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眼神一時間我解讀不出,愕然,驚訝,隨後竟然有了那麼一絲絲難以置信的恐懼
戲真的很足,我一直沒開口,就看着她像是被人按了暫停鍵一般在原地挺了能有一分多鐘,隨後,才顫抖的開口,“你說什麼?”
我聳聳肩,沒應聲,但很明白的用肢體語言告訴她如果她不聾那應該聽的很清楚了。
媽媽的眼睛紅得要命,她僵着自己的脖子用力的擡腳站到我的身前,“我不敢相信,這樣的話,是由一個十九歲的孩子說出來的。”
我悲慼一笑,帶着些許的自嘲,“那你覺得,十九歲的我,應該怎麼說話,我應該在你進門時就大呼小叫的質問還是嚇得哆嗦不已的問你保鮮盒裡的東西是什麼?你希望我怎麼做,只要你說,我可以配合。“
“薛葆四!!”
我看着她漲紅起來的臉居然‘咯咯咯’~的笑了起來,“你急什麼,這屋子就咱們倆啊,反正米雪姐也沒在,不就是這點破事讓我知道了嗎,有什麼大不了的,你吃都吃了,現在還怕人說啊,我提醒你,你最好小點聲跟我喊,不然,你的着急在我看來完全就是齷齪之後的羞憤。“
“你!!!”
我不急不緩的語氣似乎真的激怒了媽媽,我不想說這一刻我心裡有多疼,打我九歲那年學會哭的那刻開始,我的人生,似乎就在告訴我,不管多絕望,多悲哀,你都得受着,都得忍着,都得殘忍的告訴自己要看清現實。
媽媽的巴掌還揮在半空,我撐着單人沙發的扶手起身,臉微微的一揚,“你打。”
“薛葆四!你別以爲我不敢!!”
我還是笑,怎麼會以爲她不敢呢,前幾天不是剛賞了我一頓巴掌燉肉麼,“打吧,這面打完不解氣就再打另一面,打完了,好去把這好吃的做了,我以後就跟你混了,女人都愛美麼,媽,我也想永遠漂亮,正好,我從現在開始就努努力,爭取百年之後。咱們倆還能一個看着跟三十出頭,一個還跟十八九似得,一出門,得多少人羨慕咱們啊,是吧。”
“你,你”
媽媽眼裡的淚大顆的涌出,頹然的把手一放,“你是不是想要氣死我啊你!!你是我女兒,你”
我哦了一聲,“我是你女兒,所以,你想跟我說,你吃這個,其實也是爲了我了?”
媽媽大口的喘氣,似乎在拼命的平復着自己的心緒,我不急,這時間有的是,她樂意哭就哭,樂意鬧就鬧,既然敢到這兒了,咱計劃就隨着變化來唄!
過了能有十幾二十分鐘,媽媽用力的做了兩個深呼吸看向我,“是你那個同學告訴你的吧,她都跟你說什麼了。”
我微微的挑眉,“媽,其實你完全可以讓她永不超生根本沒辦法出來找我麻煩的對不對?”
媽媽僵着身體站在那裡,嘴脣微微的顫動着。
我輕輕的嘆氣,“你有許多的時間可以把釘子釘到她的頭蓋骨上,這樣,她元神俱滅就是想找我伸冤也伸不了了,可你爲什麼沒那麼做呢。”
媽媽六神無主,轉過臉不敢看我,“我,我聽不懂你說什麼。”
我‘呵’的吐出一記笑音,“你聽不懂?薛家的陰陽行當本該就是你繼承的啊,你幾歲就會給人走陰的事蹟我是從小聽到大的,怎麼,現在你聽不懂了?既然你不想說,那就由我來告訴你,你爲什麼沒把事情做絕呢,爲什麼明知佟倩倩這麼能咋呼你還給她留個後路呢,是你心慈手軟嗎,媽媽?”
媽媽的臉仍舊彆着沒有看我,自然也就沒有應聲。
我像是在自說自話,並且說着還勁勁兒的,“答案當然不是,你要是真心慈手軟,就不會動人家的孩子了,所以,你不想讓她永不超生的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爲了你自己。”
媽媽的身體一震,聲音顫巍巍的吐出,“我還是聽不懂”
“呵呵。”
我冷冷的看着她的側臉,:“你有什麼聽不懂的!你不就是怕嗎!你太清楚這些反噬了!你吃人胎已經需要承受反噬了要是再讓人家永不超生那就相當於是罪上加罪!!
