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緋是因爲打傷了哈瑪雅和楊雲聰, 才被羅布人追殺至此的,要是被傅青主交出去,她焉有命在?明緋暗自決定, 絕不能讓傅青主把自己交給羅布人。只是明緋此刻武功被廢, 又身受重傷, 實在沒有逃脫的辦法。明緋用力握了握手中另外一包藥粉, 那包藥粉也是甘谷兒給明緋的, 跟聞名於江湖的“一步倒”不同,那藥粉是谷兒小蘿莉自己做來用於惡作劇的……
明緋深深地吸着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因爲明緋習武多年,知道越在臨敵之時, 越不能慌亂, 亂則無章, 無章則必敗。眼看傅青主越走越近,明緋將藥粉藏在了指甲裡, “啪”的一聲彈向了傅青主的眼睛。
只聽得傅青主一聲大叫“啊——”,明緋心中總算是能鬆了一口氣:得手了!
這個時候再看傅青主,這位名動天山的老俠客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狼狽過,藥粉入眼的一瞬間,傅青主便覺得眼內異常的難受, 眼淚彷彿是失了控一般, 刷刷的往下流, 怎麼也止不住。傅青主也算是老江湖了, 自然知道這藥粉雖然不會傷及性命, 但這滋味卻實在讓人難以忍受。
眼睛裡那種刺痛的感覺,和模糊不清的視線, 讓傅青主非常惱火。他早已經不記得自己上一次流淚是什麼時候了,儘管這一次是中了明緋的暗招,傅青主仍然覺得面上無光。此時的他也顧不得什麼形象和麪子了,連忙擡起胳膊,想用袖子將眼淚擦乾淨。奈何這藥粉的威力太強大,怎麼也擦不淨,總有眼淚留下來。
而明緋則是趁着這個機會,用剛剛積攢的力氣,跌跌撞撞的走出了好遠。本來以明緋現在的身體狀態,想要逃出傅青主的追捕是絕對不可能的,但是傅青主對明緋痛下殺手,激發了明緋骨子裡的狠勁:你不讓我好過,我也絕不讓你討到便宜。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明緋是一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人,不到最後一刻她都不會放棄。
但是明緋此時也是有苦難言,早知道傅青主反應這麼靈敏,一開始的時候明緋就不大面積的撒出“一步倒”了,不僅浪費了一大包藥粉不說,還激怒了傅青主。那傅青主呢?傅青主現在心裡異常窩火,因爲他接二連三地在一個小輩面前丟盡了面子,心中早已經沒有了當初對明緋的喜愛,此時的納蘭明緋,對他來說是一個極盡所能欺騙衆人的小騙子,而他則是被這個騙子矇蔽了雙眼,爲天山派乃至天山諸族引來了禍害。
傅青主的視線受到了眼淚的影響,只能看清楚明緋的輪廓,看着腳步虛浮的明緋,傅青主用內力驅除了眼中的不適,眼淚漸漸的止住了,傅青主很清楚,這種方法是治標不治本,過不了多久,那種磨人的感覺又會回來。只是,就這麼一小會兒,對於傅青主來說,已經足夠了。這幾息的時間,足夠他抓回明緋了。
就在明緋拖着劇痛的身體拼力逃脫的時候,忽聽得後面傳來一陣怒吼:“老夫本不想傷你性命,看來是留你不得!”
遭了,怎麼這麼快?明緋心中暗自叫苦。
明緋下意識的回頭看去,只見傅青主怒火沖天的向她走來,看來那個藥粉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以抵擋的東西。明緋悽慘的笑了笑,自嘲地想:“果然,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一切陰謀陽謀的東西都沒有任何意義嗎?”
明緋此時已經無路可退,身後的斷崖讓明緋不敢再往前走,而傅青主的步步逼近更是在精神上給了明緋無窮無盡的壓力。明緋強壓住體內翻騰的氣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傅青主說:“我已經被你廢了武功,你還想怎樣?”
傅青主聽到明緋的質問,也不覺得惱怒,緩緩地說道:“我本不想傷你性命,奈何你小小年紀卻詭計多端,你若此刻肯跟我回去向羅布族賠罪,我想羅布族長看在我的薄面和你真心悔過的份上,也不會與你爲難……”
明緋聽了,心中嗤笑一聲,諷刺地說:“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不過是想用我去討好羅布族罷了,何必爲自己找那麼冠冕堂皇的理由?”傅青主被明緋說中了心中所想,更加覺得面上無光。他的確是存了這樣的心思,將明緋的武功廢去,再把她交給羅布族處置,這樣一來,一能夠彰顯他的大公無私,二來可以挽回天山派因爲明緋而受損的名譽。
但是,他的這種想法被明緋直白地指了出來,傅青主此時覺得很尷尬,但是這種個人想法,在民族大義面前便顯得微不足道了,所以傅青主雖然有些惱怒,但仍舊語氣平和地對明緋說:“無論你信與不信,我從未有過討好任何人的想法。你更無需使用激將法……”話到此處,傅青主頓了頓,然後滿有深意的看着明緋,放緩了語氣,繼續說“因爲你的那些小伎倆,早在很多年前,我都用過了。今日我定要將你拿下!”
