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欽天監,望星樓。
小書袋依舊捧着一本天書,一臉與年齡不符的愁苦之色。
身後,樓梯傳來“蹬蹬蹬”的腳步聲。
緊接着,一箇中年人出現在小書袋的身後,激動的聲音顫抖:“監正,老監正平反了!”
“聖上下旨,追封……諡號文獻!”
小書袋並沒有高興,苦着臉,可憐兮兮:“師兄,天書我還是看不懂。”
中年人一臉笑意,輕聲說道:“監正,以前老監正常說,看不懂就對了。”
這麼一說,小書袋更是鬱悶。
好一會兒,才問道:“對了,那個唐御史,這會兒在哪?”
唐御史?
聽名字,有點耳熟。
中年人皺眉想了想,眼睛一亮:“對了,聽說他因爲衝撞聖上,被押入天牢了。”
“啊?”小書袋頓時緊張了起來:“師兄,你算算他有沒有事兒?”
中年人掐指推算,笑道:“監正不用擔心,不過幾日,就能離開。”
呼……
小書袋鬆了口氣,接着眉頭又皺了起來,苦着臉說道:“師兄,我也得去天牢一趟。”
中年男人一臉愕然。
“我之前答應他,他要是能幫父親平反,我就讓他看個東西。”
“算算日子,就是這幾天了……”
“師兄,我能不能不去……”
“不能。”中年男人笑了笑,眉宇間滿是寵溺的揉了揉小書袋的頭髮:“有因有果,監正不能不去。”
唉……
小書袋長嘆了一口氣。
……
天牢。
唐燦是熟客,應該說是貴賓。
牢頭帶着一衆手下,充當僕人,端茶倒水的伺候着。
這個待遇,比唐燦在自己家的待遇都高。
至於不準唐燦吃飯的事情,則是直接被他們忽略掉了。
畢竟,不準吃飯,沒說不能喝水吃點心。
唐燦吃着點心,隨意的和身旁的高銀柳閒聊。
“銀柳,我昨天去見女帝,從她的表現來看,那個監正許負的事情,很古怪。”
“你能不能想辦法把小書袋找來,我想跟他聊聊。”
“嗯。”高銀柳答應一聲,正要起身,又被唐燦伸手拉住:“不着急,不着急。”
高銀柳耳根一紅,還是依言坐下,抽回自己的手,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銀柳,你幫我問問聶顧,那些銀子,怎麼還沒有運到安南軍,可別是路上出了什麼事兒了。”
系統任務遲遲沒有變成已完成的狀態,令唐燦有些不解。
明明,很多天以前他就讓秦壽把錢送回去了。
哪怕楚生死了,應該也不至於影響任務完成纔是……
說了幾件正經事,唐燦又開始和高銀柳天南海北的胡扯。
這已經是他在天牢之中的保留節目。
對於他的這個習慣,高銀柳一度哭笑不得。
但是不可否認,唐燦講故事,令她很開心。
不知不覺,已是晌午。
牢頭一臉笑意,端了酒菜過來,小聲說道:“唐御史,聖上不讓您吃飯,小的也只能給您吃點酒菜和蒸餅,您多擔待。”
唐燦笑了笑,隨口謝過。
一邊吃,一邊聽牢頭說起今天發生的事情。
對於女帝下旨平反,他並不是特別意外。
他只是愣了一下,含糊不清的咕噥了一句:“昏君還是口是心非。”
牢頭身體一顫,臉色有些白:“唐御史,您還是別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小的還想要腦袋。”
“放心,你揹着昏君給我東西吃,腦袋已經沒了。”
牢頭一臉幽怨,硬着頭皮,把另外一件事情說完,接着轉身走了。
“文獻,我朝諡號,有文獻嗎?”
“有。”高銀柳輕聲解釋:“正、貞、成、忠、獻。”
“文獻位列文官諡號第五,但是,欽天監不屬於文官,監正僅僅七品,按說不會有諡號,更不會追封諡號。”
這就更奇怪了啊!
唐燦眉頭皺起,和高銀柳討論了起來。
與此同時。
無數達官貴人的子女,打扮的花枝招展,帶着各色禮物,向天牢進發。
天牢守軍,被這個陣仗直接嚇呆了。
神都天牢,自有以來,便甚少有人探視,更遑論是這麼多人,帶着無數禮物,大張旗鼓的過來探視。
上官婉兒收到消息之後,第一時間就把消息稟報給了女帝。
女帝恨得牙根都癢癢,冷聲說道:“難怪今日早朝,無人提及要朕放了唐燦的事情!”
上官婉兒心中苦笑。
“婉兒,蛛網不是缺錢嗎,就從那些人身上要。”
“聖上,不妥。”上官婉兒嚇了一跳,趕緊勸道:“如今推事院剛剛取締,倘若蛛網開始行動,唯恐暴露。”
“哼!”
