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白澤的手機鈴聲在這寂寥的卻又暗藏硝煙的空氣中略顯突兀的響起,我看着亮起來的手機屏幕,上面顯示的‘姥爺’字樣讓我的心跟着微微的顫抖。
是心電感應嗎,我姥爺這個時候居然給程白澤打電話?
程白澤往前走了一步,這讓我透過燭光看見了他蒼白的臉色,以及滿眼的隱痛,他肯定是不想殺我的,這一刻,我心裡也是百味雜陳,我當然不想死,至少,我不想就這麼死,我要是死了,我的姥爺怎麼辦,但要是程白澤不設防,那我就必死無疑了。
他伸手拿起手機,“喂,姥爺。”
我有些發怔,沒想到他居然會接起手機,我的心隨着他那記姥爺又難受了一下。
“小白啊,嬌龍去市裡了你知道吧。”
姥爺在手機的聲音直接讓我聽進了耳裡,我垂下眼,看着眼前杯子裡的紅酒輕輕的咬着脣。
“嗯,我知道。”
“哦哦,她電話關機了,可能是沒電了,我給她小姑打電話,她小姑說她晚上說要去看個朋友,看完朋友就回來了,但是現在我也找不到她啊,給宗寶打電話那邊也打不通,她在市裡我知道就掛着你,她是不是去看你了,你知道她在哪嗎。”
“我知道。”
程白澤定定的回道,眼睛看向我:“她在我這兒了。”
我擡起眼跟他對視,他眼裡的複雜讓我讀不出真正的內容,但我只簡單的傳遞過去一個信息,程白澤,我既然是你唯一的朋友,你真的忍心殺我嗎?
‘我不忍心,但是我別無他法。’
我心裡一緊,看着他的眼睛點點頭,好,我懂了。
“姥爺,你要跟嬌龍說幾句話嗎。”
“不說了,她沒事兒就行,小白啊,麻煩你照顧她了啊,你帶着她在市裡好好的玩兒兩天再回來也行,她跟你在一起我放心,早點睡吧,別太晚,你讓嬌龍也別惦記我,家裡現在啥事兒都找她,她現在是俺們家的頂樑柱啊,那孩子現在太累了,你讓她正好藉着這個機會放鬆兩天兒啊,小白啊,那姥爺就把嬌龍交給你了啊,睡吧睡吧,我這掛了啊。”
“姥爺……”
“啊,咋得了,還有啥事兒。”
程白澤看着我,嘴裡卻應着:“您真的覺得我能照顧好嬌龍嗎。”
“當然了,姥爺就稀罕你,姥爺也知道你對嬌龍的那份心,別看姥爺歲數大,但是姥爺也是過來人啊,你能守着嬌龍還由着她任性不容易,姥爺肯定不能讓你白守着,以後說啥也得讓嬌龍對你有個交代,你倆成了我就是你親姥爺了,嘿嘿,姥爺這話是不是說的有些早啊……”
我伸手捂住嘴,眼裡默默的流出眼淚,姥爺的聲音讓我心裡一陣陣的發酸,有些話在我以前聽起來感覺是可笑的,但是這一刻,我卻覺得虐心,姥爺要是知道他以爲我可以託付終身的人就等着掛下這通電話後就給我了結了,姥爺的內心肯定也是崩潰的吧。
一步錯,步步錯,我一直以爲是因爲我少喝了一滴血纔會釀成今天這種局面,如今來看,那把火就算不是安琪去放,我也在劫難逃,只不過,我做的最大的錯事,就是爲了逃避選擇來到市裡,就這麼讓自己一腳踏進了漩渦。
在這這個城市,我接觸了兩個男人,一個,我交出完完整整的一顆心,還給我的,卻是殘缺不全的,傷的我就差粉身碎骨,而另一個,卻要直取我的性命,以爲可以相扶一生的朋友,原來一直在你的腰間牴觸着一枚匕首。
呵呵,皆是我悲,恨蒼天爲何只讓我痛,我馬嬌龍究竟造了什麼大孽!
“好了,不多聊了啊,那丫頭咋一點動靜都沒有呢,是不是休息了啊。”
“哦,她去洗手間了。”
“行,我也沒啥事兒,掛了吧,小白啊,你費心了啊。”
“姥爺,你也好好休息。”
“哎,掛了,最好你跟着嬌龍一起回來啊,姥爺都想你了。”
說着,我聽見手機那頭沒了聲音,耳朵特靈不知道是好事兒還是壞事兒,因爲成年後的哪次偷聽,都是讓人心裡難受的,彷彿有一塊敲鐘用的木頭,在一下一下的重擊你的心,只等着‘咣’的一聲,不是爆發,就是死亡。
站起身,我直接走到牆邊,手摸索着‘啪嗒’一聲,按開了辦公室裡的電燈開關,猛地亮起的光一時間有些微微的刺眼,我端着酒杯背對着程白澤扶着開關緩了好久,只聽見程白澤的聲音幽幽的響起:“把燈關了。”
我沒應聲,而是咬着牙擠出了一個笑臉,回過頭看着他:“我頭上的光是什麼顏色的?”
程白澤不應聲,只是緊抿着脣角看着我,燈光下,他的一張臉白的有些滲人的臉異常清晰——
我又深吸了一口氣,看着他的眼睛,我知他掙扎,但我只能賭一把了,腦子裡想起在門外我自己卜卦撇香時的點語‘血光一瞬,災起一刻,心劫無解,全憑一念。’
現在我懂了,我是死是活,就在他的一念之間了,酒杯往他的身前送了送:“程白澤,我知道,我說什麼都沒有用了,既然如此,那我只求你一件事兒,幫我照顧好我的姥爺,他現在有病,但是有一天他會把我忘了的,我以前很怕他把我忘了,但是現在,我倒是希望他睡一覺就能把我給忘了,答應我,幫我照顧好他,我活到今天,都是他跟姥姥的功勞,我可以下去陪我姥姥了,但是他還沒有享到我的福,我把他交給你了,還有我的家人,我也一起託付給你了……”
話音剛落,窗戶外忽然狂風乍起,窗簾被高高的吹起,程白澤辦公桌上放着的書本也被吹得‘嘩嘩’的翻着頁,我看向窗外暗沉的天,幾道紫色的閃電似樹幹的形狀蜿蜒的在夜空中交纏扭曲,發出‘咔咔’的聲音,轉瞬間,傾盆大雨便如石子般砸了下來,窗戶的玻璃好似隨時都都要被雨點砸爛,發出尖銳清脆的聲響。
我擡眼看着程白澤,伴着雷雨聲,卻輕輕的笑了笑:“我很高興認識你,謝謝你,對我的幫助,本來我不知道要如何報答,現在,我懂怎麼做了,我不逼你,我也知道作爲朋友,你是真心待我的,我不後悔認識你,有緣,咱們再見。”
說完,我仰頭直接把酒倒入了口中,生亦何歡,死亦何苦,既然逃不掉,那我賭輸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嬌龍……馬嬌龍!”
他忽然大喝了一聲我的名字,衝着我隨即擡起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