隨着最後一句話說完,傅青主身上的氣勢陡然增加,那種勢在必得的感覺,再次讓明緋感到非常壓抑。傅青主不愧爲享譽天山的英雄人物,光是他發出的這身威壓,明緋就已經覺得不堪忍受了。
明緋不自覺地向後退去,一時之間也忘記了身後還有個懸崖。此刻,明緋正面承受着傅青主散發出來的威壓,她知道這種境界應該是“氣形於外”了,別說明緋此刻武功被廢,即便是在她全盛時期,也承受不住。但是,有一點明緋還是很清楚的,那就是自己絕不能落在羅布人的手裡。
明緋打傷了哈瑪雅,這不需要多說;光是她自己的真實身份——守軍納蘭秀吉之女,就足夠讓羅布人啖其肉、飲其血的了。
明緋忍受着周身的疼痛,艱難的向後退着,似乎離傅青主越遠,她就能夠越安全。傅青主見明緋越退越遠,馬上就要接近懸崖邊沿了,想出言提醒卻又怕自己驚嚇到明緋,便止步不再上前,對明緋說:“別再退了,後面就是懸崖,你想掉下去嗎?”明緋聽了,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果然。下面一眼望不到低,若是失足掉下去,恐怕會被摔的面目全非吧?
就在明緋分神的一瞬間,傅青主動了。
但是,就在傅青主移動的瞬間,明緋因爲聽到衣物兜風的聲音,連忙回過了頭來。傅青主近在眼前,明緋彎下腰想要躲開傅青主這一襲,沒想到腳下的土地承受不住那麼大的重量,塌陷了下去。
土崩的那一霎,明緋身體突然失去了平衡,向後栽去……
傅青主見此情形大驚失色,連忙想要抓住明緋的手。
只是,這個世界上有一個詞叫做陰差陽錯。
只差一點點,傅青主就能夠抓住明緋的胳膊。但是,就是因爲差了這一點點,傅青主眼睜睜地看着明緋從自己眼前掉下山崖……傅青主甚至能夠清晰地看到明緋因爲驚恐而瞪大的眼睛裡流露出的吃驚、絕望、還有,還有令人無法忽視的恨意。傅青主來不及多想,剛要想讓明緋提起運功,使用輕功借力翻上山崖的時候,才驚覺明緋的武功早已經被他廢掉了。
傅青主心中甚是慌亂,儘管他廢掉了明緋的武功,儘管他惱恨明緋隱瞞身份禍亂天山,但他從沒想過要她死!最起碼,他從沒有想過要明緋死在他面前。明緋一身武功盡數全毀,又從那麼高的山崖上掉下去,實在是有死無生。傅青主此時腦海中不斷充斥着明緋掉落山崖時那一瞬間的表情,他在明緋的眼裡着着實實的看到了明緋對自己的恨!
那種眼神,傅青主曾經在師弟葉秋白的身上看到過。在葉秋白得知是傅青主將他與夢雪的事情告訴師尊後,曾經提劍與傅青主對質。傅青主永遠記得,在自己說出那句“是我說的”之後,葉秋白顫抖的身軀,青筋暴露的雙手。最終,葉秋白扔掉了指向自己喉嚨的劍,決絕地離去。那個時候,傅青主分明看到這個自己從小看着長大的師弟,看向自己的眼神是那麼絕望,那麼充滿了恨意。
山崖上颳起了一陣微風,連帶着吹起了些許沒有融化的積雪。以傅青主此時的修爲,這些許寒風並不會對他產生什麼實質性的影響,但是不知爲什麼,這陣風掛過,傅青主打了個冷戰,覺得此時的山風竟然是那麼寒冷。
木然的擡頭看了看天空,以往都覺得天高雲遠,怎麼今天好像整個天都壓下來似的?傅青主心中明瞭,明緋恐怕是活不成了。且不說她之前真氣逆行,已有走火入魔的徵兆,單是從那麼高的懸崖掉下去……傅青主恍然之間老了很多,步伐不再像之前那樣矯健,渾渾噩噩的走下了山去,想到明緋曾帶來了小師弟的消息,又給天山派帶來了無限歡樂,傅青主忍不住在想自己的所作所爲究竟是對還是錯,那孩子是自己逼死的吧?
夕陽下,傅青主的背影拉得很長很長,那佝僂的身形似乎昭示着此人疲憊的身心。傅青主越走越遠,沒有人知道這個山崖之上發生了什麼,徒留下沙沙作響的樹枝,在風中搖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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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明緋掉下山崖的一瞬間,□□突然在夢中驚醒,大聲叫道:“不要——”□□異常慘烈的聲音,像刀刃一般,刺透了正在歇息的楚昭南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