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時迅捷如風,回去的時候,可就如同蝸牛一般在地上蠕動了,長長的隊伍在雪地之上拉開足足有數里路長,一輛輛大車裝滿了五花八門的物資,從糧食到布匹無所不包,輝寧縣的長橋集以及下面的八個村莊如同遇到了蝗蟲一般,被洗劫得乾乾淨淨。士兵們列隊走在兩旁,中間是被他們綁來的百姓,這些百姓或背或挑,那些本來都是他們的財物,現在卻都成了西趙軍隊的戰利品,比起這些財物的損失,百姓更恐懼的是,不知道他們自己的命運在何方,看着那些喜笑顏開的西趙軍隊,眼中的憤恨濃烈無比,如果說土匪可恨的話,土匪只不過搶劫財物,但這些西趙軍隊,可比土匪還要可恨,不但要財,還要人。
郭福騎在馬上,心中的得意無以溢表,這一次的行動完全是由他提出來並實施組織的,從情報的蒐集到最後的出擊,如今收穫得盆滿鉢滿,不僅解決了自己部隊的燃眉之急,連整個大軍也都受益非淺,自己在大將軍心目中的地位,將因爲這一戰而更加上升。
是的,郭福認爲這就是一場戰爭。哪怕他們的對手只是一些手無寸鐵的百姓。看着自己的士兵,郭福喜氣洋洋。
他的士兵此時嚴格來說,更像是一郡小丑了。走在郭福身邊的一名哨長,身上裹着一牀大紅的被單,扛在肩上的長矛之上,挑着幾隻被捆住了腳的雞鴨,脖子上繫着一個布袋,內里居然裝着的是一些大餅,很有可能是他從哪個百姓的鍋裡撈將出來的,此時走一會兒,便從布袋裡掏出大餅,啃上幾口,滿臉的愜意。
再看向更遠一些的地方,一兩千士兵幾乎個個都是如此這般,渾身上下都掛滿了搶來的零碎。
隊伍之中不時有百姓跌倒。馬上招來士兵的喝罵,手裡的長矛毫不留情地擊打在跌倒之人的背上,腿上,怒聲喝斥着他們站起來繼續向前。哪怕這些跌倒的只是一個老人和婦女,郭福無視這一切,在他看來,這都是敵人治下的百姓,那自然也是敵人。
來時。他帶着這二千多士兵只用了大半夜的功夫,但現在,他們已經過去了整整半天,卻還只走了不到一半的路。不過郭福也不着急,一來是因爲輝寧的駐軍本來只有五千人,昨天晚上還被大將軍李明駿敲掉了其中一千人,有大將軍的這兩千騎兵在後押陣,他根本就不怕輝寧的敵人追來,如果周子龍當真不要命跑來,那也只能成爲大將軍刀下的亡魂。想來大將軍是絕不會拒絕這樣的戰功的。
至於這一次的行動會不會引起兩個國家之間的全面戰爭,郭福才懶得去想,老子都混成了這般模樣了,要吃沒得吃,要喝沒得喝,連他孃的土匪都不如,哪裡還管得了這麼多?就算上頭怪罪下來,也有個兒高的頂着,不是還有大將軍嗎?他可是趙首輔的愛將,還能將他怎麼樣?
提起身邊的皮囊。美滋滋的撮了一小口酒,一股股暖意一下子就從丹田升了起來,瞬間過遍全身,這是昨天他從一個村民家裡抄出來的。那村民看起來家境很不錯,居然有漢國吳氏生產的美酒,奶奶的,吳氏酒是好,可也恁貴啊,自己是多久沒有喝過了?堂堂的一個將軍。還不如對方的一個平頭百姓,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郭將軍,讓大家歇會兒吧!”一名牙將奔了過來,稟告道。
“這才走了多遠,就要歇着了?是那些老百姓不聽話麼?”郭福虎起了臉,“抽他們的鞭子,再不老實,就宰幾個殺雞給猴看。”
牙將陪着笑臉道:“郭將軍,倒不是那些泥腿子不聽話,是不少弟兄們實在是走不動了。”
郭福的臉色更冷:“他們難道還不如這些泥腿子有勁?”