女帝也知道她說的是對的,但是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白癡唐燦、混賬唐燦,在天牢裡頭都不消停!
不行!
女帝的怒氣上涌,起身又從牆壁上取下寶劍。
上官婉兒苦笑,猶豫了一下,還是硬着頭皮說道:“聖上,要不……去花園散散心吧?”
“婉兒!”女帝臉色一冷!
“聖上,近段時間修繕甘露殿,已經花費逾萬兩了。”
這麼多?
女帝愣了一下,眼中閃過猶豫。
但是緊接着,目光重新堅定起來。
又是一陣叮叮噹噹……
一萬兩,她承受的起!
畢竟,九宮八卦陣所需的銀錢,何止數千萬兩!
……
此時,天牢。
牢頭一邊收禮單,一邊震驚。
來的人,都是大涼有頭有臉的世家子弟。
而且,有男有女!
這一點,是他最不能理解,也最無奈的地方。
看來,唐御史和高銀柳關係親密的消息,已經不脛而走……
“各位,天牢重地,實在不便令各位探視,請各位公子、小姐見諒。”牢頭老老實實的朝衆人行禮。
一衆世家子弟也沒有硬要進去,只是冷着臉威脅牢頭,不要讓唐燦在裡面受一點委屈,不然的話,有他倒黴的。
一個人說無所謂,但是架不住幾十個世家子弟,全都同仇敵愾。
牢頭嘴角苦澀,這不是無妄之災,又是什麼?
好不容易打發走了世家子,牢頭兒正要去跟唐燦說一聲,上官婉兒又來了。
而且……是帶着百騎司來的。
牢頭兒腿肚子都軟了。心說,難道天牢的風水變了?
“上官內舍人……”牢頭戰戰兢兢的開口。
剛說了一句,上官婉兒就展顏笑道:“這些都是送給唐御史的?”
“是,是。”
“哦,唐御史今天吃飯了嗎?”
“沒有,沒有,沒有……”
“真的什麼都沒吃?”
“這個……那個……”牢頭支支吾吾,不敢說話。
上官婉兒對此心知肚明,只是略帶深意的看了牢頭兒一眼,便直接拿起桌子上的禮單:“天牢要犯,無旨意不可探視,這些東西,就先不要送給唐御史了。”
牢頭兒一驚,小聲哀求:“上官內舍人,剛剛那些世家子對小的說,要是敢不送給唐御史,小的就完了……”
“您開恩……”
“嗯?”上官婉兒冷笑:“讓他們來找我!”
“上官內舍人,要不……要不您讓小的把禮單抄錄一份,交給唐御史也好……”
上官婉兒遲疑了一下, 點了點頭。
搶東西是一回事兒,搶完了也總得讓人知道都被搶了什麼。
這是職業道德。
上官婉兒吩咐下去,百騎司校尉當即上前,幾個人拿東西,幾個人抄禮單,不一會兒的功夫,就準備妥當。
上官婉兒帶着人,拿着東西,揚長而去。
牢頭兒,拿着一沓禮單,苦着臉走入天牢。
“趙國公府,送江南錦被一牀,嶺南烏木牀一架。”
“宋郡公府,送夜明珠十顆。”
“劉郡公府,送一人高銀鏡一架。”
“鸞臺侍郎李藥師府公子,送古琴一架,琴譜一份。”
嘛玩意?
唐燦本來聽得還挺得勁,驀然聽到冒出來個公子,還送古琴,頓時一愣。
高銀柳,掩嘴偷笑。
牢頭兒面無表情,繼續念。
他念的多了,唐燦也發現了規律,女的送東西,通通都是直接說誰的府邸。公子送的,牢頭兒就會說清楚是誰家的公子,還有官職。
牢頭兒這個思想覺悟不高啊,居然男女有別。
天知道,牢頭兒絕對不是重男輕女,而是投其所好。
畢竟……高銀柳……
“唐御史,本來應該把東西拿進來的,但是被上官內舍人帶着百騎司把東西要走了,說是您出去的時候,去找他們要,小的也沒辦法。”
“昏君!”唐燦愣了一下,脫口而出:“搶我的東西,你想過後果沒有!”
“牢頭兒,你還忘了一樣沒說!”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忽然在天牢響起。
唐燦不由得一怔,接着就看到小書袋捧着天書,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站在牢門口,學着之前牢頭兒的語氣:“欽天監監正府,送監正一人入監陪同。”
這……
牢頭兒一驚,正想開口,就看到小書袋的腰間掛着金燦燦的令牌,頓時無話可說。
俄頃。
小書袋入天牢的消息,也從上官婉兒的口中,傳入女帝的耳朵。
女帝聽着,面容平靜,並沒有震怒。
甚至,上官婉兒還看到女帝的表情有些複雜, 似乎……似乎有一絲淡淡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