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中原內地的諸多城池,先鋒城的存在似乎只是爲了一個目的,那不是應對戰爭,他的每一個設計,每一處建設,無不是以戰爭中的有效性爲目的,這樣的城池,自然談不上什麼舒適性,但作爲一個應付戰爭而生的城池,卻是高效,快捷,把一切有可能影響到戰爭效果的東西,都摒棄到了最低。
“這座先鋒城,是許原督造的。他只是高遠諸多部將之中,一個名聲不顯的人,想不到也有這樣的真材實學。”寧馨嘆了一口氣,看着身邊的牛奔牛騰,“反觀我大燕那些將領,當真是從井觀天,一個個談起兵法來口若懸河,可是落實到實際之中,卻是紙上談兵。”
牛奔微笑道:“小姐,我們現在已經加入了徵東府,高都督麾下的將領越厲害,大燕的將領越平庸,我們應當越高興纔是。這樣,將來我們的復仇纔會更順利一些。”
寧馨展顏一笑,“是啊,我是應當高興,可是做燕人做得這麼久了,心裡總是會在有意無意之間,仍然無法丟掉這層桎梏,”
“小姐,我有些不明白。”一向沉默寡言的牛騰看着城下被小姐稱許的那個許原,正在挑牲口一般地挑選着戰俘,那個叫羅尉然的將領一臉無奈地跟着他,直到許原挑完了一隊,他便大手一揮,將剩下的人歸攏到另一堆去。
“有什麼不明白的?”寧馨看了他一眼。
“小姐爲什麼非得到這先鋒來?”牛騰遲疑了一下,接着道:“小姐,不是我說喪氣話,這場徵東府與東胡的戰事,高都督着實落在下風,勝利與失敗。只在兩可之間,小姐到此,是將自己置與險境。而且,也沒有個這必要。那個高夫人與蔣議政。爲什麼一定要求小姐到前線來,是懷疑我們的加入抱有其它的目的麼?”
牛騰心中有些怨憤,“要知道,小姐剛剛幫助他們在漁陽擊敗了檀鋒,爲他們奪得了至關重要的安陸鐵礦,下頭這些俘虜,可就是那一戰的戰利品呢!”
聽到牛騰的話,寧馨的臉上掠過一絲紅暈。葉菁兒的目的很明確,只是這一條,她卻無法向下屬們明說,便是自己,也覺得有些難爲情。
“牛騰,你說得不錯,這一場仗,徵東府不僅不佔上風,甚至可以說是危機重重,但唯有如此。才能顯現我們的價值啊!”寧馨微微仰起頭,“與東胡一戰,可以說是高遠真正踏出燕國。爭霸天下的第一步,這一戰,如果勝了,高遠必將脫胎換骨,如果敗了,下場自然不言而喻,我們也只有在這場對他生死悠關的戰爭之中,投入自己的力量,才能在勝利之後換取豐厚的回報。牛騰,你仔細想想。如果等到高遠擊敗了東胡,大勢已定的情況之下。我們,還能有這樣體現自己力量的機會嗎?”
“這便是投注,只有在對方本錢還微薄的時候,幫助他助入大量的賭本,最後才能得到的回報更多,錦上添花,哪裡比得上雪中送炭呢!”
“我現在所要的復仇,已經不僅僅是要了檀鋒的命那麼簡單了,我要摧毀整個燕國,顛覆姬氏家族對燕國長達數百年的統治,讓這片土地上的王朝換一個名字。高遠,便是我最佳的選擇,當然,如果我選擇加入趙國或者秦國,或許也能達到目標,可是,我卻不想自己被人唾罵,想想荊如風現在的名聲吧,可謂是頂風臭三裡了。換作高遠,可就不一樣了,一個燕國的大將,平滅東胡的英雄,由他來替代暴虐的現在大燕朝堂,那是再合適不過了,民間的牴觸情緒不會有那麼濃厚。只消善加疏導,必然水到渠成。”
牛騰恍然大悟,“是屬下愚笨了。小姐親自到此助高遠成功,高遠必然會在事後難予小姐足夠的回報,小姐需要更重要的權利,更高的地位,來實現自己的報負。”
“報負?!”寧馨臉上顯出一片苦澀,如果有的選擇,我當真願意當一個居家過日子的小女人呢!相夫教子,彈琴烹茶,那纔是得意人生,可是那一切,都在檀鋒揮兵衝入寧府的那一刻,統統不復存在了。寧氏被連根拔起,僅僅剩下了自己這個女人來撐起局面,所幸的是,爹爹一生的經營,最終沒有落到檀鋒的手中。
“牛騰,我讓你做的事情,現在怎麼樣了?”回過頭來,寧馨注視着牛騰。
“小姐,我已經調集了我們所有能調動的人手,現在正通過各種渠道向東胡境風集中,可是小姐,這是我們所有的行動人手,行動一旦展開,就再無收手的餘地,只怕他們最後能活下來的會很少,此戰過後,不論勝敗,我們用於行動的人手就幾乎沒有了,僅僅只剩下那些暗釘和網絡了。”
