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黑暗過往

打開走廊盡頭的門, 裡面的格局像個大教堂,空曠得很,所以使得最中央的冰棺很顯眼。

她不由得放緩了呼吸, 腳步輕輕地朝冰棺走去, 萬一這是個危險人物, 不小心驚醒了可就糟糕了。

冰棺裡躺着一個男人, 面色蒼白, 看起來病殃殃的,也不排除是被凍的,男人緊閉着眼, 呼吸微弱,要不是能看到冰蓋上有哈氣, 她真的以爲這不是活人。

也是被紅蓮抓來的嗎?

葉卿猶豫着要不要打開冰蓋, 然而她還沒想好, 冰棺裡的人已經睜開了眼。

淡棕色瞳孔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葉卿冷不丁顫一下,後退幾步, 接着她就看到這個男人用纖細的胳膊推開了沉重的冰蓋。

彷彿是從長久的沉睡中剛剛醒來,他長嘆了一口氣,眼神有些迷離。

“你……”

“我?”或許是因爲剛醒沒多久,男人的聲音略微嘶啞,他瞧着葉卿, 忽地露出個不明所以的笑容來, 牽動着左眼角的紅痣, 有種別樣的風氣。

葉卿自認爲對顏值高的人已經免疫了, 畢竟天天身邊有一羣俊男靚女以及季肆空那超高顏值, 但現在看到這個冰棺裡的男人的她還是忍不住讚歎這人真好看。

男人頭髮半長,耷拉在脖子上, 有些碎髮絲不規則地散落,莫名看起來慵懶美。

“這一覺好長啊……”他說,而後咳嗽了幾聲,臉色白了幾分。

看起來身體不太好的樣子。

“抱歉,能幫我把桌子上的衣服拿過來嗎?我的腿暫時還沒有恢復知覺。”他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對葉卿滿是善意,就像是鄰家的大哥哥。

葉卿從他的美貌中緩過神來,掩飾性地咳嗽一聲,轉身去拿隔着幾米遠的白衣。

“給你。”

“謝謝。”他接過,披在自己身上,畏冷地裹緊了衣服。

葉卿不動聲色地打量着他,猜測這個人的身份,同時運轉異能,將琉璃扇背在身後,以免他突然攻擊。

男人目光和善,卻沒有一點溫度,了無生機的樣子,她聽到他說:“葉卿,我知道你來的目的。”

葉卿一驚,下意識開口:“你怎麼會……”

她意識到這算是間接承認了,又硬生生轉移話題,不冷不熱說道:“我的記憶裡沒有你這一號人物,所以你是誰?”

“我啊…”他有些淒涼地笑了笑,說:“盛裕年,季肆空的哥哥,親哥。”

葉卿:“……”

葉卿:“???”

“啥?”葉卿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季肆空竟然還有個親哥哥嗎?“我沒聽他說過…”

“你當然沒聽過。”盛裕年擡眸看她:“畢竟他恨不得殺了我。”

葉卿此時已經被震驚到說不出什麼其他的話了,她玩遊戲時,季肆空的個人界面也沒寫過他有哥哥啊…

不對,葉卿突兀地想起來,季肆空的個人界面裡親戚這一欄是三個問號,她當時還疑惑怎麼回事,現在想來,這怕不是一個伏筆。

她隱約覺得自己在慢慢接近那個最初始的季肆空,她正在瞭解他的過去。

盛裕年拍打了幾下自己的腿,而後撐着冰棺邊緣搖搖晃晃站起來,他的腿有點僵硬,現在還不能很好的靈活走動伸展。

“你看過了麼?”他問。

“什麼?”葉卿沒聽懂他在問什麼。

“我在他從前住的地方設置了異能,可以重現過去。”盛裕年說。

葉卿頓悟,她就說在那個小房子裡怎麼會突然發生過去的事,她還以爲是誰的惡作劇。

“看過了。”葉卿想不明白他這麼說想做什麼,只好一板一眼地回答。

盛裕年點了點頭,他緩慢地走到一旁的桌子前,從抽屜中取出一把金鑰匙,遞給她:“走吧,別留在這兒了,這把鑰匙可以幫助你離開紅蓮管轄範圍。”

想了想又說道:“至於迷迭解藥,等你出去了我再給你。”

太輕鬆了,葉卿直覺不對勁,她還沒有確認這人的身份,萬一他是紅蓮專門派來演她的呢?