這種惡業的後果你清楚活着的人沒辦法消化,所以你覺得不值得,你也不想讓自己有一天橫屍街頭死於非命下地獄後還有日日夜夜飽受折磨!所以你寧願懷揣着一絲僥倖你也不想在給自己造孽,說白了!就是你太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所以你也怕!!”
媽媽身體大幅度的抖動,她用力的吸了下鼻子,嘴脣抿的毫無血色,回過頭,卻帶着那麼一絲強撐着的鎮定看我,“葆四啊,你聽媽媽講,我不知道你那個同學是怎麼告訴你的,但是,這個保鮮盒裡的東西,不是你想的什麼人胎它其實是藥材的,藥典裡都有的,是一種補身的藥材,不信你去查,這個叫車的,我拿回這個,只是爲了補身體。”
車?
她要不要這麼忽悠我,這是要再次刷新我的三觀嗎,事情都到了這份兒上了她居然還能想出個藉口爲自己狡辯,關鍵是這藉口完全不能讓我對她產生一絲絲的同情,相反的,我心裡的怒火是騰騰的升,‘坦白’二字,對她來講就這麼難嗎!
“河,車”
我一字一頓的看着媽媽確認完,隨後就拿起保鮮盒打開蓋子,在媽媽的驚呼聲中又開始撕扯那個包裹在胎兒身上的黑色塑料布,媽媽被我的樣子嚇到了,大力的搶過我手裡那個凍着有些偏硬的胎兒,“你做什麼啊你!!”
“你說我做什麼!!”
我冷着眼看她,“你不是說這東西是車嗎,那我就給你上一堂生理衛生課!我告訴你,車那東西就是胎盤,而你手裡的,是發育中的胎兒,胎盤是胎盤孩子是孩子,吃胎盤和吃孩子能一樣嗎,難不成,你在吃死孩子的時候一直就是在騙自己說這是車嗎?!”
‘啪!!“
媽媽得一巴掌還是甩到了我的臉上,在大腦間歇空白的幾秒時間裡,我居然莫名想到了那個姓陸的那天被我一巴掌打下去的樣子
現如今我就處於他當時的角度,再加上隨着力道而被迫微微側臉的造型,也還真是跟他一模一樣,舌尖當即就做了一個無意識的舉動,就是去頂腮幫子,麻,真麻。
“你以爲我想吃嗎,我還不是,還不是爲了”
“美。”
吐出了一個字,我輕輕的啐出了一口唾沫星子,只可惜,沒打出血,不然吐出來一定很帶感。
沒說廢話,我直接拿過自己的書包,‘嘩啦‘的往牀上一倒,在一對亂八七糟的東西里劃拉出幾張單子回身遞給她。
“你自己看看吧,你所有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了,我現在不想跟你說什麼。也知道,你這一刻,就是跟我懺悔也不可能是真心實意的,那咱就甭廢話了,現在,我就給你兩個選擇。
一,你有冤訴冤,有屈說屈,說完了之後要是想回頭了,你告訴我,我就是搭進我這條命,我也幫你,二,你要是主意正,就是不想回頭,那咱娘倆就在修煉天山童姥的路上做個伴兒,你當大姥,我當小姥,以後吃孩子,你分我一半兒,胳膊腿之類的我不挑,變美我求之不得!”
媽媽看着那些單子的全身都在顫抖,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被我刺激的,“你去找夏文東了對不對?是不是去找他了!”