“我先前就說過,這是關鍵一戰。徵東府在東胡境內的情報網幾乎是空白,這是徵東軍的危機,卻也是我們的機遇,所以,即便是投入所有的力量進去,也是值得的,該是他們體現自己的價值了。牛騰,你是這一次敵後行動的總指揮,我與你所講的一切,你都要牢牢記着。”
“小姐放心吧,哪怕牛騰死在東胡,也會將小姐的吩咐一一完成。”牛騰點頭道。
“儘量活着回來吧,我身邊的老人兒已經越來越少了。”寧馨嘆氣道。
遠處有悶雷一般的聲音響起,這是冬天,自然不會電閃雷鳴,這是大規模的騎兵抵近的響動,眼前還沒有騎兵的蹤影便傳來如此的震動,顯然這股騎兵不少於數千騎,幾乎在地面震動的一霎那之間,城頭便響起了淒厲的軍號之聲。
軍號,亦是徵東軍的一大特色。除開徵東軍,幾乎所有國家的軍隊,都是擂鼓進軍,鳴金收兵,也只有徵東軍。採用的是一種鐵喇叭,不同的曲調代表着不同的含義,起牀吹喇叭。集合吹喇叭,吃飯吹喇叭。進攻吹喇叭,撤退也是吹喇叭,這些不同的曲調,讓初入徵東軍者,往往被弄得頭昏腦漲,不明所以。
到了徵東府,特別是加入監察院之後,寧馨包括牛奔牛騰。都接觸到了不少以前根本都沒有想過的新生事物,這些喇叭聲便是其中最淺顯的一種,只要每日聽得幾遍,自然都熟悉了,雖然曲調都特別古怪,這一點,精通音律的寧馨更爲清楚。而像監察院着用以傳遞密信的密語,更加讓她覺得匪夷所思。密信,她很清楚,因爲她與她的屬下。也經常採用密語傳信,但徵東軍所使用的是一些數字,這種曲裡拐彎的數字寫起來簡單至極。代表着的意思也是她所熟悉的壹貳摻四伍等意思,但更簡潔,每一個字,都有四個這樣的數字組成,一封密信,外人打開來看,完全不明所以,倒更像是鬼畫符一般,只有內行人。才能通過些數字的組合將其翻譯成具體的內容,這些東西。寧馨等人雖然已經知道,但卻還沒有在自己的部下采用。因爲要培養這樣一個精通這些密語的人,所需的時間並不短。
不過寧馨也知道,這種加密方式,顯然比起燕翎衛,虎豹騎包括黑冰臺所使用的要更加安全有效。
收回有些飄遠的思緒,寧馨注視着示警號音之後,瞬間便沸騰起來的先鋒城,一隊隊的士兵從城內各個方向向着城頭匯聚而來,每一隊都有軍官帶領,雖然事發突然,但卻井然有序,從這些戰士臉上,看不到任何慌亂的情緒。上得城來,士兵們立即便奔向自己的崗位,顯然,事先都已經劃分了各自的職責。
而與城內的有條不紊相比,城外頭卻顯得亂了一些,那些正在被挑選的戰俘們,雖然聽不懂喇叭聲響的意義,但他們卻也能感受到大規模騎兵抵達的震動,再一看城上士兵的忙亂,那裡還有不明白的道理,頓時便慌亂了起來,周圍警戒的那些士兵則揮舞着鞭子,劈頭蓋臉地鞭打着那些着了慌四處奔走沒頭蒼蠅的傢伙,一邊鞭打一邊大聲地喝罵着,指揮着這些人,向着城內撤退。
從警號開始響起,寧馨在心裡默默地計算着時間,不到一刻鐘的功夫,先前一片詳和的先鋒城,陡然之間,便變得戒備森嚴,城上,士兵林立,弓弩齊備,無數臺牀弩都上好了弩箭,一排排巨盾被推上了城頭,士兵伏於大盾之後,在他們的腳下,放着一柄柄上好弩箭的臂張弩。而在城內,所有的非戰鬥人員,都回到了家中,關門閉戶,先前還川流不息的街道,瞬息之間便變得安靜了下來。
什麼是高效,這就是!
許原急步走上了城樓,向寧馨躬身行了一禮:“寧副院長,可能有敵來襲,請副院長先去將軍府中休息吧,這裡,就交給我們了。”
寧馨卻是抿嘴一笑,“許軍長,不必了,我就在這裡等着。”
“等着?”許原有些不解,“寧副院長,東胡人弓箭厲害,城上着實有些不安全啊。”
寧馨笑着搖搖頭,“我猜,來的不是敵人,或者是都督回來了,估計他是想檢閱一下你們應變的能力吧。”
許原眨巴着眼睛看着寧馨,也就在這個時候,城樓最頂處,又響起了喇叭的聲音,這一次,卻是解除警報,也就在這個時刻,一片紅衣佔據了衆人的視線,這片紅色在一片雪白之中格外顯眼,外加上那面在風中獵獵作響的大旗,一下子就讓城頭之上所有人明白了來者是誰。
“果然是都督回來了,這玩笑可開得有些大!”許原低聲道,有些敬佩地看了一眼寧馨,自己都沒有想明白,這個剛來先鋒城一天的寧副院長怎麼就看得這麼清楚。
“這不是玩笑!”寧馨搖頭道:“這是檢閱先鋒城戰鬥力的一種方式,我想,都督會很滿意,許軍長,你要被褒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