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總是讓人愉快的,沒有了夏天那些惱爲的炙熱,也沒有冬天那刺骨的冰寒,比起百‘花’盛開的‘春’天,它亦是不輸分毫,許多這個季節在綻開的‘花’朵,將這個季節也妝點得五顏六‘色’,而更重要的是,秋天,是收穫的季節啊。
何大友騎在馬上,哪怕他瘸了一條‘腿’,不能駕馭戰馬,但爬上一匹駑刀,讓他老老實實的走路,卻也是沒有問題的,因爲他的手非常有力。在他的身後,十多個年輕人,每個人都騎在馬上,雖然只是穿着一身極普通的粗麻布衣,但仍然顯得英姿颯爽,只是年紀顯得太小了一些,看起來有些靦腆。
他們每個人的腰間,都帶着刀,便是爲首的何大友,腰裡也有一把。在他們的中間,是五六輛平板大馬車,車上,拖着的是一袋袋的糧食。
馬車走在寬闊的道路之上,馬蹄敲擊着堅硬的路面,發出清脆的聲響,在道路的兩旁,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金黃的麥‘浪’,在這些隨風起伏的金‘色’的‘波’‘浪’之中,一排排的手持鐮刀的農人,正奮力揮舞着手臂,收割着已經成熟的莊稼。
“叔,前面便是周叔的茶棚子,歇一會兒吧,拉車的馬已經累了,離積石城也不遠了,歇一氣兒,喝碗茶再走吧!”一個年青人一挾馬腹,奔到爲首的何大友跟前,道。
何大友瞧了一眼拉車的幾匹駑刀,有些不滿地點點頭,“歇一會,歇一會兒,阿博赤這個傢伙真不是東西,這些駑馬也太次了一些,雖然拖得東西有些多,但也不至於走了幾十里路就累成這樣,等回去以後,我等找他算帳去。”
幾個年輕人都笑了起來。“對,回去找他算帳去,阿博赤還說教我們騎‘射’呢,拖到現在,也沒有教我們,倒是騙了我們不少酒去喝了,叔找他算帳的時候,可得記住這一點。”
“是啊是啊!叔,阿博赤雖然斷了一條胳膊,但以前可是一個老斥候兵,厲害着呢,這騎馬的訣竅,他只是指點了我們幾天,我們可是受益非淺呢,要是能讓他傾囊相授,下一次招兵的時候,我們肯定能進紅衣衛吧。”
何大友大笑起來,“好小子,志氣倒是不小,不過,口氣也不小。”
說話間,衆人已是到了茶棚子之前,翻身下馬,隨手將胯下的馬拴在糧車之上,便走進了茶棚。
茶棚的老闆四十出頭,臉上有不少的傷疤,兩條‘腿’都沒有了,坐在火爐邊上,眯着眼,不時往爐子裡塞一些劈好的柴禾,而在茶棚裡跑來跑去招呼客人的,卻是一個身着匈奴服飾的‘女’子,看那‘挺’進的肚腹,明顯是一個身懷六甲的‘女’子。
“哨長。”何大友看起來與茶棚的老闆極熟,一進棚子,便大聲招呼起來,眯着眼的老闆聽到招呼,睜開雙眼,看到何大友,臉上也是‘露’出笑容。
“進城賣糧啊?”他衝何大友揮揮手,“過來坐,過來坐。”
何大友一瘸一拐地走了過去,坐在老闆的對面,身體筆直:“哨長,這些日子過得還好?”
“怎麼不好?”老闆笑咪咪地,指着那個忙前忙後的匈奴‘女’子,“你嫂子快要生了。你要當叔了。”
那個匈奴‘女’子也在此時走了過來,替何大友倒了一碗茶,何大友趕緊站了起來,“嫂子身子重了,怎麼還在外頭忙活,哨長,得讓嫂子好好地養着呢!”