“是。”我言簡意賅。
“他,他怎麼跟你說的,他是怎麼跟你說的!!“
我看着媽媽的臉,莫名的,居然有了那麼一絲沒法控制的憐憫,“他只是如實複述,從你懷孕生我,到你的產後抑鬱症,以及,最後他怎麼想幫你弄得人胎,他怎麼離開的ljn醫院所有的一切,如果你有什麼想要補充的,那我洗耳恭聽。”
媽媽用力的咬脣,腳下像是沒什麼力量的一退,踉蹌的直接坐到茶几上,“你能不能告訴我,爲什麼你知道了一切,卻這麼鎮定”
我默默的走到她身前,“我只是想明白一件事,你吃人胎,是僅僅只爲了美嗎。”
媽媽垂下眼,渾身都盪漾着一種說不清楚的委屈,她用力的捂着自己的臉,嘴裡發出細碎的哭音,像是羞愧,又像是崩潰,我不明白她的反應,只是知道,她不正常,是啊,能吃下人胎的,本身就是不正常的。
我想我有必要說清楚始末,因爲我的頭,都要炸了,“劉護士賣給你人胎的事兒,我也都知道了,你所有的一切,我都清楚,現在,我只是想問你,你的苦衷,到底是什麼,是什麼,支撐你一直做着這麼喪心病狂的事情。”
“沒有苦衷!!”
媽媽揚着滿是淚的臉終於爆發,她擡起手指拼命的指向自己,“我就是想漂亮!就是想漂亮可不可以!!!“
我死死的咬牙,逼着自己點了下頭,“可以啊,每個女人都想漂亮,都想青春永駐不是嗎,我只想知道,你爲什麼要這麼執着的漂亮,如今,你得到了這張臉,可是,卻已經推開了爸爸,不是嗎。”
“我不在乎!!!”
媽媽臉上的淚就着唾沫甩了我一臉,“我什麼都不在乎可不可以,我就是想要維持我的相貌,就是想要永遠的年輕!不管你理不理解!!我就是這樣!哪怕你不認我這個媽,哪怕我失去一切我也不在乎!!”
我胸口機械一般的抽搐,口吻卻壓得儘量輕鬆,“你是真的不在乎,還是說你在怕什麼。”
“怕?!!”
媽媽發出一記尖利的笑音,“我有什麼怕的,我什麼都不怕!你現在既然都知道了,那我更沒什麼怕的了!!!”
這是要破罐子破摔了啊。
我深吸了口氣,吐出時淡淡的開口,“你其實是怕自己被那個沈明雅比下去吧,你很怕她是不是?”
“我怕她?!可笑,她不就是會投胎比我有兩個錢嗎,有什麼讓我怕的!?”
我看着媽媽那張像神經病一般扭曲的臉,心裡卻越發的肯定自己的想法,“就是因爲你沒有沈明雅那麼有錢,那麼會投胎,所以,你想從年輕漂亮上下手,藉此比過她是嗎。”
“薛葆四!!”
媽媽猛地伸出雙手禁錮住我的肩膀,泛着血絲的眼珠子恨不得從眼眶裡瞪出來,“我警告你,在我這裡,我永遠都不允許你提到沈明雅這個名字,你永遠不可以提那個又老又醜的女人,不可以!!!“
“爲什麼”
我被媽媽抓的肩膀前後搖晃,本身我就沒什麼力氣了,如今在被她這麼一弄,更是有一種分分鐘要暈車想吐的感覺。
“沒有爲什麼,沒有爲什麼!!!”
媽媽呲牙咧嘴,五官恨不得扭曲的接近癲狂,“你朝我發誓,你發誓你在我面前這輩子都不可以提那個女人一個字,你發誓!!!”
我頭都開始暈了,“爸爸是真的愛你的,你到底不自信什麼,只要你們真心相愛,別人,妨礙不了你的生活”
“你閉嘴!你閉嘴!!”
媽媽像是被我逼急了,她開始不過癮只單單的搖晃着我,身體再次一撲,登時給我壓倒到身後的單人牀上,一雙手,也由肩膀轉移到我的脖子上,惡狠狠的掐住後嘴裡還在咬牙切齒,“我讓你說!我讓你說!!!“
“呃”
我胳膊直直的放平的在牀上,身下還壓着那些書包裡倒出來的雜物,除了被迫需要張開的嘴,我絲毫沒有掙扎的慾望,累了,真的很累
這種疲憊的感覺從我姥姥走後我就開始有了,我每天都告訴自己,一定要活着像一隻刺蝟,只要誰惹到我,惹到我愛的家人,那我就要毫不猶豫的拱起我背身的刺扎出去,我願意包裹自己,強大自己,只是刺蝟的刺,也不是遍佈全身的啊,那心口呢,胸腹呢
生活這麼累,又要時刻的保持清醒,那我。還不如死了,死了,最起碼還可以跟最愛我的人團聚,最起碼,無需讓自己拼命的成長成一棵大樹,無需在自己疲憊不堪時還想着爲別人遮風避雨
“你還說不說了!說不說了!!!”
