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當夏侯翎軒起身喚人前來梳洗更衣時進門的確是他熟悉到骨血中的穆顏沁,他微愣着坐在牀頭看着面前的女子,對他這樣的神色穆顏沁像是毫無意外一下,將早已準備好的鎧甲爲其小心的穿上,隨後爲他將長髮綁在了頭頂。
她默默無語做着尋常妻子該做的事情,爲他擰乾了毛巾遞給他,顧不得那水沾溼指尖的疼痛,而夏侯翎軒也只是任由着他爲自己動手,心疼的看着那才癒合的指尖撕裂沁出鮮血。消瘦的身子已經撐不起身上這件正紅色的妝花緞宮裙,本就纖細的腰身如今看起來越發的纖弱,夏侯翎軒仔細的看着心裡卻越發的疼。
精緻的妝容下掩蓋的是疲憊的神色,若是可以這會他只想將她緊緊的摟在懷中,可是不能,如今他的愛是一道催命符會要了她的性命,強忍着心裡的那抹難受,將她的手抓在手中,淡淡的說道“可以了。”只三個字過後,便將她的手放了下來。
繫着盔甲的指尖硬生生的刮過那冰冷的鐵片,心徹底的涼透。帶着那絲體溫的指尖在袖下緊緊的握着,穆顏沁強扯出一絲絕美的笑容,輕聲道“王爺出征定要進宮,妾身抱病多時蒙父皇垂憐日日派人關懷,如今身子好了,自要進宮謝恩的。”
“你……”夏侯翎軒看着穆顏沁,質疑的聲音出口。
“王爺若希望他人看着我們夫妻心生嫌隙那便回絕,反正你同不同意我始終都是要進宮的,何不在父皇面前好好的表現,你要的東西如今忘了麼?”沒等他開口將他說完,穆顏沁已經將身子湊上前,在他的耳邊輕聲說道。
夏侯翎軒的身子突然的一僵,回憶如開了閘的江水般涌上心頭,同樣是這種故意的淡漠,在第一次進宮時他故意的要將她推開,是眼前的女子給自己解了爲難,那時他氣憤的問她可知道什麼是夫爲妻綱,而她卻狡黠的和自己嗆聲,說現在像是自己在救他,不領他爲難。
曾記得那日雪地中她美目輕揚,脣角彎出的那抹絕美弧線,那種張揚的美深深的烙印在心中,揮之不去。夏侯翎軒就這麼定定的看着面前的穆顏沁,時間像是靜止了一般。
晨顏菀帶着丫鬟進門的時候就看見穆顏沁和夏侯翎軒兩人面對面的貼身站着,兩個人像是站了許久的樣子,你中有我,我有中有你的四目相對着。她想轉身離開卻不想穆顏沁先發現了她。她退離了身子,嫣然一笑“姐姐來了,正巧找不到人陪我進宮給父皇母妃請安,一道去吧。”她親暱的上前挽起了晨顏菀的手,對剛纔那幕場景忘在了腦後。
那抹熟悉的馨香縈繞在心頭,夏侯翎軒怔怔的望着早已經離去的穆顏沁知道一切又回到了原點,可卻不在是那時的那個點。
初夏的節氣空氣裡已經有了那種到來的氣息,穆顏沁已經許久沒有出門了,那些日子她踏不出屋子兩步,卻不想時間竟然過的這樣的快。馬蹄踏過那早已經熟悉無比的街道,聽着街邊的小販吆喝聲穆顏沁頓覺得熟悉無比,她坐在車中淺笑,一切都已經不一樣,可自己卻依然執着在以前。
馬兒脖子間晃動的鈴鐺聲告訴着穆顏沁夏侯翎軒此刻正在前頭架馬行走,她掀開了車簾輕掃了一眼,陽光下那個挺拔的身影牽動着手上的繮繩,孤高而立,那種與生俱來的王者氣息縈繞在他的身上,君王自當摒棄一切情感爲了江山爲了皇位,寡人,孤家寡人。那抹涼薄的笑掛在脣邊久久不曾散去。
放下了車簾穆顏沁靠在了車的一角不在說話,晨顏菀自上車後便一直陪着穆顏沁,對她的一舉一動全都看在了眼裡,看着她那抹痛心的笑容,她深知這誤會只怕是越來越深了,可如今她不能對穆顏沁說出一切,夏侯翎軒的用心良苦便是白費了。若知道了夏侯翎軒的心思,只怕穆顏沁會犧牲了自己來成全外面的那個男人也說不準。
皇宮依舊巍峨閃耀,穆顏沁已經不在拒絕那刺目的黃,她已經沒有什麼事情好讓她去拒絕牴觸,就連心中那個唯一的理由也由着那個男人親手的摧毀,其他的一切又有什麼重要。
踩着蓮步走在了那條彎曲着的九曲迴廊之上,她巧笑嫣然那一抹絕色的笑容比這百花更來的嬌豔,昭陽宮中的蘭花依舊開的豔麗,青綠的葉片如同翡翠般喜人,各色的花朵蘸着露珠折射着閃耀的光線。
宮門口,那身明晃晃的金黃閃耀了穆顏沁的眼,而在那明黃身邊陪襯着的是一身銀紅暗花梅紋百蝶宮裙的淑貴妃,那個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害死了她親孫子的女人。
夏侯翎軒一身戎裝跪拜叩首,穆顏沁和晨顏菀則在身後盈盈福身,君王扶起了夏侯翎軒意味深長的說道“如果可以就把淑華帶回來。”君王到底是老了,已經爲兒女的事情有了牽絆。
“皇上……”淑貴妃扶着君王的手,眼裡泛着淚光。
“兒臣遵旨。”夏侯翎軒抱拳領旨,君王點了點頭拍着他的手,隨後一道去了後宮爲他送行,而所有的女眷皆在此止步,這就是宮中的規矩,朝廷的規矩,眼目送着夏侯翎軒離開,隨後轉過了頭,卻看見淑貴妃的眼睛一直未離開,在與她四目相對時穆顏沁扯着嘴角,淡漠的一笑,沒想到她會有這種表情的淑貴妃只是一愣,隨後轉了身進了昭陽宮的正殿。
“顏菀,你去小廚房替本宮看看讓她們做的糕點可做好了,一會皇上回來要用的,別耽擱了。”剛進內殿淑貴妃便對着晨顏菀開了口,用了藉口將她支了開,晨顏菀看了眼站在一旁的穆顏沁,猶豫了片刻點了點頭。
空蕩蕩的內殿淑貴妃站在了穆顏沁的前頭望着她許久,見她毫無懼色的看着自己,呵氣着淡笑着“本宮支開了顏菀,你沒有什麼話要說麼?”
