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朱姬和寧玉萌都愣了一下,寧玉萌脫口而出說道:“平安哥哥不能離開我們!”
只是盡職的龍宮侍衛,因爲沒有接到傅青檸和傅南風的命令,仍然擋在了前面。
至於陳平安,他已經被龍宮侍女一半是引導,一半是裹挾的推進了海里。
這裡就看出了龍宮在北海的霸道了,壓根不需要考慮其他人的想法,頗有“言出法隨、令行禁止”的意思了。
寧玉萌情急之下,掏出熦火扇“呼啦”就是一扇,一隻渾身火苗的雀鳥瞬時騰空而起,絲毫不懼的向着傅青檸車輦撞去。
這可把傅大力嚇的目瞪口呆,居然真敢在北海範圍內襲擊少宮主的車輦啊?
可惜寧玉萌只是築元二重境,在龍宮衆人面前壓根沒什麼威脅,也不知道誰只是掀起一道海浪,就輕鬆撲滅了這隻火雀。
同時,還有傅南風遠遠的傳音而來:
“看在你們把九哥送回來的面子上,這次出手便不計較了,我們又不會要了這小子的命,瞎擔心什麼!”
話落人走空,剛剛還熙熙攘攘的一大羣龍宮部衆,很快就隨着車輦消失在海面上了,傅大力倒是想說些什麼,最後也是搖搖頭跟着離開了。
“九兒。”
朱姬皺了皺眉頭,她很想批評一下,剛纔實在不該貿然出手,但是看到寧玉萌的眼淚在打轉,只能默默嘆息一聲,批評也變成了安慰。
“陳平安不會有事的。”
朱姬輕聲說道:“我們好歹是跋山涉水把傅真人送回來的,北海龍宮爲了自己的名聲,斷然不會恩將仇報。”
“可是······”
寧玉萌抹了下眼淚,一抽一抽的說道:“平安哥哥自從離開平安鎮,他都是和我們在一起的,龍宮那麼大那麼森嚴,平安哥哥一個人進去會不會害怕啊。”
朱姬也不說話了,陳平安其實也還不到十七歲,按照龍宮剛纔表現出來的架勢,他肯定會很不適應吧。
“哎~,外面風大,我們先回去等着吧。”
朱姬摟着寧玉萌回到了屋內,但是九兒太擔心陳平安了,一個時辰都要跑到海邊等上好幾次,一天之內的大部分時間都是站在海邊的。
朱姬覺得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於是就找個機會,在她背後輕輕拍了一下,寧玉萌就軟軟的躺在牀上了。
“休息一會吧,興許睜眼以後,陳平安就回來了。”
朱姬幽幽的想着,然後自己也在旁邊閉目打坐。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當外面再次被夜色籠罩的時候,朱姬才緩緩的睜開眼,結果才發現屋裡突然多了一個黑色的身影。
這個身影並沒有做什麼,他只是負手而立,靜靜看着正在休息的甜九兒。
朱姬頓時大吃一驚,自己可是元嬰境,那能夠悄然無息瞞過自己神識的,那隻能是象相真人了。
“你醒了?”
黑色的身影轉過身子。
這是一箇中年文士,一襲儒袍看着十分儒雅,但是濃黑而整齊的眉毛下面,閃動着一雙銳利而深邃目光。
“宗主?”
朱姬忍不住叫出聲,此人竟是雲蘿山天狐一族的現任宗主,寧玉萌的父親寧伯君!
“方纔見你正在修煉,所以就沒有打擾。”
寧伯君笑了一笑,繼續注視着寧玉萌。
寧玉萌呼吸時,紅潤的臉頰吹彈可破,寧伯君臉上都是溢出來的溫柔,嘴角帶着笑容,好像一刻都捨不得離開。
“宗主,九兒她······”
朱姬剛想說一下爲什麼寧玉萌會在熟睡,寧伯君卻擺擺手打斷道:“你是九兒的姨娘,做什麼自然有你的道理的。”
朱姬也沒有堅持解釋,她轉而問道:“宗主怎麼知道我們在北海。”
“當年你們離開雲蘿山之前,我在九兒身上一個物件裡留下點記號。”
寧伯君說道:“所以你們在哪裡,基本上我都是心裡有數的,只是我被很多雙眼睛盯着,沒辦法過去找你們。”
“那個記號在熦火扇上面?”
朱姬好奇的問道。
“不在。”
寧伯君笑着搖頭。
“哦······”
朱姬突然明白了:“在姐姐留下的那根翠玉簪裡?”
寧伯君這才點了點頭,感嘆着說道:“在九兒心裡,那根翠玉簪可比熦火扇重要多了,在特殊的時候,她寧願捨棄熦火扇,也不會丟了那根簪子的。”
朱姬深有認同,這時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又繼續問道:“宗主,我聽說你把夔牛部族的兩位象相真人都擊殺了?”
“哼!剛開始我打算給青丘山留點香火的。”
提起這件事,寧伯君冷哼一聲:“可是那頭老牛居然放話要找九兒報仇,那我豈能容他!”
