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陣布成,又有三官法度,許甲靈寶天師開壇經醮主持。
這四五千龍虎水師鬼魔,哪裡能翻得起浪來。
爲首的蛟首虎首大將,見狀不妙直接運法,藉助迷霧空間遁逃,他們鬼船伴隨的迷霧具有隨即傳送功能。
但金船普度大陣封鎖空間,法界,幽冥,都被金船所鎖,這些迷霧根本不起作用。
反而被許甲發覺,這鬼霧竟然可以被三皇萬民傘中諸多陰魔,境魔,天魔所煉。
原來這支水師兵馬,意外和當初許天師斬諸蛟龍之中的蜃蛟殘魂所合,纔有了鬼霧迷航之能,這蜃炁有幻化之能,更有顛倒陰陽之力。
金船上的諸魔所化天兵天將,貪婪的煉化着鬼霧。
這霧氣越來越淡,那些鬼船也顯露出真容,有些像是傑克船長的黑珍珠號,黑黢黢的船身,長着水草。
沒了迷霧的遮掩,白日的陽光直接照射在鬼船上,迅速將水炁蒸發,黑黢黢的鬼船竟然開始燃燒起火焰來,一如他們生前遭受火攻,水鬼們被火焰灼燒,慘叫起來。
“入我金壇,渡爾金船!”
許甲紙人人吐出火炁,念動祝融火炁咒,召來天之離火,離火即太陽之火,鬼魅之流身上的陰炁,便好像是火油一般,沾之則燃。
那龍虎鬼將揮動龍虎水師旗幟,大聲道:“衝出封鎖!”
可沒了迷霧,他們就像是被架入了火爐之中煉化。
不過他們一邊受煉,一邊有三官經咒度化。
許甲本尊則是拿起了一支小弓,這是桑木弓,又拿起小箭,這是桃木箭。這東西非常迷你,箭也不過像是牙籤一樣。
直接對準水盆顯影之中的情景,射出一箭。
法界之中,那龍虎水師旗幟揮動,諸水鬼之船衝向紙船兒所化金船,要突破金船普度大陣。
但下一刻,天空之中忽然出現一支巨大的箭,箭上燃燒着火焰,帶着極重的陽氣。
下一刻就落在了鬼船上,頓時便有許多爆炸,着火,那鬼船直接都被炸燬了去,水鬼們紛紛落水。
火燒之後,便得水煉。
下一刻,許甲親自運轉法門,卻不是閭山寒冰地獄大法,而是雪山法令。
“雪山老祖聽我號令!”
那水盆之水漸漸生出冰碴子來,水面開始凍結。
法界信江表面,也是如此,寒氣凍結江面,那些個水師兵馬受了火煉之後,立馬受寒冰之刑。
一個個凍僵,行動個得。
“渡爾金船,入我金壇,苦海無涯,回頭是岸。”
諸天人,神吏,紛紛咒念,那龍虎鬼將什麼本領都施展不出來了。
下一刻,許甲又念動火咒,如此又有太陽離火被引動,凍僵之鬼身上燃起大火……
一凍一煉,祛掉許多怨氣,煞氣,一時便有兵馬領受經寶,被金船接引。
那龍首大將,虎首大將,頓感懊惱,想起之前跟許甲講條件的話,只覺得打臉。
實在忍受不住這樣凍煉之後,不由高聲道:“是我們有眼無珠,不曾認得高人,願歸降天師!”
“上船兒來吧。”許甲停止水煉火煉,這可不是自己的真陰真陽,煉了還是有好處的,藉助天地之力,是真的可以將他們凍裂燒焦,實實在在的火海地獄,寒冰地獄。
卻是指着那水盆的紙船兒。
龍虎水師兵馬紛紛入得這艘大船上去,許甲纔將紙船兒撈起,只覺得沉重莫名,納入罐子裡,封好罐口。
黿將軍說有萬數水鬼,其中三千多尋常水鬼,如今又抓了五六千這樣的兵馬,也差不多全了。
果然水中煞氣清弭,沒了什麼魔氛邪炁。
正打算收壇之時,忽的一聲:“信江水府敖錦有冤情相告天師,相告法官,請天師發官爲小神做主!”
正是敖錦見時機已對,開始衝撞法壇。
“大膽!”許甲未動,護法魔神諸衆已經動了起來。
將敖錦打出壇外。
“遭了!”水下黿將軍和鱖魚婆見狀已經知曉壞了事:“這牛鼻子做事不地道,要擺我們一局。”
鱖魚婆剛剛見了許甲鍊度水鬼的手段,加上許甲面容姣好,帥氣十分,已經改轉了態度,暗暗道:良禽擇木而棲,當初我本要投龍君,奈何沒有門路,纔跟了這個光頭,如今一看,已有上升階梯,這個光頭待我雖還不錯,但跟他一百年,兩百年,只怕都難有大成就……不如趁此機會,投了這位天師去。
這鱖魚婆心腸歹毒,兩面三刀,在此情境,就要將黿將軍做那墊腳石。
於是輕聲道:“將軍莫怕,我們有功德在身,雖非天庭所勅,卻也是大寧朝龍庭禮部給封的,到時候一口咬定並非搶奪水府,乃是有德者居之。”
“夫人所言極是。”黿將軍也觀了許甲手段,自認這金船普度大陣邪門,自己便是真的信江水神,裹挾信江一江之水,也難以脫去。
於是浮出水面,肉身顯聖。
“出來了,出來了!”
