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靈虛真人那該死的拂塵送入鎮妖塔,雙腳方一沾到實實在在的土地,明珠忙現身出來。
我的娘啊,原來這天地無極陣根本就不分青紅皁白,甚至不給人辯解的機會,想我堂堂東海三公主就這樣稀裡糊塗的被扔進塔來,傳出去真是讓三界六道衆生笑掉大牙。
明珠嘴裡嘟嘟囔囔,放眼望去,只見此刻自己正身在塔底,塔內也不知從何而來的昏暗光線,雖不能如白晝一般,倒也勉強可以看清四周景物。
每隔五步左右,就立着個八卦圖,今夜九星連珠這八卦圖想是也失去大半效力,明珠暗暗揣測,恐怕除了每三百年一次的九星連珠,其餘時候塔中八卦圖都會威力無比,無形中形成屏障,令妖魔鬼怪無法衝塔而出。
也不知剛纔那些哭爹喊孃的鬼怪都被天地無極陣送到哪裡?明珠挪動腳步,在塔底繞起圈來。
她想要找白日裡見到的黑袍男子,她想問他很多話,明珠這一肚子的問題一日得不到解答,恐怕連覺都會睡不安生。
可塔底除了那些八卦圖,再無一物,明珠有些悻悻然,恨恨地跺腳,想是今夜白來一趟,恐怕會無功而返。
忽聞耳邊響起一陣輕微的機關碰撞聲,明珠正奇怪,猛覺腳下一空,身子已跌落下去。
“啊!”,慘叫聲拖着尾音,在鎮妖塔底久久不散。
明珠死命地叫喚着,閉着眼睛,只覺得下落的身形不停,她想要用法力令自己在半空中頓住,或者提氣上拔,卻都是失敗,也就放棄,安心的等着落到盡頭。
無論多高多久,總會有停下來的時候。
明珠咚的一聲屁股着地,痛得她一呲牙,愣是在原地待了半響,方能起身。
試試邁步,明珠已痛得倒吸一口涼氣,心道娘啊,這下真摔得實成。
她忙環視四周,只見四周圍皆是洞壁,冰冷潮溼的洞壁上有水珠蜿蜒着流動,伸手去觸,倒的確是實打實的觸感,剛纔自己待着的地方恐怕不是鎮妖塔底,真正的塔底是眼前這四周都是洞壁黑不隆冬的鬼地方。
這洞底彷彿很大,黑暗令明珠的視線看不出多遠,她心底隱隱騰起某種奇異的感覺來。
她嗅到了一絲熟悉的氣息。
仔細聽,明珠猛地發現,這洞底不是隻有自己。
洞內還有人。
男人。
粗重的喘息聲彷彿從不遠處傳來,那聲音時斷時續,似乎很壓抑,亦或者那人正經歷無法承受的痛苦?
明珠忙循聲找去,心底已如打鼓般咚咚咚響個不停。
“有人麼?”,她輕喚道。
“有人麼?”洞內隨之響起奇異的回聲來,那回聲在洞底飄蕩,撞了洞壁再彈回來,如冤魂一般,令明珠無端端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她不敢再說話,甚至連呼吸聲都儘量放輕,洞內一時只回蕩着她的腳步聲。
明珠並不是個膽小的姑娘,事實上在東海這些年,再加上和莫染在一起的那些時光,明珠時時表現出無比的大膽來,可眼下這個地方,卻令明珠無端端恐懼。
最恐怖的事,是未知的危險近在眼前,偏偏你猜不到那是何種危險。
明珠覺得有必要令這裡亮堂一點,有時候眼睛看不到,就會平添心底的恐懼,人總是喜歡自己嚇唬自己,沒想到身爲堂堂龍族,居然也會爲未知的恐懼而膽戰心驚。
明珠忙從懷裡掏出火摺子來,沒辦法,龍族喜水,火術自然是修行不能。不過隨身帶着個火摺子倒不是什麼丟臉的事。
手心一翻,明珠已變出一節木棍來,再扯下一塊衣角,先用火摺子引燃衣角,然後點着木棍,權作火把使用。
四周隨着那點燃的火把也猛地亮堂起來。
明珠卻嚇得差點扔了手裡火把,一聲驚叫脫口而出。
只見斜對面的牆壁上,火光映出了一個極巨大的身影來。
那似乎是什麼怪物,巨大的頭上好像頂着一對角,胳膊上纏繞着蛇一樣的東西,明珠好不容易控制情緒,忙回頭去看。
只見在自己左側的角落,一個披頭散髮的男子正坐在冰冷的地上。
他的胳膊上並不是被蛇纏繞,那不過是兩條兒臂粗細的鐵鏈子,將他雙手展開,固定在兩旁的鐵樁上。
他的臉上戴着面具,頭低垂,痛苦的呻/吟聲正是從他口中傳出,
這人就是明珠要找的魔尊蕭燃。
明珠忙向他走去,見他似乎正承受無邊痛苦,她在他身前幾步處止了腳步,猶豫一下蹲了身子,問道;“你怎麼了?”。
卻見他猛地擡起頭來,一雙眼赤紅赤紅,雙眉痛苦地皺起,從牙縫裡擠出話來:“滾”。
明珠不由怔住,這人還真是好沒禮貌,想自己只是關心地問一句,他就這麼沒修養的讓姑娘家滾?