隨着媽媽的力道越來越大,我內心的悲愴感卻無以復加,雙眼無神的睜着,淚,卻不自覺地從眼角滑落,就在我的眼前開始發黑的時候,媽媽的雙手居然鬆了,我有些詫異,她是如此不按常理出牌之人,那就應該藉此把我生生的掐死啊,至少我死了,就沒人再說她不愛聽的話了。
“我做了什麼,我做了什麼葆四,葆四,你沒事吧,你別嚇唬媽媽,我什麼都沒有了,我真的什麼都沒有了,你姥姥在很早以前就告訴過我,說你是我的福星的,葆四啊,葆四”
媽媽開始不停地拍着我的臉,掐我的人中,雙手還想要把我拉起來,我四肢無力的躺在那裡,氣息通暢時又開始控制不住的咳嗦,媽媽的淚滴了我一臉,她不停的道着歉,不停而又語無倫次的道歉。
“媽媽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我怎麼了,葆四啊,你別出事啊,你千萬別出事,你是薛家唯一的根苗了,如果你出事了,我就是死了都沒臉下去見你姥爺姥姥了啊,葆四,葆四我求求你,你原諒媽媽吧,媽媽真的錯了“
“咳咳咳咳”
我還在控制不住的咳着,睜着的眼,卻在光明慢慢的恢復時直直的看着天花板,姥姥我又何嘗不是爲了姥姥才生挺着在媽媽身邊生活的
“葆四,你跟媽媽說句話,你跟媽媽說句話好不好,我真的不是想掐死你的,我真的不是我只是,我只是控制不住我自己,我恨我自己你知道嗎,我真的很恨,我不知道怎麼就走到這步了,我也不想去吃人胎啊,可我回不了頭了。只要我停下來,那我就會爛死的,我不能這麼難看的死,真的不能啊葆四!!”
我理解不了她,哪怕我死一萬次,恐怕也理解不了。
“葆四,媽媽求求你,求求你原諒我,求求你不要把這件事說出去,你當我自私好了,就讓我這麼走下去吧,就算是死,我也不想讓自己臭烘烘的爛死,葆四,葆四”
我慢慢的擡起胳膊,媽媽以爲我要拉她,隨即把手握上來,“葆四,你要起來嗎”
沒看她,我沒什麼力氣去跟她說話,也不想去勸她什麼,只是看着屋裡的棚頂,手還在用力的朝着上面伸着,與此同時,鼻子裡隱隱的哼出曲調
媽媽看着我滿眼不解,“葆四你怎麼了,你別嚇我,被嚇我。”
我微微的張嘴,吐出音符的同時眼睛直直的看我家早已斑駁的天花板,“天上的星星不說話,地上的孩子想媽媽,夜夜想起媽媽的話,閃閃的淚光魯冰花”
媽媽兀的一聲就哭了,哭的一臉悲愴的坐到地上,我顧不得她,只是盲目的把手朝着上面伸着,我最愛的人,是在天堂了嗎。
“啊~啊~家鄉的茶園開滿花,媽媽的心肝在天涯,夜夜想起媽媽的話,閃閃的淚光魯冰花天上的眼睛眨啊眨,媽媽的心呀魯冰花”
“葆四,我求你,我求你!!”
媽媽起來用力的把我拽起來,“我求你不要唱這個行不行!不要唱這個行不行!!!”
我失神落魄的坐在那裡,頭微微的歪着,即便是不唱了,鼻子裡也一遍一遍的哼着曲調,這就是我要來城裡的目的嗎,姥姥,你看見了嗎,你希望,我要怎麼幫媽媽,我真的做不到啊,我沒你想的本事那麼大啊。
“葆四,葆四,媽媽給你跪下了行不行,給你跪下了行不行,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這樣了!!!”
淚眼婆娑中,媽媽居然跪倒在了我的身前,雙手放在我的膝蓋上聲音嘶啞,“算我求你,不要再這樣了,不要在這樣了!”
