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是積石郡的第二代移民,也是最新一撥青年近衛軍的新兵,青年近衛軍因爲是大王親軍,所以對兵員的來源控制極爲嚴格,絕大多數的士兵都來自被大王稱爲老區的遼西郡,積石郡,琅琊郡等地,遼西和積石兩郡是大漢起家的根本之地,而琅琊郡因爲王后葉菁兒的關係,在整個大漢的地方體系之中也佔有極其特殊的地位。新一代的青年近衛軍都是識字的,這也成了青年近衛軍最基本的要求之一。
二狗讀完了中學之後,沒有考上更高一級的學校,剛好去年青年近衛軍在積石郡招募兵員,剛滿十六歲的他,報着試一試的心態去報考,要知道,加入這支軍隊是很難的,但二狗沒有想到,他居然被錄取了。
二狗的家境還是不錯的,作爲第二代移民的他家,現在在積石郡擁有一塊土地,拋開土地上的收入不談,農閒季節,家裡所有人都可以在城裡很輕鬆地找到一份臨時工作,工錢一天一結,爽利得很。家裡上頭兩個哥哥都已經新建了房屋,分家出去單過了,只有他還和父母住在一起,考上了青年近衛軍,讓他的父母又是高興,又是擔憂,對於一般的普通百姓來說,穿上青年近衛軍那一身與衆不同的軍服,便會讓周圍的人都刮目相看,而擔憂的是,加入了軍隊,就得打仗,打仗,自然是有危險的。
不過二狗並沒有意識到這一切,因爲他正被這巨大的歡喜所包圍着,這些天,他在村子裡收穫的都是羨慕的目光和恭維的道賀。
在大半年的地獄般的訓練之後,二狗隨着部隊一齊開拔到了武關,而他所面臨的第一戰,就是無比殘酷的武關守衛戰。
現在他是一名弩手,手中掌控着一臺神機弩,作戰地點是在一座堡壘的頂端,在這裡。他能清楚地看到前方不遠處戰場上的所有情景。
壕溝之中血流成河,斷臂,殘肢,失去了身體的腦袋。充斥着他的視眼,眼睛裡除了血紅,還是血紅,十六歲的他,胃裡一陣陣的翻騰。伏在神機弩的機身上,一陣陣的乾嘔着。身體微微有些抖,只覺得一陣陣的尿意襲來。
這是緊張。他在心裡對自己說,挺住,過了這一關就好了。踏上前線之前,班長跟自己講過,這沒有什麼,他們是敵人,不殺敵人,敵人就會殺了自己。上了戰場,你就別把對面的人當人,就當成你在家裡殺的雞羊罷了。
可是做到這一點,真得很難呢!二狗看着被手雷崩到離暗堡不遠的一個腦袋之上,很出奇的是,這個腦袋臉龐之上居然很乾淨,乾淨得能讓二狗看清楚對方的容顏,那是一張年輕的臉龐,不會比自己大多少,此刻兩個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正在看着二狗。
“小子,喝口酒,穩穩神!”肩膀上搭上了一支手,一個小壺遞到了自己的嘴邊。他回過頭來,看到那人是他的班長。
“班長,戰場之上喝酒是違犯軍律的。”二狗緊張地道。
“這是我偷偷找後勤弄來的一小點,你是新兵,第一次上戰場,肯定不舒服得秀。喝幾口,酒意一衝上頭,啥都忘了,熬過這一戰,你也是老兵了。”班長微笑着,班長比自己大不了幾歲,頂多二十出頭,但卻是好幾年的老兵了。也是積石郡人,出自名揚天下的白楊村。“別怕,沒事。咱們班裡有新人時,都是這麼幹的,以前我當新兵時,班長也這麼幹過。”
二狗接過小壺,一仰脖子灌了幾口,嗆得大咳起來,惹得堡壘之上的同伴都大笑起來,在這個班裡,二狗年紀是最小的,當然會受到很多的照顧。
“楚軍馬上就要打過來了,這可是一場硬仗。”班長小心地收起了還剩一點酒的壺,對二狗道:“他們已經將壕溝填平了,接下來你可得瞄準了射。你在新兵比賽之時射靶子不是前三名的水平麼,今天讓我們看看。”
“明白。”喝了幾大口酒的二狗此刻渾身燥熱起來,果然如同班長所說,那股乾嘔,噁心的感覺好了不少,他搖動了一下神機弩,大聲道。
楚軍從壕溝裡涌了出來,密密麻麻的人頭,一下子充斥了二狗的眼睛,最前頭是一排巨大的盾牌,楚軍士兵們擠在盾牌之後,向前挺進。二百步的距離,班長的聲音猛然在二狗的耳邊響起:“射擊!”