那匈奴‘女’子搖搖頭,“我可沒你們中原‘女’子那般嬌貴,在我們草原,便是要生了,該去擠‘奶’還得去擠‘奶’,該去放牧還得去放牧。”她的中原話,講得很生硬,說得極慢。
茶鋪老闆呵呵笑着:“我也說讓他養着,這棚子我一個人照顧得來,但她偏偏不許。大友啊,你說我上輩子是積了什麼德,居然討了這麼‘棒’一個婆娘,啥事不用管,她全包圓兒了。”
那匈奴‘女’子抿嘴笑着,提了火爐上已經燒開的水,步伐矯健地走到一邊去了。
“生意真是不錯啊!”環顧着茶棚裡幾張坐滿了客人的桌子,何大友笑道。
“當然不錯,這裡是進城的一條主道,大友,我現在靠着這茶鋪,便吃喝不愁呢。”茶鋪老闆洋洋得意。
“哨長,這孩子就要出生了,只怕‘花’費不少了,手裡總得積存幾個,我記得哨長在隊裡的時候,餉錢到手,可是轉眼就‘花’光的。現在可不行了。”何大友道。
“那是當然,那是當然。”老闆連連點頭,“家裡分的田,我也種不了,都是婆娘招呼着人幫着種,也有以前的老兄弟過來幫忙,吃喝是不愁的,我退役的時候,發的那筆撫卹金可沒敢‘花’。”
“是啊是啊,那得留着應急呢!”何大友道。
“什麼留着啊!”老闆得意地道:“我將這錢拿去入股了城裡一家商鋪,專做皮‘毛’生意的,給分紅呢,去年拿到第一筆分紅,就將我的本錢全賺回來了,今年快到年末了,又有一大筆錢到手,我正琢磨着起新房子呢,家裡婆娘喜歡養牛養羊養馬,現在的地方小了些。大友,我現在可是有錢人,以後手頭不放便的時候,只管來找我。”
何大友嘿了一聲,“哨長,我現在可是白楊村的村長,每月可有餉銀,今年一年,我們村可是開了上千畝荒地,家裡起了裡外三進的房子,瞧見那幾個小子了麼?年紀都不大,但都能在馬上飛馳了,我們村子現在可養了上百匹馬。再瞧瞧,我那些糧食了麼,這還只是第一批,接下來咱們白楊村還有幾萬斤糧食要送到城裡來,賣給府裡,那也是一大筆錢,你說我會缺錢嗎?”
兩人對視一眼,都是哈哈大笑起來,臉上都是掩飾不住的得意。
“咱哥兒倆有緣,一齊當的兵,一齊上的戰場,又都娶了匈奴婆娘,咱家得了一個兒子,哨長,你婆娘懷裡揣得如果是一個姑娘,咱兩家就結親吧。”
“什麼狗屁話!”老闆卻是不幹了,“老子下的種,肯定也是兒子,咱還指望着生個兒子,過個十幾年,便能去給都督衝鋒打仗呢,生個閨‘女’兒,那不什麼都瞎了。”
“你這話要是讓賀蘭將軍給聽到了,定然暴揍你一頓。”何大友嘻嘻笑着,“便是讓夫人聽到了,肯定也不開心,想想前年積石城大戰,夫人可是帶着‘侍’‘女’都上陣了。”
“咱們這些人家,哪裡能跟夫人比啊!”老闆壓低了聲音,“這一胎肯定是個小子,如果以後有個‘女’兒,倒不是不可以考慮的。”
“一言爲定!”兩人伸出手來,重重一握,都是喜不自勝。
“哨長,我得走了!賣了糧,還得買一些東西,再趕回去,天就得黑了。”何大友站了起來,“等哨長得了小子,大友再來恭喜哨長。”
“快去快去,今日可是過去了許多賣糧的,你這個時候才趕到,說不得還得排隊。”老闆揮揮手,道。
何大友從懷裡掏出幾枚大錢,“茶錢!”
“不跟你客氣。”老闆笑咪咪地道。“反正你也是有錢人了。”
兩人說笑間,茶棚外頭突然傳來急驟的馬蹄聲,兩人同時轉首,便看到遠處一騎如飛一般馳來,一個背‘插’紅旗的騎士一邊揚鞭急走,一邊大聲喝道:“讓道讓道,河套大捷,都督全殲東胡宇文恪所部。讓道讓道。”
“河套打贏了!”何大友與老闆都是大喜,棚子裡的茶客幾乎都是一躍而起,衝到了外頭,幾個年輕人更是喜形於‘色’。
“大友,回來的時候,讓你家小子先走,我馬上讓婆娘去整幾個硬菜,咱們兩個好好地喝幾杯,爲都督賀!”老闆用力地拍着大‘腿’,大笑道。
“一定一定,回來的時候,我帶一包肖記鴨脖子回來,我記得你最愛啃這個東西了。”
茶棚裡的客人們都是紛紛結帳走人,既然有報捷使者來,呆針都叔會和郡府裡肯定會張貼詳細的文告出來,所有人都想趕着去看個詳細。雖然徵東軍打勝仗不是什麼稀罕事,但這一次,可是跟東胡軍隊正兒八經地幹起來了。
滿棚子的茶客瞬間消失,只餘下了坐在最角落處的數人,一個年輕的公子,兩個書僮模樣的小廝,另外兩個,身材瘦削,像是伴當。
“琴兒,結帳。”青年公子站了起來,低聲吩咐道。
“是,公子!”一個小廝站了起來,走到老闆跟前,伸手掏出一小錠銀子,放在老闆身前,“不必找了。”
老闆盯着眼前的銀角子,霍地擡起頭來看着小廝,只瞧得小廝有些發‘毛’。
“這幾位客官不是本地人吧?”老闆呵呵笑着,伸手拈起那枚銀角子,拋了拋:“今個我心情好,便不與你們計較,我雖然是一個殘廢,以前卻是高都督手下的戰兵,現在退出了軍隊,但都督將我們都安置得很好,我們這些人現在都能自食其力,從不吃嗟來之食,你們五個人,喝了五碗茶,吃了三碟小點心,承惠二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