葉卿加了幾分警惕,“你在搞什麼鬼?”

“沒什麼。”他笑容淡了幾分,說道:“你不相信我對嗎?沒關係,那我們來做個交易吧。”

盛裕年拿出一張紙,在上面畫了一個圖案,最後一筆落下,有紅光閃過,葉卿認得這是在做契約紙,一旦說好契約就不可能違背,這是契約紙的規則。

她沒想到盛裕年會這麼做,不管他是哪一派的,這麼做對他都是弊大於利。

他利落地寫下自己名字,說道:“給我一支你的光箭,我會給你迷迭解藥,並且送你安全離開。”

葉卿接過這張紙,卻沒立即簽訂,而是反問道:“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啊,在尋求解脫。”他不知道從哪兒掏出來一把匕首,速度極快的在自己脖子上劃了一道,也不過幾秒鐘,血淋淋的傷口就癒合了。

葉卿一臉震驚,這癒合能力未免也太強大了。

盛裕年猜到她會是這種反應,臉上沒什麼表情,他說:“一開始爲了治癒疾病,可到了後來,非但沒有治癒了,還成了這種不死不活的樣子。”

他嗤笑一聲,“說到底,還不是爲了滿足他們的私慾?我活的夠久了,本來也不該活這麼長時間的。”

她從盛裕年眼中看到了麻木與痛苦,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也許是因爲同齡人惜昔相印,葉卿選擇相信他一回。

葉卿察覺到盛裕年知道些什麼,可她還沒來得及問,就聽到外面一陣嘈雜。

完了,外面有人來了。

“別擔心。”盛裕年轉個方向在一處牆壁上敲敲打打,書架向兩側開,“順着這兒可以出去。”

葉卿來不及猶豫,一閃身就進去了,書架被重新閉上,這兒隔音不好,所以她很清晰地聽到盛裕年說:“解藥做出來了我會通知你,彆着急。”

“好。”她輕聲應道。

過了良久,葉卿聽到盛裕年壓低的聲音:“如果可以的話,能幫我把放在紅樹的東西拿過來嗎?”

“可以,我會取來的。”

“嗯。”

而後葉卿聽到了幾個人聲,她正打算轉身離開時,卻陡然間聽到他們提到了季肆空的名字。

腳步頓住,她心裡掙扎了幾秒,還是退幾步貼在書架背後,耳朵支棱起來,就連呼吸聲都被她刻意壓低了,生怕聽不到。

盛裕年冷着臉,非常地不歡迎這幾個人的到來。

“哎呀我的寶貝兒子,今天起的好早啊。”許晴,他的親生母親,他的一個噩夢。

“先讓孩子吃飯吧,臉都白了。”盛邱,他的親生父親,虛僞噁心,也算是另一個噩夢了。

盛裕年連應付的笑容都不露出,臉上是滿滿的厭惡,像是看到了什麼打着馬賽克的噁心東西。

許晴並不在意他的黑臉,反而笑意真誠地託着一盤水果,來到他面前,說道:“乖兒子最近瘦了呀,別怕別怕,很快季肆空就可以死了,到時候你的病會治好的。”

她像個真正的母親那樣,握上盛裕年的手背,似乎是在安慰,“到時候你就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了,外面的世界都是屬於你的。”

“呵呵。”盛裕年嘲諷一聲,拍開她的手,“別做無用功了。”

盛邱也走過來,摸了摸許晴被拍紅的手,帶着慈父一般的笑容,“裕年,不用擔心的,葉卿你知道吧?她親自打傷了季肆空,季肆空很快就會死的,他的異能會迴歸到你的身體的,即使出了意外,我們還活捉了葉卿,葉卿也是一樣的。”

“哦?是嗎。”盛裕年不冷不淡地開口,“到時候還說不定死的是誰,況且我註定會死,多吊幾年命有什麼用?”