“現在······”
寧伯君漠然的說道:“世上已經沒有青丘山夔牛一族了。”
雖然寧伯君說的簡單,但是朱姬能夠想象得到,覆滅一個有兩位象相真人坐鎮的部族有多困難。
“那······大事已成?”
朱姬雖然已經猜到了,但是看到寧伯君頷首點頭,她還是有一種“苦盡甘來”的莫大欣喜。
從此,妖族不再是四分五裂了,以後將在雲蘿山的統領之下,成爲繼玄門和魔宗以後的第三股實力。
龍宮?
龍宮都不會走出北海,也從不會參與爭霸天下。
“對了,你們爲何在北海?”
寧伯君疑惑的問道:“而且還是從南方邊陲,一路來到了這裡。”
“宗主,這說來話長了······”
於是,朱姬又把整個經過都講了一遍,甚至還包括瞭如何認識陳平安,還有陳平安和寧玉萌的相處過程。
寧伯君聽完後,安靜的看着閨女,默不作聲。
朱姬束手站在旁邊,寧伯君這次過來,原本肯定是打算接寧玉萌回去的,沒想到多出陳平安這樣一個“麻煩”。
“這麼說。”
半晌後,寧伯君開口了:“其實九兒是喜歡陳平安的,陳平安也是喜歡九兒的,對不對?”
“他們年紀小,在一起並無僭越的舉動。”
朱姬想了想說道:“只是在竹林裡一起生活了兩年,來北海的旅途中又互相陪伴了半年,興許只是習慣了彼此的存在,等到九兒回雲蘿山以後,也許就會逐漸忘記了······”
“那九兒要是忘不掉怎麼辦?”
寧伯君望着不遠處的海面,冷冷的打斷道:“不如······”
朱姬眼皮一跳,差點忘記了眼前這位不僅僅是九兒的父親,他還是一個殺伐果斷的妖族宗主,既然覺得陳平安是個麻煩,那解決掉就可以了啊。
“宗主,我覺得,我覺得······”
朱姬嚥了下口水,努力的尋找理由。
其實在這兩年半的時間裡,她偶爾也會覺得陳平安是個囉嗦又不知變通的迂腐之人,可是真的有人要殺陳平安的時候,朱姬又會情不自禁的維護。
這種情感,雖然比不上對寧玉萌的深厚,但也是發自內心的。
“覺得什麼?”
寧伯君扭頭看着朱姬:“你是覺得,我不該殺,對嗎?”
“殺了陳平安······”
朱姬低着頭:“九兒也會很傷心很難過的。”
寧伯君聽到這句話,神情這才慢慢鬆緩下來,嘆息道:“九兒幼年喪母,這些年也是一直流落在外,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這個閨女了,的確不能再讓她傷心了。”
“可是!”
寧伯君又很無奈:“還能怎麼解決呢,畢竟人妖殊途,我不能看着九兒走上易袖殊的老路。”
易袖殊就是九兒的另一個姑姑,當年就是因爲和玉陽宗弟子有了感情以後,一個被門派誅殺,一個被迫離開雲蘿山加入了“覆”。
朱姬心臟在砰砰跳動,她知道自己如果說不好,爲了九兒一輩子着想,宗主一定會殺了陳平安的。
“宗主。”
朱姬一邊想,一邊說:“我覺得當年那件事,其實不能怪袖殊姐姐,如果那個玉陽宗的弟子是象相真人,誰又敢多管閒事呢······”
“嗯?”
寧伯君怔了一下:“可陳平安又不是象相真人。”
“現在不是,以後未必不是啊。”
爲了保住陳平安的小命,朱姬已經有些口不擇言了:“陳平安資質還是不錯的,最重要的是,他做事專注度比較集中,也不怕吃苦,心胸上也不會妒忌其他人,綜合來說是一個修仙的好苗子。”
不過,寧伯君可是很精明的,他馬上發現一個漏洞:“你不是說陳平安對修煉一途不感興趣嗎?整天就想拉着九兒鑽小竹林,以後再也不出來了。”
“少年人嘛,難免看不清內心真正的想法。”
朱姬認真的說道:“其實那晚上清派和冥泉宗鬥法的時候,我發現陳平安對上清的道法很感興趣······”
朱姬是這樣計劃的,如果說普天之下能夠保住陳平安性命的護身符,那“上清派真傳弟子”的身份勉強要算一道。
畢竟玄門第一大派,如果陳平安成爲上清弟子,寧伯君出手時也有些顧慮。
“如果是上清派的象相真人。”
寧伯君自言自語的說道:“那和九兒在一起就沒什麼問題了,部族裡的那幫遺老也都不會反對,可是陳平安真的行嗎?”
“總得要試一試嘛。”
朱姬眼看陳平安好像有一絲活命的機會,趕緊說道:“宗主你可能不知,那晚祝庭筠的大徒弟發現陳平安資質不錯,還打算傳授他《定真逍遙訣》呢!”
朱姬說完以後,自己也是一愣,這個理由是不是曾經用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