二狗一個激凌,猛地扳動機括,手上傳來極強的震動,被安在鐵架底座上的神機弩不停地向後彈動着,二狗拼命地掌控着神機弩,控制着射擊的線路,免得讓自己射出的弩箭成了漫天飛舞的風景。
前面的楚軍有盾牌掩護,這一次射擊卻是瞄準着壕溝的邊沿,一時之間,最前沿的堡壘之上,所有的神機弩都在嘯叫。一排排剛剛爬出壕溝沒多久的楚軍,便像是被割韭菜一樣栽倒在地上。
卡的一聲,神機弩裡預裝的弩箭在極短的時間內便射光了,二狗身子往後一頓,退後了一步,早已候在一邊的一名戰友啪的一下拉開了神機弩的箭匣,右的另一個士兵立即將另外一個箭匣塞了進去,合上擋板,卡的一聲復位,二狗踏上一步,雙手再一次掌控住弩機,轉頭着神機弩,二狗現,就在這短短的時間之內,最前面的楚軍已經向前挺進到了百步左右,嗷嗷的喊聲之聲,這些楚軍從盾牌之後竄了出來,飛地向着地堡衝來,而在他們的後方,已經被神機弩掃射出了一片空白。
“左右交叉,掩護射擊!”班長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如同平時的訓練一般,聽到班長的聲音,二狗不假思索地將神機弩轉了半個身位,瞄準的卻是距離他百餘步外的另一個保壘的下方,幾乎在同一時間,他看到那邊的弩機也對準了自己這邊。
當敵人衝到一定的距離之上時,堡壘之上的神機弩因爲角度的問題,便無法再射擊到自己前下方的敵人,因此這個時候,互相的掩護便至關重要了。
弩機的聲音再一次的咆哮起來,交叉射擊幾乎將所有撲過來的楚軍射翻在地上,但仍然有少數漏網者倖存了下來,這些倖存者嘶吼着,點燃了握在手中的手雷,向着堡壘之上仍了過來。
二狗看到一個手雷從自己的一側飛了上來,他卻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身邊突然出現了一面盾牌,那是班長,叮噹一聲,盾牌將這個手雷又擋了回去,緊接着一聲爆炸之聲傳來,下面傳來一聲哀嚎。
二狗身上嚇出了一身冷汗,身居堡壘之上並不是絕對安全的,剛剛那個手雷如果扔上來,自己絕對難逃一劫。
又換上了一個箭匣,班長在耳邊吼道:“射準一點,要是漏過了幾個雜種,就有可能對我們造成傷害。”
“知道了!”二狗大聲道。轉過弩機身子的他,突然現,視線之中,那片空地之上此刻已經擠滿了楚軍,就在剛剛他們掉轉機頭去互相掩護的時候,更多的楚軍爬了出來。
他們這個堡壘有十個兵,二狗和另外兩人控制弩機,剩下的七個人,則負責掩護,此時,二狗已經顧不得許多了,弩機不停地嘯叫着,將射程之中的敵人一一射倒,已經不需要瞄準了。而另外七個人,則紛紛點燃了手雷,拋向堡壘之下,爆炸之聲連絕不絕的響起,即便是鋼筋水泥的堡壘,此刻也感到搖搖晃晃。
向前射擊,然後轉過角度,向着離自己不遠的堡壘掩護射擊,二狗機械地重複着這兩個動作,驀地,他的眼光凝住了,幾枚手雷在他掩護的那個堡壘之上爆炸,他清晰地看到,一個身着近衛軍服的戰友的身體高高地拋了起來,那臺弩機身子一歪,傾倒了下去。下頭的楚軍歡呼起來。
幾個戰友的身體出現在那個堡壘之上,二狗能看到他們渾身的鮮血,他們向下拋出手雷,剛剛還在歡呼的楚軍立時便被炸倒了一片。
但很快,那幾個戰友便被下面射來的箭支射倒,身體栽下了堡壘。怒火一下子充斥了二狗的胸膛,他嘶吼着,扳動機括,弩箭嘯叫着飛向那個方向,一個個的楚軍身上插着弩箭,倒在了堡壘之下。
有手雷在身後爆炸,二狗聽到了慘叫之聲,但他來不及回頭,只是不停地摟動着機括,直到神機弩中的弩箭射完,後退一步,等着戰友上箭,他卻摘下了腰裡的一個手雷,點燃了引線,丟向了堡壘之下。當聽到那熟悉的卡的復位之聲,他又猛地撲上去,開始射擊。
這一刻,先前的噁心,嘔吐的感覺全都沒有了,眼瞳裡密密麻麻的都是充斥着對方的身影。
在第一道防線之後,吳涯看着前方慘烈的搏鬥,火藥的明,的確已經改變了作戰的模式,這種慘烈的傷亡,在以前是不敢想象的。
“下達撤退命令,放棄第一道防線。”
“師長,我們還沒有崩潰,第一道防線還能撐住,這纔開戰了多大會兒,我們就要放棄第一道防線麼?”身後,副師長咆哮着。
“再堅持一會,縱使殺更多的敵人,我們的人也快要死光了,我們要的是勝利,不是面子。”吳涯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殘酷的笑容,“很快他們便知道要付出什麼代價。”(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