我真的很討厭這樣的下雨
擡手用力的抹乾眼前的淚,我怔怔的看着她張口,“我再問你最後一遍,可以不吃了嗎。”
媽媽哭的看不出本來的面目,頭無力而又崩潰的搖着,“我不吃會爛死的,會爛死的”
我嘴角一陣抽搐,擡手直接推開了她,媽媽被我的力道搡的栽歪在地,手撐在地板革上,看着我的眼還滿是絕望,“葆四,媽媽沒法回頭了,沒法回頭了
喉嚨一陣抽搐,我點頭,“好,那我陪你,我陪你一起長生不老。”
說完,我一步向前直接拿起那個有些化開的胎兒,黑塑料袋上滿是冰涼的水汽,拿起時我幾乎想都沒想,一大口就咬了下去,不知道那是什麼位置,只是覺得外面是軟的,但是心兒還很硬,一股說不出的惡臭在咬上的瞬間就在口腔裡蔓延開來!
我死死的抵抗者胃腹的抽搐,剛要大力的一扯,就聽着媽媽‘嗷!’得發出一記尖刺的嚎叫,衝起來就開始搶我手裡的東西,“你瘋了嗎!!你瘋了嗎!鬆嘴!鬆嘴!!!”
瞪着眼,我滿是決絕的看着媽媽,嘴裡還在死咬着那個胎兒沒有鬆口,我知道這是罪過,可我必須這麼做,如果這樣都不行,那我想,我對媽媽,真的無能爲力了!!“
“鬆嘴啊!!!”
媽媽瘋了一般的開始前掐我的腮幫子,“我吃過的苦你還想在再吃一遍嗎!!你給我鬆口!!!”
‘哇哇!!‘
耳邊居然傳出了孩提痛哭的聲音,這孩子是被我咬疼了嗎。
我感覺口脣處有說不清楚的膿液開始流出,那味道臭的沒法形容,很像大便醬湯。
“葆四!!媽媽答應你!!媽媽什麼都答應你!!你不能吃啊,你千萬不能吃啊!!!!”
嘴上的力兀自一鬆,胎兒隨即掉落到媽媽的手裡,我牙齒涼颼颼的一片,很噁心,噁心的我甚至不敢用舌頭去舔,不敢閉嘴抿脣。
“你說的,不吃了?“
媽媽小心翼翼的捧着那個胎兒,看着我哭的抽搐,“葆四啊,你以爲我想吃嗎。我是沒辦法啊,我真的沒辦法啊,這是作孽啊,我也是懷過孕的啊,我知道孩子在肚子裡四五個月是什麼樣子,我也不想這樣啊,只是,我真的怕爛下去啊”
“我問你,如果,我把毀身術給你破了,你能做到,從今以後,再不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了嗎。”
媽媽一愣,把胎兒放進保鮮盒裡後用力的擦了把眼淚看向我,“你說什麼,你,你會破?”
我點下頭,“是的,我會破。”
媽媽看着我的臉呆滯了幾秒,隨即莫名一笑,“你騙我,你怎麼會破,這個,這個就連外國的許多大師都說不能破的,你,你只是接了黑媽媽的堂子而已啊,黑,黑媽媽說的,能破嗎。”
說謊是個力氣活。但這個節骨眼上,我必須看上去是要有十足把握的,“當然,只要你能保證從今以後在不碰觸這些胎兒,我就會幫你。”
媽媽的呼吸開始急促,“我不信,你是騙我的,夏文東曾經跟我說過,泰國有一個阿贊說能給我破,但是要全身都是瘢痕的,那種的,活着還有什麼意思,我不要全身都是疤,我要”
“我破的不會讓你全身都是瘢痕,但你會正常的衰老下去,你願意嗎。”
我很認真的看着她開口,“這個選擇,我交給你,如果你願意從此以後選擇優雅的老去,那我幫你,但你要是還要吃食胎兒,我們一起,你選吧。”
媽媽還是不敢相信,“真的,臉不會爛?不會全身瘢痕遍佈像是燒傷那種的?”
我搖搖頭,“不會。”
媽媽吞了口唾沫,很用力的又拉住我的胳膊,“真的,只是正常的變老,不會變的很醜很難看,我不怕以後慢慢的生長皺紋,我也接受自己可以慢慢的老去,但是我不能接受臉上的皮膚像是燒傷後的增生,我想它平平滑滑的,只要”
“我想我說的很清楚了,只是要你選擇。”
這也是我一開始就說的,關鍵看媽媽什麼態度,雖然我心裡很沒底,但我能做的,是必須要穩定住她,辦法,我可以去想,去找,但要是沒法把媽媽拉回頭,那纔是可悲的。
“葆四!!”
