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愣住,想了片刻,想必他是在問自己記得什麼事,忙道:“我記得我見過你,在一間屋子裡,點着油燈,開着窗,牆角蜷縮着狐妖”。
他忙垂下頭去,沒想到執念如此之深,竟會抵過了他爲她輸入的強大法力。
她並沒忘記曾和他重逢。
她歪頭,停了下,皺起小巧的鼻子,似乎很不滿,說道:“可我不知道爲什麼前些日子只是些零零散散的記憶,像是被人硬生生斬斷一般,幸而昨日遇到你,忽然就想起了曾忘記的事”。
蕭燃暗恨自己,不該按耐不住思念,偷偷潛回來,他應該和萬水仙離開的,魔界雖然很寂寞,可他不應該自私的把痛苦帶給她。
他要保護她,情願她一直這樣快樂下去。
她卻在自言自語,彷彿被什麼難題難住一樣,嘟囔了半響再次擡眼看他,幽幽道:“我本已找到了他,可是卻在他身上感受不到熟悉的氣息,反而是你,令我覺得無比熟悉,你到底是誰?”。
他一雙眼開始閃躲,不敢迎上她純淨的目光,良久方道:“我叫蕭燃,是魔界至尊,我不認識你,你既然記起了一切,想必也該記得救你的人不是我,我是魔,你是東海三公主,還是少和我接觸爲好”。
“那又怎麼樣?誰說魔就都是壞的,神就都是好的。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還有自己的直覺”,明珠挺挺胸,昂起頭來充滿自信地說道。
蕭燃喃喃重複着她的話,她復又開口:“我感覺你不是壞人”。
蕭燃不由心中揚起暖意來,明珠,這可愛的女子。
她一雙晶亮的眼睛正望向他,一張小臉上充滿了對未來的希望,她靠近他,拍他的肩膀,朗聲道:“就算現在你在這鎮妖塔裡,也不該放棄希望,你要記得,只要有希望在,就不是絕境”。
蕭燃只覺得心中涌起苦澀卻又摻雜着幸福的感覺來,越是接近她,越是不可避免的淪陷,可偏偏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
他是紙鳶,即使飛得很高很遠,線卻依然在她手中,只要她輕輕動動手指頭,他就身不由已的重又回來。
越是想越是糾結痛苦,他不由閉上眼睛,強迫自己不去看也不去聽。
明珠奇怪地看着蕭燃,這魔尊還真是反覆無常,而且好像有很多秘密。難怪姐姐說有身份的人一定會有一段不爲人知的過往呢。
想必這魔尊也與自己一樣,有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思及此明珠開口道:“你放心,無論多難的事情遲早也會過去,我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她停下來,歪頭看他,他一動不動,緊閉着眼睛,雙眉緊鎖。
輕咳聲,明珠覺得有必要告訴他一些事,爲這看起來就要放棄自己的魔尊大人鼓鼓勁,於是再次開口道;“我當年曾愛上了一個男子”。
話未說完,忽見蕭燃渾身劇烈顫抖了下,粗暴地開口打斷她話:“不要說”。
“爲什麼?”,明珠不解。
“我不想聽!”蕭燃想了想,再次說道:“我有點累,想歇歇”。
“好吧,等你想聽的時候我再講,也許可以幫到你呢”,明珠無所謂地聳肩,看起來自己臉皮夠厚,否則被人這樣拒絕還真是很丟臉的事呢。
她站起身來,無聊的在洞底打轉,這洞底雖大,可畢竟不是長待的地方,也不知靈虛真人那老頭髮現自己抓錯人沒有?想堂堂東海三公主失蹤了一夜,如今總該被發現的吧?
