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一切都是騙局!蕭大哥真該去戲班子”, 身後猛的傳來一道極其冷靜的聲音,那聲音裡沒有悲喜,平靜得令人心驚。
蕭燃豁然回首, 已見明珠靜靜地立在他身後。
少年也抱着膀站在明珠身旁, 明珠微笑, 幽幽道:“原來這三界六道最大的傻瓜是我, 靈虛真人一句道法自然, 就將我們推進這漩渦之中,而魔尊大人您果然是成大事者,竟能如此淡然處之!只有我是個俗人, 被你們一路耍得團團轉,還一心爲你去找龍涎香”。
她恨恨的將手裡的小瓶子摜到地上, “啪”的一聲那瓶子碎了, 瓶子裡裝着的液體如涓涓細流般, 在沙灘上蜿蜒。一股沁人肺腑的奇香在空氣中盪開,將幾個人包圍其中。
“這是東海的龍涎香, 聽說對得了失心瘋的人有奇效,不過現在你應該用不着了!”,明珠冷笑。
蕭燃的面色有些蒼白,良久他方長嘆口氣,道:“明珠, 一切都是我的錯。從當初我騙你只有若隱纔是轉世莫染開始, 直到我如今的裝瘋賣傻, 我不想解釋原因, 明珠, 我只是想保護你”。
“保護我?!你們每個人都在爲我好,都是爲了我。可你們想沒想過, 我是個獨立的有思想的人,不是一件物品,你們一句爲了我好,就可以騙我。就可以把我親手推出去?蕭燃,你怎麼可以如此自私?!”。
蕭燃幽幽道:“隨你怎麼說”。
“是啊,我真的不想說。甚至不想聽,偏偏卻讓我聽到”,明珠緩緩展開掌心,掌心裡已多了一片龍鱗,那龍鱗沒有任何稀奇,就像送給少年與蕭燃的一樣。
蕭燃面色忽然白得像紙,他手不自覺的摸向心口的位置,那裡貼着心放着一片龍鱗,她曾說過這龍鱗可以聽到她的聲音,當然也能聽到他的聲音。
明珠苦笑,一雙眼緊盯着蕭燃,冷冷道:“我本來一直都分不清你到底是莫染還是一個全新的人,可如今我明白了,你就是你,魔尊蕭燃!因爲我愛的莫染絕不會欺騙我”。
她轉身就走,少年看一眼蕭燃,道:“我也鄙視你!騙女人的傢伙不值得別人同情”,他言罷忙去追明珠,正此時就見半空中飛來一道白色身影,卻是踏着仙劍的佑塵。
他腳下的仙劍晃晃悠悠的,人也像是喝醉了酒。“咚”的一聲在離地還有六尺多高的半空中落下來,重重摔在沙灘上,先是一口血噴出,接着斷斷續續說道:“師父,若隱他發狂了!”。
明珠忙頓住身形,正欲上前,就見佑塵又是一口血噴出,靈虛真人手中拂塵一揮,已隔空爲他送去法力,半響佑塵急喘的氣息方平緩些,卻又急急說道:“師父,快回九虛山,晚了恐怕九虛山會被夷爲平地”。
“若隱發狂了?爲什麼?九虛山又怎麼了?”,明珠大驚,見靈虛真人與蕭燃等也是一臉的不明就裡,佑塵已再次開口道:“大師兄在九虛山大開殺戒,說是要做新一任掌門”。
“這個孽障!待貧道去收了他”,靈虛真人怒道。他拂塵一揮就要凌空,佑塵忙再次說道:“師父千萬要小心啊,女媧石在他手中呢”。
“女媧石在他手中?!”,靈虛真人僵住,明珠只覺得腦袋裡一陣轟鳴,蕭燃已搶先問道:“是鎮住人間龍脈的女媧石?”。
靈虛真人點頭,少年也恨得跺腳,道:“聽說這女媧石一直在九虛山禁地,有層層機/關保護,怎麼就被他拿了?靈虛老頭,你教出來的好徒弟,難道他想毀了人界?!”。
“唉……”,靈虛真人仰天長嘆,半響方沉聲道:“貧道未料想若隱這孩子居然過不去自己那情劫,如今看來只有毀了他,方可阻止事態嚴重下去”。
“毀了他?真人要做什麼?”,明珠一時間心亂如麻,她已隱隱猜到,這若隱發狂恐怕與自己大婚之夜離開,甚至與那選擇有關。
靈虛真人緩緩道:“這些都是貧道的錯,當初貧道掐算出天地將有大劫,人間會出現個現世魔王,於是就貿然決定將你們推入各自劫難之中,也好度劫後爲九重天增加新生力量,合力對付那即將現世的魔王。貧道萬萬未料到最令人放心的若隱居然度不過劫難。如今看來要想不令事態進一步擴大,貧道只能親自出手,將他斬與劍下了”。
他手中已多了一柄劍,明珠一見那柄寶劍,心中“咯噔”一聲,忙一把抓住靈虛真人的袍袖,道:“真人三思啊!這軒轅劍上斬九天仙,下劈十地鬼,若隱怎麼能承受得了!他會魂飛魄散永不超生的!”。