兩岸百姓見信江咕嚕嚕的冒泡,隨後出現了一公一婆,朝着許甲法壇處作揖。
“這是什麼東西?”
“這是江神老爺啊!”
“放屁!他是什麼江神,倒像是個大王八!”
這些氣氛組不管,那黿將軍怒斥敖錦:“妖童血口噴人,信江水府本就是神道福地,誰人爲信江之主,誰人掌管福地,你一條鯉魚精,原先竊居水府,不思治理,害的無數人落水身亡,只小老兒發慈悲善心,馱起落水之民。”
“是哦,是哦,我記得幾年前,我小孩跌到水裡,結果沒事又撲騰上岸了,馬六姑說是河神老爺心善。”
“我也想起來了,我幾個月前洗衣服滑了一腳,好像也是什麼東西把我托起來了。”
那敖錦面色憋紅:“我也有救人啊,不是隻他來了才救人,只是我不以救人爲功勞啊……也不喜歡託夢,顯靈。”
許甲知悉這黿將軍和鱖魚婆原來底細,但論跡不論心,他們確實多有善舉,有所經營。
但煉化饒珠,透支造化,是不顧兩岸百姓未來的行爲,江水煞氣變重,不經梳理,將來便會變成一條死河。
若是不做這些,妥妥是妖孽作祟,就像是地裡有旱魃纔會乾旱一樣,但他做了這些善事,套了一層皮,再去做這種截取造化,斷後人福祉的事情,一般人就看不到,甚至能一直給他留一個好名聲。百年以後再清算,他就已經靠着截取的造化,修成更大的妖怪,到更富裕,更廣大的江河中去,再去趕走那裡的河神,竊取其位,圖謀己利。
按照“屠龍書”所言,這就是“敵特深入內部”。
是以妖行神事,魔披佛衣,是一個道理。
不過敖錦也確實沒有治理一方水府之才,性格軟弱,雖修水德,只是福廕運氣,掌握了超出自己能力的權位,便是屬於“德不配位,乃有災殃”。
說到底兩個人都不適合在這個位置上面。
一個貪官糊表,一個苦幹無能。
許甲打斷他們兩個互相鬥嘴,開口道:“黿將軍,貧道也不欺於你,這敖錦,早前便已經找上門來,要我做主。”
黿將軍聽了一緊,結結巴巴道:“那天師是幫他咯?”
許甲道:“我已查過,這水府乃是他辛苦構建,從無到有,歷經數百年,走的是先天神道,有上界跟腳,父親乃是一條神仙境界的水德之龍,在海外修煉海眼,你是鄱陽修煉,建有小廟,遷徙到此,見此水府家業由一小兒持有,便起了霸佔之心,是也不是?”
“可是……他無有德行,做不了這個信江水神……天師不要被他矇騙啊,他一條鯉魚精,哪裡來的上界跟腳?還是說天師護着他這個關係戶?不敢得罪上截取,所以發到我身上?”
“?”
“大膽!”
陳公明怒呵:“且不論他是不是上界背景,便是下界小妖,你也可以隨意霸佔水府麼?”
“爲何不能?”黿將軍道:“你們是人族的律法,並非天道律令,也不是我們水族的,我們水族都是如此,有能力有力量的,做這個大王,沒能力的就做這個蝦兵蟹將,願意降伏的留下,不願意降伏的,要麼死,要麼遠走他鄉。”
許甲點點頭:“理是這個理,所以我也沒有第一時間替他主持這個公道,你們不是人,我也沒辦法拿人的道理約束你們,但是,但江南西道的妖事歸我管,那我的規矩就是規矩,伱們打不過我,也得聽我的,是不是這個道理?”
“呃……”
“那我又是一個人,那的規矩,基本上就是人的規矩,你認不認?”
許甲這一套邏輯,屬實是霸道,繞得這黿將軍不知道說啥,只好看向自家媳婦,鱖魚婆。
他們本來就是打算道德綁架這一套加上一些混淆視聽,死不承認。
但現在已經是有些騎虎難下了。
“你打不過我,又不聽我的規矩,按照你剛剛說的,要麼降伏於我,要麼走去別的地方,你說是也不是?”
“不是……這個……”黿將軍不知道怎麼就變成自己得罪了這天師了,說這種讓自己下不來臺的話。
鱖魚婆目中閃光,道:“剛剛天師說不欺我們,現在不就是在欺負我們麼?”
