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城等五城駐軍在周長壽的率領之下傾巢而出,跨過了易水河,周長壽回望着遠處的全城,忽然心生蕭瑟之意,頗有些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感覺,心中驟然一驚,陡地生出不祥之兆,但他馬上強自提起神來,這的確是一次冒險,如果成功,得利的不僅僅是他周某人,還有正在內戰之中煎熬的趙國,拿下漁陽,會給現在混亂的趙國,注入一針強心劑,也會極大地打擊代郡的叛亂者。
策馬揚鞭,他頭也不回地向着預定設伏的地方行去。頭一日,趙廣已經率着騎兵先行出發,他們的任務還必須要遮蔽整個戰場,讓孔德的燕軍在不知不覺之中墜入鸌中。
周長壽滿懷期待地出發了,而此時,琅琊郡的胡彥超也等來了薊城的信使。這位信使帶來的不僅是燕王姬陵命令他發軍救援天河郡的命令,還有信使帶來的另一個噩耗,那就是琅琊郡的新田縣,已經被徵東軍佔領了,這位信使如果不是機靈,只怕便會一頭撞入新田城,做那自投羅網之人。喬裝打扮,翻山越嶺一路來到琅琊郡,胡彥超卻又率援軍抵達了崤山關,他只能在琅琊郡換乘了馬匹,一路狂奔到崤山關,見到胡彥超之時,衣衫襤縷,如同路邊的乞丐。
“新田縣有多少徵東軍士兵?”胡彥超手微微發抖,卻又竭力掩飾着不想讓部將發現自己的失態,新田是通往天河郡的要道,此處落入敵手,也就代表着對方早就想着要隔斷自己與天河郡的聯繫,再聯想到漁陽的戰火,他不由神色黯然,在戰略方面,徵東軍處處佔了先手,這可真是一般絕大的棋。環環相扣,步步爲營,讓你根本無法應對。
“應當不多,我隱伏在一側,觀察了足足半天,最多隻有一個營,千餘人馬。”信使一邊喝着水,吞着饅頭,一邊迴應道。
“這千餘人馬,應當是他們的先鋒。他們是穿越數百里的無人區搶佔新田的,大部隊應當還拖在後面,我們能不能奪回新田,就看我們可以不可以搶在他們大部隊抵達之前了,否則,我們將難越雷池一步。”胡彥超嘆了一口氣。
“吳波!”他喊道。
“末將在!”吳波站了起來,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戰鬥在第一線,數次與攻上崤山關的徵東軍竭力拼殺。身上早已是傷痕累累。
“崤山關就交給你了,能拖多久就拖多久,你堅持得越久,我的時間就更充裕一些。”胡彥超道。
“胡將軍放心。只要吳波有一口氣在,崤山關就絕不會失手。”吳波挺胸大聲道。
“實在無法堅持,就放棄吧,如果能拿下新田。我們還可以退回天河去,高遠曾經說過一句話,我深以爲然。失人曾地,人地皆失,失地曾人,人地皆得。事不可爲之時,便撤退吧,往琅琊郡退。”胡彥超想起那張年輕的,朝氣勃蓬的臉,搖頭嘆息不已,怎麼就到了這個地步呢,如果當初,沒有薊城那把大火,沒有周玉在大雁湖畔的那一場伏擊,沒有檀鋒在積石城的那一場大戰,高遠或者還是大燕的徵東將軍,徵東軍也還會是大燕的徵東軍,有這樣的將領,這樣的軍隊,即便不能橫掃天下,也足以讓各國側目,不敢對大燕有絲毫輕視,現在自家打得血流成河,終是親者痛,仇者快。
“王昌!”胡彥超轉頭看着自己的另一員心腹愛將,“你帶着我們所有的騎兵,去徵集能蒐羅到的所有牲畜,然後帶着你本部五千人馬,日夜兼程,趕到新田,盡你最大的能力,不要怕付出犧牲,一定要拿下新田,不然,等到徵東軍的大部隊一到,就再也沒有希望了。”
“是,胡將軍!”王昌應道。
“我先回琅琊,動員一切能動員的力量,招集一切能招集到的兵馬,隨後便到。就這樣吧,各理其事,諸君,爲了大燕的存續,請努力!”胡彥超站起來,向着屋內所有的部將深深鞠了一躬,這間屋子裡的人,基本上都是他從遼寧衛帶回來的兵將。
“願追隨胡將軍,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部將紛紛站起回禮。
崤山關內兵馬異動,城外自然也是清楚,鄭曉陽立刻便升帳點兵,看着帳下一衆將領,臉色鐵青的他,重重地敲着桌子,大聲吼道:“你們也都看到了,崤山關敵人的主力在退軍,爲了什麼?因爲都督在天河郡高歌猛進,青年近衛軍是新成立的軍隊,裡頭除了軍官,全都是新兵,但別人是怎麼打仗的,一路破關斬將,幾乎一回之敵。第二軍盧元傳部,輕兵突進,穿越數百里無人區,一舉奪得新田,卡住了胡彥超的咽喉,截斷了胡部往援天河的要道。我們呢?我們在幹什麼?在崤山關快一個月了吧,我們拿下這個小小的關卡了嗎?”