“那依公主說,又該如何?”,靈虛真人反問道。
明珠怔住,看一眼少年與蕭燃,二人皆搖頭,似乎除此之外別無他法。如今關係到整個人界,誰也不敢拿萬千生靈的性命做賭注。
佑塵已急喘着又道:“師父,大師兄說不但要九虛山掌門之位,還要統領整個三界六道!他說如若不依,就把女媧石毀了,與整個人界同歸於盡”。
“若隱怎麼會如此瘋狂!”,明珠道,佑塵已接着說道:“他說他要地位,要實力,他說……”。
明珠忙問:“他還說什麼?”。
“他要將三界六道的女人都抓到九虛山,供其享用”。
“他不是若隱!一定不是若隱!”,明珠腿一軟,已無力的跌坐到地上,她不可置信的喃喃着,眼中卻沒有淚。少年擔心的推她肩膀,問道:“明珠,明珠,你沒事吧?”。
她“騰”的一聲站起來,竟露出一絲微笑,道“我當然沒事!我是誰?我可是堂堂的東海三公主明珠啊!怎麼會有事。”,明珠目光轉向靈虛真人,語氣裡有着不容置疑之意:“真人,明珠求您不到萬不得已不要用軒轅劍,明珠願意去一趟九虛山”。
“你不可以去”,未等靈虛真人開口,蕭燃已斷然拒絕道。
明珠深深望一眼蕭燃,道:“魔尊大人,如今別無他法!我想若隱之所以如此極端,恐怕只是逼我去見他。見一面沒什麼大不了,我沒想到他看了便箋仍然不相信我,不過誤會如果不解釋,時間久了就會真的成了紮在心底的一根刺”。
“不要去好不好?!”,蕭燃口氣已軟了下來,明珠卻微微搖頭,道:“明珠相信若隱本性善良,他只是未動過情,走錯了路。人這一生如此漫長,每個人都有可能走錯路。明珠也曾經走錯過路,這一點相信魔尊大人您還記得,請您不要干涉”。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靈虛真人忍不住長嘆一聲,若隱曾是他最心愛的弟子,但凡還有一絲希望,他也不願親手將若隱送到萬劫不復那一步。
海風依舊腥鹹,可不變的,恐怕只有這海風了。明珠已揮手喚來祥雲,踏上雲,她回首望一眼衆人,少年似乎很想跟上來,卻被蕭燃拉住。
他果然是魔尊,無論何時都能如此的冷靜!冷靜到冷血!
明珠苦笑,再不看他們,施展法力全速而行,直奔九虛山。
也不知行了多久,遠遠已可見那熟悉的仙山,山在雲中,雲在山腳,分不清哪裡是雲,何處是山。
將祥雲落在山頂,明珠心中早已百種滋味。
這世上的事,是不是要經過了方知,原來當初真的可以走完全不同的路。
她緩緩步下祥雲,依稀可聽到陣陣笙歌燕舞,昔日那仙山道場如今早已沒了當初的模樣。
到處都是烏煙瘴氣,不時有塗着厚厚脂粉的女子在她身旁歪歪斜斜的經過,每個人雙眉間無一例外的被人點上了一枚硃砂痣,每個人卻都一副痛苦的模樣。
明珠隨手抓住一個穿着粉色羅裙的女子,問道:“孟若隱在何處?”。
那女子像是聽到了三界六道最恐怖的事一般,渾身抖作一團,半響方哆哆嗦嗦一指無極閣方向,磕巴道:“他是瘋子!”。
言罷她已掙開了明珠的手,跌跌撞撞的逃走。
明珠不再遲疑,直奔着無極閣而去。
無極閣並不遠。
明珠立在門外良久,方鼓起勇氣推開那扇門,當初從精靈道回來,若隱爲了她被施以酷刑,抽筋斷骨。那時她等在門外,只覺得時間漫長得彷彿早已千年萬載,當推開緊閉的大門時,她就已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該好好去愛這個肯爲她付出一切的男子。
可如今,早已滄海。
此刻,這道門分明隔開了兩個世界,無論門外形勢如何,門內卻正是春/光大好。
孟若隱被一羣環肥燕瘦的女子圍繞其中,他手裡提着酒罈子,一隻腳踩着供奉三清像的臺子,神像被斷了頭,丟棄在一邊的角落。
“你們誰能背出死生契闊的下句,本神有重獎”,他放/浪的笑,身上着一件金絲銀線的袍子,腰間繫着玉帶。
“若隱……”,明珠輕輕喚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