就這樣轉了很久,也不見有任何動靜。蕭燃一直緊閉着眼睛,似乎已睡着了。
那種熟悉卻又陌生的感覺令明珠心亂起來,見他此刻正熟睡,心道求人不如求己,乾脆用靈識來辨別一下。
自從找到若隱,她再未用過靈識,如今猛然騰起動用靈識的念頭來,一時間那念頭就如爬在心底的小蟲子,令明珠再不能多等了。
她悄悄運轉法力,將靈識凝成一縷,偷偷往閉着眼的蕭燃身上放,眼見着那凝成綹的靈識就要附到他身上。
他身上卻忽然散發出強勁的黑色光華來,生生把明珠的靈識打斷。
明珠不由有些泄氣,看起來這方法不可行。
如今問也問不出來,用靈識又失敗,看起來一切只有等到若隱醒來再說了。
也許若隱並未忘記前生一切,如果他醒來時睜開眼,第一句話就說出:“明珠,我一直在等你來找我”,那豈不皆大歡喜。
明珠忽然就對未來充滿了希望。
也許,若隱就是那個希望所在。
想起懷裡的瓷瓶,明珠忙上前推正閉着眼睛的蕭燃,見他睜開眼望向自己,舉起瓷瓶,問道:“這東西好厲害,我曾經餵了若隱一粒,就見潭水底游上來許多黑色小魚,都拼着命的往他身上蹦,像是在幫他療傷呢”。
蕭燃似乎笑了笑,輕嘆口氣,道:“那是千毒獸的子子孫孫們,只有這瓷瓶裡的雲氳丹才能引出千毒獸以及它的子孫,這千毒獸雖然名字唬人,其實最是解毒靈獸”。
“千毒獸?難道是條魚?看它的子孫長得也挺奇怪的,也許它是個長着七八個頭的怪物呢”,明珠看向手裡的瓷瓶,將它杵到眼皮底下,樣子可愛而滑稽。
蕭燃眼中已滿是溫柔寵溺之色,見明珠看向自己,忙垂下眼簾,把一肚子的心潮澎湃強壓下去。
明珠手腕上繫着枚金色鈴鐺,睨了一眼那金鈴,蕭燃的話裡竟帶上了些許醋意:“這是什麼?鬼王的金鈴?”。
明珠擡起手來,晃動手腕,令那金鈴叮鈴鈴響個不停,笑道:“是啊,是個長不大的孩子。我送給他一片龍鱗,他把這作爲還禮呢”。
“爲什麼要送他龍鱗?”,蕭燃語氣裡已夾雜着絲絲怒意。
明珠怔住,這蕭燃不是有病吧?我送人東西難道還用你管?
可作爲堂堂東海三公主,還是要時刻保持涵養的,思及此明珠忙咳了聲,正色道:“他幫了我的忙,要不是他,我也不能順利找到要找的人,朋友間離別送點禮物留念也沒什麼錯吧”。
她不知爲何竟有些擔心,似乎很怕蕭燃會生氣一樣。
該死,要擔心要生氣的應該是那被栽在潭水中的若隱啊。
若隱,想到若隱,明珠心頭不由暖意襲來,可眼下被困在這裡,什麼時候才能重見若隱?
萬一他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自己該怎麼辦?也不知那什麼千毒萬毒獸的沒了雲氳丹的吸引,還會不會爲他療傷?
該死的鎮妖塔!
忽瞥見腕上那令蕭燃無端端氣憤的金鈴,明珠腦海中猛然閃現鬼王當初說得話:“要是有事找我,就搖動金鈴三下,只要我活着,一定會來見你”。
好吧,如今用人的時候到了。
明珠忙晃動手腕,控制着金鈴,令它發出三聲脆響來,然後就坐下來,放心的等着鬼王熾的到來。
她哪裡知道,這金鈴一響,率先聽到的竟是靈虛真人。
無極閣中。
靈虛真人正閉目打坐,身旁立着佑塵。
金鈴一響,佑塵忙輕聲道:“師傅,果然如您所料,她在喚鬼王熾呢”。
靈虛真人擺手,一雙眼依然緊閉,佑塵忙住了口,繼續用幻鏡看鎮妖塔底發生的一切。
此刻塔底明珠正雙手托腮,一臉期待的等着救兵來到呢。
千里之外。
幽冥之境。
如混沌一般的幽冥之境有一處火光閃動。
那是個火堆,火堆上正烤着什麼東西,散發出陣陣香氣。
一個紫衫少年坐在火堆旁,儘量伸直一雙漂亮的長腿,微眯着眼睛,似乎很享受這溫暖的火堆。
一陣若有若無的金鈴響悠悠盪盪傳過來,本是眯着眼的少年像是被人當頭打了一棒子般,猛地從地上跳起來。
他一雙美麗的鳳目張開,嘴角勾起笑。
明珠,我已經等這鈴鐺響好久了,你怎麼才記起來?
忙從懷裡掏出龍鱗來,對着龍鱗悠然開口道:“我以爲你已經快活得忘了我呢”。
明珠苦笑,聽鬼王的聲音傳回來,心中也就豁然開朗,可這傢伙開口就沒好話,如今這話怎麼聽,怎麼醋勁十足。
“熾,我遇到麻煩了”。
“遇到什麼麻煩了?”,少年心中一驚,本想再揶揄她幾句,此刻也沒了心思。
“我被靈虛老頭抓錯,扔鎮妖塔底了”,明珠苦着臉,說道。
“你等我,我這就過去”,少年忙安慰她,腦海中已浮現一幅畫來。
畫面中明珠可憐兮兮的正被一羣妖魔鬼怪欺負,少年忙攥了拳頭,恨恨地咬牙。
靈虛真人,九虛山。
他一個字一個字緩慢說着,眼底一閃而過,一絲暴虐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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揮手間那堆火就已熄滅,火堆上烤着的東西到了他的掌心裡。
冒着熱氣的食物和他掌心甫一接觸,就發出刺刺啦啦的響聲來,少年手中一用力,那食物就已化成了一堆飛灰。
張開手,令那堆飛灰消失無蹤,少年冷聲道:“明珠,誰也不能欺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