媽媽又一聲大呼後居然又跪倒我腿的前面,“你要是真能讓我在不變醜的情況下幫我把這個破了,那媽媽感謝你一輩子,真的感謝你一輩子的!我其實受夠了,我真的早就受夠了,我只是怕爛,只要不爛,那我做什麼都是可以的啊!!”
心裡輕輕的吐出一口氣,我沒說話,扯着媽媽的胳膊示意她起身,應該得慶幸米雪姐不在家,不然,我們倆折騰的東西誰看了誰不害怕。
脣齒遺留的臭味還在一波一波的侵襲着我的口腔,我應該萬幸。這東西不是什麼多好吃或者是多有快感的東西,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媽媽每次吃的時候五官得有多猙獰糾結。
不用多想,我知道,她或許早就承受不住了,雖然只是一個胎兒,但它給人的感覺不光光是難吃,還有最重要的道德倫常,人性拷問,只是,對於媽媽來說,美的誘惑力實在是太大了吧,就像是面對我的說謊,我媽媽並沒有說先給自己保命要緊,而是說,不要瘢痕,不要增生,能接受慢慢的老去,但不可以一夕變醜。
她還是在乎這個,可最起碼,我能暫時先鬆口氣了。
在牀邊坐了好一會兒,我看着媽媽先是默默的收拾好那個保鮮盒,放到冰箱裡後又有幾分試探的看向我,“葆四,我這個,要怎麼破。”
我清了下嗓子,一臉嚴肅的看着她,“我需要在夜深人靜之時,吸取天地之精華。召八方之神明,求來上古神藥,此法最少需要二七一十四天,只要神藥求來,再配合神宗秘法,方可破身。“
“上古神藥?”
媽媽有些不解,“我小時候見過你姥姥去太上老君那求藥,看不着,但有藥味兒的,你這個是上哪求得。”
我坐的溜直,心裡腹誹,時間這麼倉促,我怎麼編你就暫且怎麼聽唄。
“我這個,是集諸仙智慧,百家甘露,天地精氣,日月光華,屬於”
媽媽聽的認真,“屬於什麼。”
我慢慢地湊近她的臉,吐出兩個字,“秘密。”
大爺的,我上哪知道屬於什麼!!
媽媽帶着些微的質疑看我,“我怎麼聽着怪怪的,你需要起壇嗎,這兩年來,你不是從來沒有請過仙兒嗎,還有,什麼神宗秘法,我怎麼沒聽過啊。”
你就說氣人不,最怕這種懂得半半岔子的人,你要麼一點不明白,我怎麼說你怎麼聽,要麼就全懂,你說,我聽,可你說懂還不懂,說不懂還懂得最讓人受不了。
“神宗秘法是舅老爺傳給我的,至於怎麼做我說了你也不明白,求藥的事你也不用管,一切都等十四天以後,到時候,該怎麼做,我會告訴你的。”
我一派淡定的看着媽媽,“只要你配合,並且從這一刻開始,要誠心懺悔,發誓永不碰食人胎,你能做到嗎。”
媽媽的手用力的攥成拳頭,指節泛白,“葆四,你沒騙我?”
我提氣,“如果你覺得薛葆四是在騙你,那薛家新任的領堂大神呢,黑媽媽在上,領堂大神豈敢胡言!!”
黑姥姥啊,您千萬別怪我啊,這都是我的緩兵之計啊,我沒招啊,回頭我自己掌嘴啊!
媽媽騰地起身蹬蹬蹬的就向廚房走去,我正納悶兒她做什麼,就見她拿過一瓷碗回來,‘吭哧’一聲敲壞碗口邊沿,指尖朝着碎瓷邊緣一割,血出來後對着碗底中央一點,高舉過頭,看着我的雙眼仍舊血紅,“我薛若君發誓,從今以後在不食人胎,不造惡孽,願隨時光慢慢老去,如有違約,如同瓷碗,粉身碎骨!!”
語落,‘啪嚓!!!’一聲響起,飯碗徹底報廢!