“娘娘的心痛麼?”穆顏沁毫無意外的開口,直言不諱道。
“痛?本宮不懂。”淑貴妃回道。
“夾竹桃,刺客。爲了我娘娘算是費勁了心思了,錯殺了自己的親孫子,你的心沒一點疼痛。”像是早有預料一般,穆顏沁冷冷一笑戳破着一切說道,那股冰冷凝聚在眼中,更帶着嗜殺。
塗滿着蔻丹的口理了理身上的華麗宮服,淑貴妃無謂的一笑“早知道瞞不了你,本宮也沒打算否認,你想如何,是告訴皇上本宮派人謀害你,還是告訴翎軒本宮殺了你們的孩子。憑你的個性你做的出來麼。”
“爲了翎軒你寧願只是將白幽若扳倒而不是直接殺了她,爲了不讓他爲難你寧願自己夾在這兩難的地步也不願告訴他是本宮要害你,你寧願他對你誤會,對你疏離,穆顏沁,這裡不能動感情,一旦動了,那是死穴,如今我不會殺你了,因爲翎軒對你和你對他那是兩碼事,留着你這條命逗皇上開心,何樂而不爲。”
聽着淑貴妃話穆顏沁只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千萬根的銀針同一時間扎着一般,自己對夏侯翎軒和夏侯翎軒自己不同,她爲了他不惜一切,可爲了自己呢。答案就連她這個做孃的都看出來了,那她還能說什麼呢。
“娘娘打算的真好,娘娘也說了白幽若只是倒了沒死,只要沒死就會有東山再起的那一天,當初白幽若殺了我最重要的人,我才費盡心機的要來扳倒她,如今你殺了我的孩子,你猜我會不會和她聯手來扳倒你,你的兒子對我左不過也就是這個態度了,若是換個陣營,你說好不好?”
她故意的挑釁着淑貴妃,在看到淑貴妃氣急敗壞的模樣後,不可飄忽的笑着“娘娘,你可要對我好點,留着我來討好皇上,對你的兒子有好處的,你說對嗎?”
“穆顏沁,你若敢讓本宮發現做什麼不軌的事情,本宮定不會饒了你。”淑貴妃氣惱的咬牙切齒道。
“娘娘擡舉了,如今這後宮上下哪裡沒有你的眼線,我怎麼敢做什麼不軌的事情,再說了,你不是說我爲你的兒子可以不顧一切麼,既然如此你又在怕什麼,還是你始終不敢確定,你怕我真的會背叛你的兒子,不過,這也說不定,我和夏侯翎軒之間的關係是因爲你而疏離的,既然疏離了那就做不成夫妻了,那我爲什麼還要幫他。”
穆顏沁美目輕揚,朱脣輕啓道,她說的有意淑貴妃亦是聽着有心,原本紅潤的臉色在她連番的說辭下被氣的慘敗一片,可穆顏沁卻沒打算噤聲,繼續說道“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娘娘已經給我做了很好的示範,還幫着你們母子最後落的也是個橫屍街頭,這樣又有什麼意義,何不幫着六王爺,反正他對我也是一往情深,貴妃娘娘應該知道的很清楚吧。”
“你究竟想做什麼?”淑貴妃怒不可遏的看着穆顏沁,惱火的說道。
“不想做什麼,就是想讓貴妃娘娘你試試什麼叫提心吊膽,什麼叫兩面爲難,這些滋味我前些日子一直在體會,很不錯。”穆顏沁搖了搖頭,淺笑依依。
“皇上現在對我很是看重,若我突然暴斃你覺得他會怎麼樣,哦,對了,忘了告訴貴妃娘娘,我若突然死了,皇上那邊馬上就會出現娘娘如何買通人殺我的證據,到時候……”話音止,看着淑貴妃越發難看的臉色嫵媚一笑。
張揚的笑聲是那樣的刺耳刺痛着淑貴妃心,穆顏沁已經離開,再沒了往日的一點恭敬,兩人算是徹底的撕破了臉,滿園的景色依舊,而屋子裡傳來的碎裂聲訴說着主人的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