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叔嚇得一激靈,也不知道是被我嚇得還是這突然斷線兒的火藥味兒弄得不適應,小心的湊到一個窗口叫着他媳婦兒的名字,“鳳麗啊,鳳麗?”
沒聲兒。
我摒了摒氣,“徐叔,別叫了,她這是被磨得,咱先進屋吧。”
二舅媽也被這場景嚇的不輕,死死的攬住我的胳膊,主要是滲叨啊,那動靜喊得,又尖利又糙啞,你知道的是徐叔的老婆,不知道的根本聽不出男女。
我示意二舅媽沒事兒,這才哪到哪啊,仙兒知道我來了,那就清楚我是要幫他辦事的。
“葆四,我媽就在這屋了。”
徐叔這腿不行,走的就慢,拄着拐艱難的朝着一樓的一處臥室房門指了指,我點了下頭,沒等我進去,就聽到‘嗵嗵’腳步聲響,房門隨即在眼前打開,一個瘦的跟人乾的似得老太太當即入眼,雙腿對着我就是‘噗通’一跪,“拜見白虎星將啊!是我有眼不識泰山啊!”
我真是嚇了一跳,別說我了,就連二舅媽都沒第一時間認出這老太太是誰!
比沈明雅都瘦啊,嘴脣子又癟又白,就跟個骨頭架子掉麪缸裡被涮了一圈又提出來似得既視感,還有那頭髮,枯燥亂糟的披散着,還沒幾根兒,頭頂就剩一層白色的亂草,頭皮都能看到,眼眶黢青,再配倆無神的灰眼珠子……出去都能給孩子嚇哭!
這哪裡還是那個穿金戴銀富富太太車接車送的徐婆子了?
“媽!您這是幹什麼啊!”
徐叔拄着拐就去扶她,“葆四很好的,一聽我們有事兒就來幫忙了啊!”
徐婆子癱跪在地上,臉色灰鏘鏘的毫無神韻,“葆四啊,是我錯了,你幫幫我吧……我現在是死也不了,活也活不起啦,我知道作爲出馬弟子的講究,可我沒想到我這天來的這麼快啊……”
“你的仙兒是正仙兒,它由不得的你胡來。”
我調整了一下情緒上前扶起她,輕飄飄的,像是扶起了一把七八十斤的骨頭。
徐婆子低頭擦着眼淚,“我知道錯了,沒想到它這麼磨我啊……葆四啊,我剛纔聽到轟隆幾聲,知道你成事兒了,你幫我吧,只能你幫了,它厲害啊……”
我看着她彎曲走形的手指,這個我有印象,二舅媽去年就和我說過,是她給六號哨所那人沒看好被打的,想想她當初在村裡橫着走的架勢,誰能想到她今天如此悲慼?
沒多感慨,我扶着她到炕上坐好就問徐叔她媳婦兒的房間,“我先去問問,她要怎麼走,放心吧,這事兒我肯定會給你辦明白。”
徐婆子還在跟我道謝,有些緊張和後怕的指了指斜對面的一個房門,“就在那屋了,天天罵我啊,出來就打我……我這一把老骨頭哪裡受得起,上個月,把我打得頭破血流的啊……”
傷口在,我也能看到,二舅媽是絕對心軟的,一看這徐婆子這樣了心裡也不落忍,看着我的眼神明顯再說,葆四,咱得幫忙啊。
不用二舅媽說,我來是幹啥的啊,和徐叔要了三根香,我直接去了他們家後面那個專門供奉老仙兒那屋,入眼的案臺正中就擺放着一個黃裱紙寫的牌子。
一個地方一個令,就是講究不同,我們村兒是出馬的仙家必須是黃紙書名,有小對聯,表明是堂口以立,兵馬以齊,可以臨身弟子救苦救難了,如果弟子不出馬,單純的供奉,那就是紅紙書寫,弟子也不會有臨身之感,不出門給人看,完全就是個保佑自家的家仙。
上香,以表我對這徐婆子仙家的尊重,同時也是告訴他,我來幫他了,我先敬一尺,明理的仙家就懂是怎麼回事兒了。
香頭很好,先且不說我身上還有黑媽媽的氣以及身後的各方山頭仙家照應,單看徐婆子家的這個老仙兒也是正仙兒,先前姥姥在的時候名氣也不小,看肚子很準的,只是這幾年被徐婆子帶的跑偏了。
能立堂子的,仙兒都沒得問題,收兵買馬,無外乎是想爲自己積累功德上房留名,可一旦弟子有了私心,長此以往,都是賬,仙兒會磨人,只有兩種情況,一,需要有弟子去接,二,就是弟子沒做好,它們在那邊受了委屈,這都是一想便通的,你利用人家,耽誤了人家的修行,那還能有好?
