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作爲一個失敗者,倉惶從這裡出逃的時候,王剪大概怎麼也沒有想到,他還會有一天會重新踏進大漠,把當年走過的道路再走一邊,當然,那個時候前途一片昏暗,他看不到自己的路在何方,但現在,他滿懷希望,一條金光大道正在自己的前方鋪就。
王候將相,寧有種乎?牛奔在對待王剪立國之上有些猶豫不決的勸導讓剪痛下決心,是啊,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大秦先王又何曾擁有過什麼?現在這片土地之上最強的大漢王國的國王高遠,當初又擁有什麼?
這一次回去,他謀求的便是大漢王國的正式承認,現在自己那個國度很小,實力很弱,如果大漢想要併吞自己的話,在王剪看來,實在是不費吹灰之力,但是,在牛奔對待黑衣大食的態度之上,他卻依稀看到了一個生存之道。
大漢似乎對這個從未謀面過的敵人充滿着戒懼,那麼自己的存在便有了價值。秦國,現在已經不值得自己爲他們付出什麼了,他們也不可能給自己幫助,而能幫助自己的,便是以前的敵人,大漢王國。
當然,此去大雁郡,他還有另一個目的,就是迎回當初在大雁郡喪命的父親的遺骨。而如今還在秦境之內的王氏宗廟、族墳,漢國特使牛奔也承諾將在大漢擊敗秦國之後,可以由王剪迎回到他現在自己的領土之上。
一千餘名騎兵護着王剪在大漠之中跋涉。與當初狼狽逃竄不同,這一次的回程,卻是胸有成竹,大漠之中哪裡有水源,那裡可以駐紮休息。地圖之上都標註得清清楚楚。
一片小小的綠州之上,這支隊伍在經過數天跋涉之後,終於迎來了第一個休息的地點,被充水源,好好地洗刷一下身上這數天以來積攢的沙塵,對於在大漠之中行軍的人來說,不諦於是一種享受。
王剪坐在綠地之上。微笑地看着自己的士兵從水井之中提起清水譁聽一聲澆在自己身上。將自己淋得透溼。
“牛將軍,現在中原變化大嗎?”他看着坐在自己一側的牛奔,問道。
“怎麼說呢?變化當然是肯定大的。”牛奔想了想,道:“可正是因爲變化太大了,我反而不知從何說起了。”
“變化太大反而無從說起!”王剪細細咀嚼着這句話,裡頭似乎含義無窮。“這些天我聽到你的衛士經常談論漢王,但有一件事我很奇怪。還請牛將軍教我。”
“不知王大將軍有什麼不解的地方,牛奔當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他們經常談論漢王,而且並不避忌我們,從他們的言語之中,我能聽得出來他們對漢王非常尊敬,發自內心的尊敬,但好像他們並不畏懼你們的漢王,這是怎麼一回事?”
一聽到是這個問題,牛奔笑了:“我們大漢王國是這片土地之上開天闢地的嶄新的一個國度。與歷史之上任何一個國度不同,您的這個問題,我用漢王的一句話來回答您,漢王說,他不需要人民的畏懼,而人民對他的尊敬就是對他最大的褒揚,所有的大漢國民。只需要畏懼一件事,那就是大漢的法度。無以規矩,不成方圓,只要你是在大漢法度所規定的範疇之內,你可以做你喜歡的事情而不會有任人干涉,法無禁止即可行。”
“法無禁止即可行?”王剪搖了搖頭,“假如你們的法律沒有規定不許罵漢王,是不是就意味着你們的國民可以隨便大罵漢王呢。”
牛奔大笑起來,“大漢律法的確沒有規定這一條,但是在漢國,誰敢辱罵漢王,只怕馬上便會被人揍得他媽都認不出來。而且揍他的不會是官府,因爲律法之中沒有規定不許這麼做,揍他的只會是老百姓。不過您這個問題倒是問到了點子上,在我們大漢,除了大王和王室成員以外,其它的大臣,包括我們的首輔,都往往被罵得體無完膚。”
“竟然有這樣的事情?”王剪驚道。
“當然,前兩天我給您講過我們的大漢週報,大漢週報有四個版面專門刊載時事、政治方面的內容,那也是一些文人經常用來罵官員的地方,但凡他們覺得哪裡不對了,便可以提筆寫一篇文章去登在報上。”
“你們的朝廷不管這樣有辱官體的事情?”
“朝廷有文宣部,對於時事政治新聞之類的刊登當然會審覈,不過只要不涉及到國家機密,這樣罵人的文章倒是不會禁止的。相反如果一個部門被罵了,馬上政事堂就會找這個被罵的官員的麻煩,這報紙上說得都是不是真得啊,你有什麼解釋啊等等,所以咱們現在大漢的官員啊,每一期大漢週報出來,都要看一看自己有沒有捱罵啊!”牛奔笑咪咪地道。
“那如果是政事堂的大員被罵了呢?”
