不透纔會讓人擔心.周淵便讓他看不透.檀鋒對自己所說的事情,在周淵那裡得到了證實,這位堂堂的太尉甚至邀請高遠隨同他一齊前往薊城.
要封將軍了,這是一個質的飛躍,雖然只可能是一個雜牌將軍.周淵不無遺憾地告訴自己,如果自己是一個貴族的話,那麼,憑藉着這一戰的功勞,自己完全可以得到一個真正的封號將軍的.不過高遠已經很滿意了,路要靠着自己一步步地走出來,這一次出來所收穫提,已經遠遠超過自己的預欺了.
薊城,那是一個讓自己既厭惡,又嚮往的地方.那裡聚集着無數的大小貴族,那裡充斥着與他格格不入的生活與習慣,但是,高遠卻不得不將那裡作爲自己前進的目標,那裡,不僅有葉菁兒,還有他的人生理想,只有到了哪裡,自己纔算是獲得了第一步的成功.
薊城,你等着吧!高遠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不管周淵在想什麼,想幹什麼,自己只能被動等待,以不變應萬變,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怕他作甚,了不起自己再得罪一個太尉,已經與一個國相結下了仇,還怕多一個太尉麼?對自己而言,卻是一樣的,反正都是龐然大物,一個就足以壓死自己,兩個,結果也不會再壞到哪裡去了.
高遠突然咧開嘴笑了起來.想想也的確得挺意的,這天下無數的縣尉之中,如果數起結仇家的本事,恐怕自己真要算第一了.
“弟兄們,唱起來!”高遠揮舞着手臂,對着身後的青衣扶風兵來吆喝起來,”讓大燕故土的同袍們看看我們大燕勇士的威風!”
此時在他們行進的道路之上,已經有了不少的普通百姓行走其間,戰事結束了,先前這些不知躲藏在哪裡的老百姓們,又忽然出現在這片土地之上,看着他們趕車挑擔牽牛拉驢,顯然是正從躲藏的地方迴轉家園呢!
“好嘞!”顏海波興高采烈的答應着,轉頭看着麾下,”都聽好,聽我的口令,一,二,三,起!”
長刀所向 直指吾大燕故土;
殘陽如血 流淌在我們的征途;
旌旗獵獵 召喚着奮進的戰鼓;
黃沙漫漫 擋不住勇士的腳步;
大燕自古多壯士, 可殺不可辱;
忠孝自古難兩全, 含淚別父母;
所!向!無!敵! 吾!軍!威!武!
血染戰袍 是男兒最美的衣服;
馬革裹屍 是英雄壯烈的歸宿
刀槍森森 挑顆顆敵人的頭顱;
戰車滾滾 碾排排蠻夷的屍骨;
人生自古誰無死, 丹心照史書;
犯!強!燕!者! 雖!遠!必!誅!
嘹亮的歌聲中,扶風兵們邁着整齊的步伐,向着淆城大步挺進,歌聲吸引了無數的路人停了下來,默默地注視着這支朝氣蓬勃的軍隊鬥志昂揚的一路前去.
淆城.
屋內死一般的寂靜,公子蘭坐在首位,兩側,垂頭喪氣的趙杞,趙猛,還有身着便服的趙廣都是默然無語.
“輸了就輸了,勝敗乃兵家常事,沒什麼大不了的,便是趙牧,不也常吃敗仗麼!”子蘭長吁了一口氣.
一直低着頭的趙廣突然站了起來,看着趙杞,眼光之中說不出的痛恨,”全城一失,我軍就應當保存實力,立即後撤,如果當初這樣做了,我們現在至少還有數萬常備軍,與燕國不打了,這支軍隊拖上去,就能與秦軍作戰,而現在,我們什麼也沒有了,結局卻更糟糕.”
趙杞霍地擡起頭來,眼帶怨恨地看着趙廣,但終是沒有說出什麼,他心中有說不出的惱火,在朝中,公子蘭雖然貴爲國相,但卻一直是受排擠的對象,根本就沒有什麼實際的權力,而他趙杞卻是手怕實權的人物,但現在,坐在他上面的卻就是這個他一直在致力於打擊的公子蘭,偏生自己還被他抓住了絕大的把柄.
忍住,不要自取其辱.趙杞拼命在心中對自己道,公子蘭說得輕鬆,臉上覺痛,指不定心中笑開了花了,自己可不能讓他看笑話,忍得一時之辱,換來海闊天空,等這段風頭熬過去,再扳回這局也不遲.
“趙將軍!”子蘭截斷了趙廣的話,”事又至此,多言無益,事後追責,朝堂之上自有公論,不是你在這裡指手劃腳便能決定的.”
趙廣黯然垂頭,重新坐了回去.
“趙大人,明日你便啓程,回你自己的封地去吧.沒有邯鄲的命令,暫時不要離開你的封地!”子蘭慢吞吞地道.
趙杞霍地擡起頭,這是將他驅離了邯鄲嗎?他的眼中掠過一絲驚慌,離開邯鄲,便離開了權力的中心,而且是在這個時機之上.
“這是王上的意思?”他怒視着子蘭.
“當然.”子蘭微微點頭.”趙猛,明天你也要啓程了,去河東大營,趙牧將軍帳下效力吧,記住,你只能隻身前往,你的衛兵,親隨,一個都不許帶.”
與趙杞的不甘不一樣,聽到子蘭的宣佈,趙猛眼中卻是掠過一絲喜色,這一場大敗之後,他幾乎以爲自己要完蛋了,趙杞深受王上寵愛.而這場失敗,總是需要一個替罪羊的,趙廣被趙杞囚了,自己就板上釘釘的要變成爲這場失敗負責的人了.
現在只是發到趙牧將軍帳前效力,不許帶親隨,衛兵,那就是說自己被貶成普通小兵了,不過到了趙將軍帳前,以自己的能力,又豈會被當成一個小兵來使用?跟着將軍奮戰幾年,重新起復那是指日可待之事.
“末將謝王上恩,謝國相大人恩.”趙猛跪下,叩頭.臉上的喜色難地抑制.
子蘭擺擺手,”淆城的所有兵馬,都交給趙廣統領吧.趙廣,雖然這裡只剩下了萬餘人,但這萬餘人卻是我們常備軍,你要好好地想想法子,恢復他們的士氣,說不定,他們馬上就會被派上用場了.”
“明白了,國相大人!”趙廣道.
“國相大人,燕軍派來迎接您的使者已經到了!”門外,一名軍官大踏步走了進來,向子蘭躬身道.
“哦,是誰啊?”子蘭道.
“回國相大人,是一個叫高遠的.帶着兩百士兵,已經抵達城外,正等着您出發呢!”
“欺人太甚!”趙廣大怒,子蘭是趙國國相,身份尊貴,燕軍前來迎接的使者,不說與子蘭身份相當,但至少也要是淳于燕這個級別的,現在,燕軍僅僅派了一個縣尉來迎接,這是赤裸裸的蔑視.”告訴他們,國相大人身子不爽,現在走不了!”
子蘭微微一笑,攔住了那軍官,”罷了,現在,還窮講究這個做什麼.這個高遠,我早有耳聞,想不到竟是他來接我,正好見上一見.”
“國相大人!”趙廣還想說些什麼,子蘭擺擺手,”趙將軍,現在是我們趙國危急,趙國有難,不是燕國,我們有求於他,這一點蔑視算什麼,說不定,還有更大的屈辱在等着我們呢,忍不得一時之氣,如何能保我大趙國運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