我用力的挺住,讓自己別哆嗦!
心裡各種吶喊的小聲音,薛葆四,你千萬別發這種誓你知道不,要不你就是真虎了!
還好,媽媽的注意力並沒有在我這裡,碗碎後她的大脖筋因爲用力還高高的凸起,看着我,雖臉色蒼白無血,但滿眼堅定,“葆四,媽信你,你是媽的福星。媽相信你姥的話,她說要是沒有你,我活不過五十的,我想,這話肯定就是指的你這次幫我,雖然我不知道你要怎麼幫,但我相信你,媽也真的不想再作孽了,這樣的日子,不是人過的。”
這話,我隱隱的記着姥姥好像是說過,我是想幫媽媽,不然這麼看着她繼續吃下去,那就算最後面皮不老,要麼瓤也得抵抗不住反噬爛的差不多了,可是,我剛纔說的話完全都是緩兵之計啊,我對這個什麼毀身術美人身的所有了解,還只是通過爸爸的話得來的啊。
哎呀,半個月,要是半個月內我憋不出來可咋整,她這毒誓都發了,不過也好,這毒誓我看我媽發完心裡還挺舒服的,最起碼心是放了一半,至於想轍的事兒只要有時間就不是事兒,我一直堅信一點,車到山前必有路,沒路咱就卸軲轆唄。
看着媽媽。我牽了牽嘴角重重的點頭,“媽,你記着,不管到什麼時候我都是你女兒,我不會看着你不管的,我知道你不想變醜,所以,我一定會讓你保持現在的面容慢慢的老去的。”
得,又給自己挖了個坑,掌嘴吧。
媽媽有些感動,移蹭着挪到我面前,手輕輕的捧住我的臉,“葆四,對不起,我知道我不是個稱職的母親,以後我要是再打你,你就把菜刀給我,把我的手跺了,我謝謝你這麼幫我,讓我不但能脫離苦海還可以守護住在乎的東西,媽媽欠你的,真的。”
我垂下眼,這些話我不想聽,菜刀剁不剁手聽着都沒勁,我臉已經打完了,脖子也被掐完了,對於我這種事後習慣給人甜棗的人,自己是不愛吃的。
事實上,她對她臉的這種在乎在我看來都是病態。胖點怎麼了,臉浮腫怎麼了,何必給自己折騰到這份兒上,寧願吃人胎也不願意讓自己爛死,也就是說,爲了這張臉,死都不怕,但是怕醜?!
我就算是幫她也理解不了,真的,如果女人都像她這樣在乎外表,都怕胖怕醜,那我們村兒像我大舅媽那種的咋還活的勁勁兒的,那橫看成嶺側成峰的,不早就應該自絕於人民了嗎。
心啊,我媽這心妥妥的已經扭曲了,或許一開始只是單純的追求美,留住爸爸,但日積月累的,就跟那整容上癮了似得,照鏡子就樂呵了,初心啥的全都忘了!
默默無言了一會兒媽媽就去拿冰箱裡的保鮮盒,放到包裡以後深吸了一口氣朝我開口,“你同學要化了,我得晚上趁着沒人注意好把這個胎兒送回她肚子裡,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嗎。”
我搖搖頭,只說了四個字,“我相信你。”
其實想去,但身上沒什麼勁兒,而且,我也覺得沒必要,她這毒誓都發了,我這都小願兒都給她許完了,她也真沒必要再吃了。
等於是告訴她信我,我就讓她保住臉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慢慢的變老,注意,是‘慢慢’,我媽應該還想着她要是多保養啥的還能再慢點,畢竟四五十歲還風韻猶存的女人有的是,也不是一夜之間就老的嚇人,所以,她要是在吃人胎,那不純詛咒自己不識相了嗎。
媽媽點頭,一雙不再流淚的眼睛看着我仍舊滿是感恩,她沒忙着直接走,而是先把地上碎瓷片給收拾了,倒進垃圾桶裡才輕輕的張口,“那我去了,我的屋子,你別幫着收拾了,太累了,等我明天找人吧,把那個暗櫃拆了,這樣,屋裡還能寬敞點,你要是想住我那屋,咱倆換,行嗎。”
“不用,我住這兒都習慣了,簾一拉,一室一廳,挺好的。”
媽媽還是點頭,我起身送她到門口,出去的時候她又伸手摸了一下我的臉,“對不起啊。”
我不在乎的笑笑,“沒事兒,你快去吧,佟倩倩的事兒弄利索了,咱們都輕鬆了。”
媽媽嗯了一聲,出門下了兩級臺階還是回頭朝我說了句,“謝謝你,葆四,你真的是我的福星。”
我站着沒動,能做的,就是用力牽着嘴角。
聽着媽媽踩着樓梯下去,關上門,第一個反應就是去刷牙,對着鏡子,我不想看裡面那個頂着半張豬頭臉的女人,牙刷拼命的在脣齒間移動,脖子也都是指印子,這扯不扯,還真不能跟人打架,不然我打沒打贏,外人都得以爲是我被揍了!