“我說不欺,前提是你不欺我,這個欺有兩重意思,一個是欺騙,一個是欺辱。”
“你欺騙我,我就欺辱你,這是很正常的事情。”
“你只說,是不是如我所言,你們在鄱陽混不下去,走往他處,路遇水府,起了霸佔之心?”
“是。”黿將軍泄氣一般,迴應了下來,心道這個天師老厲害的嘴皮子,跟他的手段一樣厲害。
“那就對了,這事你認下了。”
許甲於是問向敖錦:“他說你無德,不配水府,導致信江有萬數水鬼,你認不認?”
“弟子……弟子確實有所疏忽,卻並非故意……弟子修行先天神道,不是香火神道,走的是梳理水脈的路數,先天神道信奉自然,水鬼想害人的,我都有約束,那些主動想死的,命數到了的,我卻也只能聽任天命的。”
“他修香火神道,如有人落水,心中求神,他就有了由頭,再去救人,就是命不該絕,過了一個坎……我卻不懂得這裡面的道理。”
“那就是了,所以他說你失責也是了?”
“可是弟子梳理水脈,使得本地人傑地靈……他救人:的功德是立馬能見,我做的卻是百年可見…千年可見。”
“這又是另外一樁了。”
許甲道:“我如今有個主意,你們聽或不聽?聽的話,咱們把這事情在這裡解決了,不聽的話,那就是不給我面子。”
“聽,聽!”黿將軍反正是個鱉精之類,也是識時務者爲俊傑。
敖錦自認已經是許甲的童子了,也覺得許甲站着自己這邊,瘋狂點頭。
“依我之見,你們兩個,正好互補,一個管人道香火,一個管水脈運轉。”
“你管香火,救了落水百姓,就讓落水百姓給你建一個廟,立一個像,本天師親自冊封,但你需將水府讓出來,還給他。”
“你管水脈,不理香火,就專心調理水脈,同時我收你爲童子,不在此設廟,卻許你在道壇上留有祿位,你們二人覺得如何?”
“啊?”
黿將軍本來以爲自己要完蛋,沒想到還有轉機。並不趕自己走。
敖錦則是失望,怎麼不殺了,哪怕趕走都行,現在還要做鄰居。
況且百姓拜這個老王八,不拜自己,他也受不了,認爲自己沒有做錯。
黿將軍聽聞許甲要收敖錦做童子,羨慕他抱上了大腿,又覺得自己有座廟,收授香火,得朝廷,許甲這個天師,兩重勅封,已經是屬於正經地祇了,也算上岸,不是野神了,有這麼一份基業,就不必到處跑了,連連道:“小神願意歸還水府,小神知錯了,小神願意聽從天師安排,天師老爺真是洞察秋毫,正大光明啊!小神服了!”
敖錦卻道:“可是水府之寶,饒珠在他們手裡,他們不還……”
鱖魚婆連忙將饒珠拿出,她本也以爲許甲要殺了黿將軍,自己好在他死後說是被強迫的,沒想到許甲這樣斷案,保住了黿將軍一條命。她就不好變卦了。
只是心中越發對許甲有些癡心妄想了。
饒珠拿回來了,敖錦還是不忿,便按照許甲之前教他的:“按照黿將軍所說,他比我強,就比我有德,所以霸佔水府,現在還給我,也是因爲老爺您的緣故,還是覺得我沒有德,那弟子覺得不服氣,請求和他鬥法,便以此水府爲注,弟子輸了,就一心跟着老爺修行,做童子,不再理會水府之事,要是贏了,那就得讓他給我當小弟,當從佐之神,我在廟的正宗,他在旁邊,香火我可以不要,神道威名不能丟。”
許甲聽了,點點頭,轉問向那黿將軍:“你覺得如何?這事我不干預了,畢竟你前面服了我了,這就是你們的私事了。”
黿將軍看敖錦一副乳臭未乾的樣子,雖然修煉了幾百年,但實在威能不強,如今眉心多了一片龍鱗,可也沒有什麼駭然的氣勢。
只是害怕許甲傳了什麼法術神通,但仔細想許甲剛剛的話,便覺得許甲這天師光明磊落,不至於如此。
於是答應了下來,只道:“你如今是天師老爺的童子,得了造化,我不好得罪你。”
“不得罪之前也得罪了。”
“那是沒有辦法了,鬥吧,只是鬥法無情,傷着碰着,我可管不住。”
岸上百姓白白看了這麼一場審判,一個個議論紛紛:“好嘞!妖怪也找咱小神仙斷案嘞!”
“他們要打起來嘛!我要看血流成河!”
“我看是這個光頭贏,這光頭二百來斤的樣子,拿着兩個骨朵瓜錘,跟個將軍似的。”
“這小孩哪裡來的,玩去吧!”
百姓們說是有畏懼鬼神的心裡,可也有“得勢”之心,如今倒也不覺得這兩個如何如何了,只覺得看得過癮,恨不得搬來板凳,賣了炒瓜子,再飲幾碗酒,炸些花生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