“當然是大議會來管了。有時候也會是王上,不過如果是王上出來,那可能就是大事了。但是大漢立國這幾年來,這樣的事情還沒有發生過,政事堂的大人們還是很謹慎的。”牛奔對王剪笑道,不過此時他的心裡卻想起了前年的李燦事件,這事兒不折不扣是大漢的一件醜聞,但最終還是被押了下來,作爲國安局的大員,他自然是少數知曉內情的一員。
“官員如此沒有體面,那如何管理百姓?”王剪又問了一個問題。
“在我們大漢,管理百姓的不是官員,而是律法。”牛奔又拋出了一個王剪無法接受的觀點,“大王經常強調,他不是大漢的擁有者,只是大漢的引領者,而官員們不是百姓的父母官,而是百姓的服務者,大王最討厭父母官的這個說法,也討厭說某地某地又出了個青天大老爺。”
“這,這是個什麼道理?”王剪驚問道。
“所謂父母官,那就是將自己擺得比老百姓高咯,認爲自己是老百姓的父母,父母對兒女不是想打就打,想罵就罵麼?在我們大漢,這可不行。再者,爲什麼會出現青天大老爺,那是因爲你這個地方吏治黑暗,所以有一個秉公執法的人,便被人頂禮膜拜,這不是大漢的光榮,這是大漢的恥辱。大漢不需要青天大老爺,大漢只需要公正的律法和依律辦事的官員、百姓。人人都依律辦事,何需青天大老爺!”
王剪張嘴結舌,這些天閒來無事,與牛奔細細地談起大漢的一些事情,從牛奔嘴裡往往蹦出來一些他無法理會的詞彙、事務讓他有些茫然,但都遠遠及不上今天牛奔給予他的震驚。
大漢如此,那國還成國嗎?
可事實是,大漢是這片土地之上最強的國家。
“你們漢王如此不重禮法麼?”他吶吶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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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奔呵呵地笑了起來:“怎麼不重視,咱們大漢興辦學校,適齡兒童不分男女,都必須要進學,這些可都是免費的,在我們哪裡,叫小學,這是每個孩子都必須要去讀的,要是那個父母不讓自己的孩子去上學,那可是要被治罪的,當然,現在也只能做到這樣,再想讀中學,考大學,那可就不能免費了,大王每每說起這事兒都嘆息了,說錢不夠用啊,要是再富一點,中學也應當免費。”
“可在我看來,你們大漢已經富甲天下了。”王剪道。
“但架不住地盤大,人丁多啊,分到每塊地方上,每個人身上,那就不值一提羅!”牛奔道。“什麼事都要用錢吶。”
“現在大漢在軍事之上對秦國已經形成了碾壓形的優勢,你們大王爲什麼不橫掃過去,反而遲遲不動手呢?”王剪又問道,以他這些天來了解到的情況,秦國已經爛無可爛,而大漢如日中天,在他看來,這種壓倒性的優勢還不動手,難道還等秦國喘過氣來麼?
“第一是錢的問題,大軍一動,糧草先行,軍器,餉銀,那錢是嘩嘩地往外流啊,在大王看來,現在最關鍵的問題不是拿不拿得下秦國,而是拿下秦國以後怎麼辦?秦國地方也不下,百姓窮得讓人無法想象,大漢一旦拿下來,那就是咱們大漢的地盤,百姓就是大漢的子民,那總得與大漢現在的百姓一樣待遇吧,那得要多少錢啊?可現在咱們大漢拿不出來,便只能先等一等,讓秦國的百姓再苦幾天羅!第二,打仗便要死人,現在秦人還沒有爛到根子上,軍隊還相當有戰鬥力,打起來,縱然得勝,咱們的士兵損失也不會小,大王愛兵如子,不願意死太多人,那就再等一等吧,說不定等一段時間,秦人自己就會幹起來,那咱們去撿便宜,自然要少死不少人的。”牛奔道。
王剪心裡有些明白了,大漢這是要拖死秦國啊。
“楚人呢?”
“楚人還要麻煩一點,不過具體怎麼樣,我這個職務是不可能知曉的,反正辦好上頭交下來的差事就好了。”牛奔笑道:“不管怎麼說,秦楚也蹦噠不了幾天了,左右都是我們大漢的盤中餐,倒也不急在一時,大王說先夯實好基礎,其它的事情,自然是水到渠成。”
水到渠成!大漢居然自信到了這一地步了,這一次回去,倒一定要好好的看一看,也好決定今後自己的國策。
遠處突然響起了尖銳的示警哨聲,王剪一下子站了起來,遠處,王部放也去的斥候正捲起陣陣狂沙,而示警的哨音正是從哪裡斥候那裡發出來的。
“敵襲?”牛奔也突地站了起來,這大漠之中,哪裡來的敵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