正欲轉身離去,忽聽粗重的喘息聲又起,他似乎再也無法壓制,低低的怒吼呻/吟聲中,令明珠實在不忍心就這樣一走了之。
她回眸,心道我堂堂東海三公主,一向能屈能伸,而且度量大得很,就不和你計較。
於是再次回到他身前,蹲下/身子去看他的臉。
看他眉目倒也不差,爲什麼要整日裡戴着個勞什子面具呢?
忽聞“刺啦”一聲,耳邊傳來衣錦破裂聲,然後就見那男子身後肩胛處,以疾風之勢,迅速長出一對羽毛翅膀來。
明珠忙掩了口,令自己那聲驚叫留在嗓子眼。
轉瞬之間,那男子身後的羽毛翅膀就已長出丈許來,五彩斑斕炫目異常,可男子眼中的痛苦之色卻絲毫未減。
他一雙眼變得癡迷,喃喃重複着:“血……”。
洞中不知從何而來的清涼氣息,令本是昏昏沉沉的蕭燃清醒過來。
睜開眼,只見面前不遠處坐着個姑娘,一雙手環膝,頭埋在手臂中,似乎睡得正沉。
她的黑髮一直垂到腰際,隨着輕勻的呼吸聲微微顫動。
明珠?!
蕭燃一驚,心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攥住,狠狠的想要捏出血來。
她什麼時候來的?她看到了多少?
感覺着身後那對羽毛翅膀已經不見了,蕭燃心再次沉了下去。
這裡是鎮妖塔底十九重,哪裡會有壓制翅膀的新鮮血液?
再看面前正酣睡的女子,她似乎很累,彷彿剛剛跑了八百條街一般,如今睡得正香。難道……
蕭然不敢再想下去,只恨不得殺了自己,可老天總是在和自己開玩笑,想死的時候,偏偏死不了!
他動了動身子,很想伸出手去撫一下她的臉,哪怕只是放在她的肩頭,也是美好的。
可雙手被鐵鏈固定,所有的想法都成了一個不能觸及的夢。
卻見明珠已經睜開眼,擡起頭看向他,剛纔那聲鐵鏈響驚醒了正沉睡的她,也許是昨夜法力消耗過度,這才睡得如此沉。
“你醒了?”,明珠溫柔地看向他,他此刻看起來精神不錯,昨夜那些難捱的痛苦想必都已過去。
他從嗓子眼裡哼了聲,算是回答。
“你昨夜的樣子很恐怖,幸好遇到了我,否則你一定會被當成吸血怪物,被火燒死”,明珠想起昨夜的一切,依然心有餘悸般說道。
見男子垂下眼簾,忽然驚覺自己不該掀人痛處,明珠忙岔開話題,道:“昨天我明明看到靈虛老頭用捆仙繩把你綁了個結實啊,怎麼進來就變成了鐵鏈子?難道這鐵鏈子比捆仙繩還要厲害?”。
蕭燃偷眼看她,她果然還是和以前一樣充滿好奇心。
“進了鎮妖塔就別想再出去,根本用不到捆仙繩”,他道。
“不對啊,昨夜九星連珠,那些小妖小怪都衝得出去,爲什麼你不試試?”,明珠歪頭,心道這魔尊法力無邊,難道還不及小妖小怪有實力。
他冷笑連連,半響方止了笑,問道:“可有成功脫逃的妖精鬼怪?”。
明珠搖頭。
他再次說道:“既然根本就逃不了,爲什麼還要平白做些無用功?”。
明珠點頭,卻又覺得不對,忙反駁道:“你說得不全對,沒努力過怎麼知道結果!”
他重又垂下頭去,是啊,沒努力過怎麼知道結果?
可有些事,不是光努力就可以的!
他的心中一陣劇痛,不可以如此自私!不可以說出來!
明珠眨着一雙靈動大眼,看對面那黑袍男子一雙眼中閃過無數奇異情緒,也不知他到底再想什麼,忽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來,忙問道:“我們是不是認識?”。
蕭燃身子一僵,只覺得渾身每一處都在顫抖,忙壓下心底翻騰的情緒,緊抿着脣,搖頭。
明珠隻手托腮,喃喃道:“不會啊,我明明覺得你好熟悉,你很像一個人,你身上的氣息,都無比像他”。
這話更令蕭燃身子顫抖不停,明珠忙問他:“你怎麼了?難道是舊疾發作,又要飲血?”。
她捋起袖口,露出一截雪白的腕子來,大方說道:“給你”。
蕭燃愣住。
她笑,像是在說一件極平常的事一般,道:“反正你昨夜已經飲了我的血,這份人情你是欠定了,也不差這一次,我雖然看起來弱不禁風,好歹也是堂堂東海三公主,這點血不算什麼,而且你曾救過我,就當是兩相抵吧”。
蕭燃忙擡頭看她,半響那話方問出口來:“你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