他勾了勾嘴角,說道:“你們只不過是想滿足自己的私慾,何必說的那麼高大上?聽了讓人噁心。”

“啪——”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盛裕年頭偏了偏,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許晴看了眼自己的手,後知後覺地反應回來,驚慌失措地去扳正盛裕年的臉,看着他被打出了血,眼裡泛起淚,滴答滴答順着姣好的臉龐往下落。

真會做戲啊。

要是再早幾年,他可能還會被打動了,可現在,不會了,看着她落淚,盛裕年只覺得胃裡翻江倒海。

“寶貝,對不起對不起,是媽媽的錯,孩子偶爾拌嘴而已,我卻這麼較真……”她低着頭,說着對不起,幾句活後,突然話鋒一轉:“但是,你這麼能那麼說媽媽呢?”

許晴驟然見捏住他的肩膀,瘋瘋癲癲地不像人,眼睛瞪得很大,“你怎麼能這麼說媽媽呢?媽媽這是爲你好啊,你知不知道我們做了多大的努力才能讓你活下來?”

盛裕年還是那副諷刺的表情,他甚至懶得去擦拭嘴角的血,直接說道:“確實挺努力,努力把我變成這種不人不鬼的樣子,然後天天研究,還得了一堆獎,和白焰有了合作,哈,我記得你還靠着我這超強治癒力做成的血丸,放到拍賣會上賣了,聽說賺的很多。”

“裕年。”會露出慈父笑容的盛邱一下子變了臉,語氣沉重,無形的異能威壓釋放出來,這讓臉色本就糟糕的盛裕年更加蒼白。

他不甘示弱,和盛邱對視着。

“和你媽媽道歉。”

“她也配?”盛裕年壓下喉間的腥甜,“她給路昭道過謙嗎?她給季肆空道過謙?她爲自己的罪行懺悔過嗎?都沒有,許晴,說那麼多,拐彎抹角的累不累啊,承認你就是想滿足自己的私慾很難嗎?這麼會裝你可真棒,不去拍電影真的是可惜了。”

他現在無所顧忌,反正很快,就不用再看到這兩人了,再也不用看到這兩人醜惡的嘴臉,所以他會把多年積攢的話都說出來。

壓這麼久的話是時候該讓它露面了。

興許是從來沒聽過盛裕年這麼毒的話,許晴臉色有一點點震驚。

“路昭算什麼?你想要什麼樣的女人媽媽都會給你找,路昭就是個普通人,又髒又臭,像地溝裡的老鼠。”許晴皺着鼻子,又說道:“季肆空只不過是個工具,你怎麼那麼有同理心?難道你忘了他當初差點打死你嗎?裕年,你太傻了。”

“哈哈哈哈哈許晴,你知不知道你很可笑啊。”盛裕年氣急反笑。

一直呆在書架牆後的葉卿大氣不敢喘一下,靜靜聽着他們講話,經過這幾句,她也大致猜出來怎麼回事了。

季肆空從小被當做了實驗品,他只是維持盛裕年活着的一個工具人,所以他纔會住在那麼個破破爛爛的地方。

聽着許晴和盛邱的話,也不免想到他們對季肆空影響有多大。

那麼多個夜晚,季肆空就呆在又小又黑的房間裡,即使偶爾會有月光透過窗戶照射進來,更多的時候還是黑暗和孤獨,葉卿腦補了很多,光是想想,她就心痛得難以呼吸。

原來一切都是有緣由的。

她平復下亂糟糟的思緒,繼續聽着這兩人抖落那黑暗的當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