香不需要上完,我看到一半兒就去敲響了徐婆子兒媳婦兒的房門,打從我那一嗓子後,她就安靜了,敲了三聲,我隔着門直接開口,“弟子有錯,我知你氣性大,可這麼鬧下去對你也沒好處,這樣,送你回洞,這邊牌位繼續供奉,你好生修養,日後若是在跟弟子有緣,再按您自己意願選擇是否出山,您看怎麼樣?”
徐叔憋了口氣站在我的旁邊,另一頭的徐婆子也是戰兢兢的探頭在自己的門裡往外看着,我等了一會兒,十多秒後門裡傳出了咚咚兩聲,算是迴應。
“痛快!”
我心一放,果然是明事理的人,“謝常大仙給葆四薄面。”
老仙兒是講究這些的,禮數上我必須到位,轉臉看向徐叔,“徐叔,您今晚就可以給老仙兒送走了。”
“這,怎麼送啊……”
示意他先稍安勿躁,我裁好一張紅紙寫下這常大仙的名號,然後看向徐叔交代,“下午找人去買點酒肉,在排位前供奉,香火不要斷,天黑之後,把大門打開,點三炷香插在地上,跟門神打聲招呼,送老仙兒出門,心裡默默唸叨兩句就可以了,然後在衝着山頭的方向,再上香三炷,最後還有三炷,您記得,要對着我家的方向,我家的黑媽媽會護送的,回來後不要關大門,等到家人要休息前,也就是九十點鐘,把鎖着您媳婦兒的那個房門打開……”
“打開?”
徐叔哆嗦了一下,“她發狂了再打我媽咋辦。”
我無奈,“不會的,你就按我說的做,門打開後你不要開門進去看,讓家人都回到自己的房間,不管聽到了什麼聲音,都不要出門,老仙兒會自己走的,等到明早天亮,您把牌子上的紙張換了,繼續上供一天,日後逢年過節在供奉就沒問題了,這老仙兒,以後不會在磨人出馬,只是單純的家仙了。”
徐叔還有許多不懂,:“那我媳婦兒是不是就會好了?”
我搖搖頭,“明早你看到她應該還是神志不太清醒的,她需要時間去慢慢恢復,具體多久,這個我確定不了,但要記住,以後晚上不要讓她出門亂走,會漸漸的好轉的……”
多餘的我也沒太多說,徐婆子還在,她也懂這些,某些層面講,她也算是我的前輩了,比我懂,我的任務,就是幫她送一下。
老仙兒這個東西,你得鎮,還得敬,所以找的這個人是很重要的,明白人一來,事情就好辦,不然啊,全是雞飛狗跳的事兒,只能說,徐婆子今天找我,是找對了。
“葆四……”
見我辦的這麼痛快,徐婆子還有點不敢相信,“他願意走了啊。”
我走到徐婆子那臥室點頭,:“以後不會出馬了,好好的供奉照顧吧,這事兒,您也給您的家人提個醒,千萬別再拿老仙兒搞事情了,不然,下次就不是送走那麼簡單了。”
徐婆子紅了眼,:“我知道,我這已經遭到報應了,現在是活着遭罪,還債,死了,到下面了還得繼續還,我都明白啊……”
出馬弟子作孽,轉世不得爲人,這是老規矩,徐婆子肯定懂,人一開始被錢財迷眼,貪圖享樂,或許不怕,但真到要你還的那天兒了,沒一個不說後悔的。
“說真的葆四,我還是佩服你姥姥啊……”
她癱坐在炕上還是一堆骨頭的樣子,“一輩子,都沒在錢上折過腰啊……現在看來啊,她做的最對的一個事兒就是把堂子傳給你了,你是成事兒的啊,現在身上的氣這麼壯,這得比你姥的大哥能耐還大了啊……”
我笑笑沒多說什麼,“徐奶奶,奉承的話您也不用說了,我只是做了我該做的,您好生休息吧,我先回了……”
說完我就朝着她點了下頭,招呼着二舅媽回家,轉身剛走了幾步,徐婆子就叫了我一聲,“葆四啊,你能再發次善心不……”
我回頭看她,“您想問什麼。”
她胳膊支撐着炕沿滿眼悽楚的看我,“我啥時候得準備裝老的衣服……”
心裡還是緊了幾分,看着她眼裡留下的眼淚,“年前。”
徐婆子的胳膊一軟,渾身無力的朝我點頭,“謝謝……”
我沒在說話,握着二舅媽的手出門,心情有些複雜,但這結局,與她而言,早就註定。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