屋內,衆多將領一個個慚愧地低下頭,心中雖然委屈,但卻也沒有什麼話說,崤山關是險峻,但這絕不是他們停滯不前的理由。
鄭曉陽的吼聲在帳中仍在迴盪,“你們,都是從軍多年的老兵,有很多人是從扶風一路走過來的,你們是南方集團軍下第一軍,但現在,我們的友軍紛紛在建功立業,摧城拔寨,我們卻在這裡經受着恥辱,如果再不能拿下崤山關,胡彥超主力部隊必然直撲新田,新田現在還只有一個營的兵力,一旦失守,胡部就會涌入天河,那個時候,都督的大計必然因爲我們的失誤而功虧一簣,如果真到了這一地步,我鄭曉陽是沒臉再活下去了,直接就在崤山關下抹了脖子,死了算了。”
“打下崤山關!”將領們一個個臉色鐵青,厲聲怒吼道。
“打下崤山關,讓胡彥超部不敢動彈,牽制住他的部隊,就是爲新田友軍減輕壓力,只要第二軍的主力抵達新田,胡彥超便是三頭六臂也無法踏入天河郡一步。”鄭曉陽霍地拔出腰間佩刀,重重一刀將面前的大案斬爲兩截,“從現在起,所有部隊,輪換進攻,晝夜不停,不拿下崤山關,戰鼓不停,兵馬不息。”
“殺,殺,殺!”將領們一個個都被鄭曉陽激得嗷嗷直叫。
“好,很好,希望接下來,我能看到你們登上城牆,將我們的軍旗插在崤山關上。”鄭曉陽厲聲道,佩刀高高舉起:“徵東軍!”
“萬勝!”嗆然不絕於耳的拔刀聲中,將領們一齊抽出刀來,十數把鋼刀在空中互擊,迸濺出一片片火花。
鄭曉陽提着刀,大步走出他的營帳,目送着他的將領們飛馬趕回各自的營地,一柱香功夫後,南方集團軍第一軍的大營之中,戰鼓之聲隆隆響起,一支支軍隊,從軍營之中開出,向着崤山關直撲而去。
“來人,備馬,我要親自去督戰!”鄭曉陽厲聲道。
崤山關中,吳波送走了胡彥超與王昌之後,手中能用的兵力,已經只有不到兩千人,這其中還有不少傷員,而崤山關,更是傷痕累累,這些時日,連修補城牆的功夫都沒有,很多地方,原有的城牆,城垛被破壞後,只是草草地有沙包堵了起來。
城內的動靜這般大,自然是瞞不過城下的敵軍的,果然僅僅過了一夜功夫,徵東軍的大軍便再一次齊撲而至,吳波看着滾滾而來的徵東軍,心中一片慘然,他知道,這一次,他絕對再不會有遼寧衛這樣的好運氣了。
胡將軍雖然說不得已是可以撤退,但現在自己怎麼能撤退?胡將軍與王將軍的兵馬,剛剛纔走了一天而已,要是自己倉惶撤退,對手趁勢追擊,主力部隊必然損失慘重,想要拉開與對方的差距,至少也得守上兩到三天,問題是,自己還能守上三天嗎?
“全軍上城,準備作戰!”他低沉的聲音再一次響起。“只要還有一個人,一口氣,便不能讓敵人登上城牆!”
城下,丁渭兩眼血紅地瞪視着崤山關,他是高遠親兵出身,自跟着高遠出道以來,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大虧,但崤山關一戰,讓他的師損失慘重,整個師減員達到三分之一以上,如果不是鄭曉陽及時率兵跟上,他早已經被胡彥超打得狼狽而逃了。此刻看着崤山關上的對手,丁渭咣噹一聲,扔掉了頭上的頭盔,嘩啦啦一陣聲響,連身上的凱甲也脫掉了,跟着兩手一分,滋拉一聲,內袍也被他扯成了兩半,赤着胳膊,提着刀,丁渭回頭看着自己的士兵,大聲吼道:“弟兄們,咱們師有一千多弟兄躺在了這座關口之下,還有不少的兄弟以後再也少不了戰場,今天,我們來爲他們復仇,要麼,讓我們登上城頭,用敵人的鮮血來慰藉我們的戰友,要麼,便讓我們也和他們一齊躺在這裡吧!徵東軍!”
“萬勝!”丁渭的身後,兩千多徵東軍齊聲怒吼。
“進攻!”一手持盾,一手拖刀,丁渭竟是衝在隊伍的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