“不是,郭將軍,以前弟兄們不是餓得狠了嗎,今天一下子有了吃的,不少弟兄實在是吃得太多了一點,撐着了,又急着趕路,不少人都壞了腸胃,屬下部隊之中,就有好幾個腹痛得在地上打滾呢,看樣子,只怕是不成了,我想還是讓弟兄們休息一下,消化一下,不然的話,只會有更多人的出現這樣的症狀。”
聽到這個理由,郭福的臉色要多精采有多精彩:“一羣賤骨頭,老子只聽說有餓死的,真還沒有見過撐死的。”
話雖是這樣說,但軍隊可是自己的本錢,郭福無奈地下達命令,“就地休息,正好我們也等等大將軍,大將軍也應該趕上來了。”
李明駿從長橋集搶到了更多的物資糧食,但他的撤退之路,卻沒有郭福這樣順暢,先是在鎮子中的時候,十幾名士兵莫名其妙的連人帶馬失蹤了,接着在撤退的路上,從輝寧趕來的敵人援軍終於抵達。
這是周子龍的本部人馬,大約三千餘人,在匯合了橡樹灣的那一千駐軍之後,近四千人不遠不近的跟着自己,既不上前攻擊,也不後退,就這樣陰魂不散的跟着他們。
李明駿曾嘗試着去擊潰這支軍隊,但指揮的周子龍分外狡滑,軍隊的陣形保持得極爲緊密,一旦發現李明駿有攻擊的意圖,立刻便集結成方陣,最爲可恨的是,這支軍隊之中,居然帶着漢軍最新式的武器神機弩,這種一發射便上百支弩箭,射程達到數百步的利器,對於衝進的馬隊是一個巨大的威脅,在攻擊了一次,損失了十數名騎兵之後,李明駿放棄了這個打算,因爲周子龍除了這支步卒方陣之外,竟然還集結了大約兩百名騎兵,自己剛剛開始攻擊他的步兵方陣,這傢伙的這兩百騎兵便從側翼出現,向着自己的車隊發起了攻擊,遠遠的便向車隊發射火箭,意圖很明顯,就是要將這些物資給燒燬。
這可是李明駿要用來讓自己的軍隊渡過這個冬天的要命的物資,自然不容有失,李明駿無奈撤回攻擊周子龍的部隊去追擊那些騎兵,不過那些騎兵一見他們返回,立刻便跑得無影無蹤,周子龍的步卒倒在這個時候活躍了起來,方陣一起,竟是緩緩向前逼近。
雙方就這樣僵持了下來,李明駿的騎兵擁有着絕對的機動優勢,但卻要顧忌龐大的車隊上的物資,不敢稍有遠離,而周子龍卻也無法去主動攻擊多達兩千人的騎兵,就這樣雙方一前一後,隔着數裡的距離,竟是這樣慢慢地向着平固方向緩緩移動。
李明駿眼見着對手不依不饒地跟着自己,倒是冷笑了兩聲,也不去理會,等自己與郭福的幾千士卒匯合之後,再來收拾這些不知死活的東西。如果不是現在他已經搶到了足夠的東西,他真有心思去敲一下輝寧了,周子龍將隊伍全拉了出來,輝寧現在是前所未有的空虛,只是現在自己卻沒有這個心思了,要是自己去打輝寧,這些搶來的東西可就保不住了,而且用騎兵去攻擊哪怕是沒有正規軍防守的城池,也不是一個什麼好主意。
但在看到郭福部隊的狀況之後,李明駿先前打的主意便如同被一瓢冷水從頭澆到了腳底,這個樣子,還能打仗麼?昨天雄糾糾氣昂昂,頂風冒雪地那支隊伍現在一個個東倒西歪地坐躺或坐在雪地之上,身上要多臃腫有多臃腫,要多醃攢有多醃攢。
一邊十幾個士兵正揮舞着鞭子逼着一些青壯在挖坑,看着擺在坑邊的十幾個士兵的屍體,李明駿的臉色沉了下來。
“這是怎麼回事?”他看着跑到自己面前的郭福沉着臉問道。
郭福也有些羞慚,“大將軍,這幾個不爭氣的,竟然是將自己撐死了,他們吃得太多,又一直急着趕路,就這樣白白的死了。”
聽着郭福的解釋,李明駿也真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苦,竟然真有活生生的撐死的人,可是這從一個側面也反映出了另一個嚴峻的現實,自己的部隊現在面臨的境遇是多麼的不堪,如果不是平素餓得狠了,怎麼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郭福的眼光倒是被隨着李明駿一起抵達的那長長的車隊所吸引,“還是大將軍有眼光,有魄力啊,不打長橋集,怎麼會有這麼大的收穫?”
“後頭還有一隻吊靴鬼跟着呢,周子龍初出茅蘆,吃了這麼大一個虧,竟是不依不饒地跟了上來,如果不是要將這些物資運回去以解部隊的燃眉之急,我真想回去將他敲掉,然後再順手去打一打輝寧。這個不知死活的東西,竟然將輝寧的隊伍全都拉了出來,也不怕輝寧被我吃了。”
“周子龍是東趙的軍隊,輝寧的縣令卻是漢朝的官員,兩不相統,他自行其是也是有的,大將軍,要不要我去教訓他一下,這樣不知死活的小輩,只怕連仗是怎麼打的都不知道。”
“你這些兵,現在還能打仗嗎?”李明駿看着郭福的那些手下,臉色又難看起來,“讓他們起來,我們走吧,不能停得太久,要是天黑了,不知會有些什麼變故。周子龍恐怕也正在等着天黑吧,那時我們騎兵的威力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是,大將軍。”郭福點點頭,“這裡距我們平固也沒有多遠了,就算以我們現在的速度,也最多隻要一個時辰就能趕到了,不信周子龍還敢跟到平固去。”
“派人回去通知其它幾支部隊,讓他們出來接應一下,如果周子龍當真敢跟來,我也不介意將他吃掉。”李明駿回頭看着迷濛有風雪,冷然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