前後刷了四五遍,在哈氣,還感覺有股子說不清楚的死味兒,可也不能再刷了,牙花子都要刷出血了,漱口回屋,一推開屋門我就開始頭疼,媽媽走了,我也不用再裝了,用力的敲了敲腦門,“讓你吹,你可怎麼收啊”
倒是想起了爸爸的話,我長長地嘆氣,你說他當年要是也撒個謊是不是這事兒就好辦了,就不好別說什麼全身瘢痕增生啊,就跟她說,先爛,爛完了就換了一層新皮膚了,我就不信媽媽不配合,只是想想就開始搖頭,白費,就她那性格肯定得自殺啊。
完了,我一邊收着倒到牀上的東西一邊搖頭,這回這招兒我要是真想不出來,那就擎等着跟我媽一起粉身碎骨吧!
“哎”
收到首飾盒的時候手頓了頓,打開看着那個佛頭吊墜,合計了一下我自己現在這個前虛後陰的身體,也不知道得養幾天,拿出來直接戴到脖子上,最起碼像那個爺爺似得那種意外得稍微屏蔽,不然真難受啊,反應遲鈍的要命,分分鐘要暈。
佛頭吊墜熱熱的,很舒服,我躺回牀上後還滿滿的都是心神不寧,感覺剛纔的事兒像是做夢一樣,鬧也鬧了,哭也哭了,差點佟倩倩那孩子還讓我造了,還行,管怎麼結果暫時來看是控制住了。
閉上眼,我默默的祈禱,姥姥,你們顯顯靈吧,告訴我咋辦吧,不然我只能回家找舅老爺了,唉,真心的覺得,就我媽這樣的,要是再多給我來兩個我妥妥的得英年早逝了,別吃人胎了,把我吃了吧。
這一覺睡的天昏地暗,入夢很快,跟以前一樣,我都是很清楚自己在做夢的,只是這夢做得怪,我獨自一個人走在個烏漆墨黑的路上,耳邊像是有人聲在引導我,但是氣若游絲,聽不清楚,就稀裡糊塗的走,不一會兒。就走到了一個岔路口那裡,有點蒙,我用力的辨別着聲音,“去哪啊,誰在跟我說話啊!”
正自言自語着呢,有一記笑音傳了出來,“姑娘,你咋在這兒啊!”
我怔了一下,很突然就看見了身旁出現了一個老頭,笑模滋兒的,稍微有點眼熟,但一時間沒認出來,“爺爺,您認識我啊。”
他哈哈一笑,“當然認識啦,你樓下的,忘啦!”
“我樓下的?那您怎麼在這兒啊。”
他手隨意的指了指我身後旁岔路,“我要去廟啊,住大店,等早上我兒子就要給我送飯來啦,我還要謝謝你哪,謝謝你幫我進門,還讓我看見我小孫子啦,說實話,我都不知道我發生啥事兒了,要不是剛纔路上看見兩個也要去住廟的,我還納悶兒我咋進不去屋了呢,懵啊,沒人領就是懵。”
“住大店?”
我愣愣的看着他重複,這不是人死了頭三天要乾的事兒嗎,住廟裡,等入籍,子女早中晚去廟前送漿水,就是送飯,然後燒大紙
“爺爺,那您是不是要在廟裡待着等你兒子給您送馬啊,然後騎着馬就踏上黃泉去走七關了。”
“是啊!!“
他大大方方的看着我,笑的滿臉褶子,“我等着他給完我住店錢就給我送大馬,對,還有童男童女兒哪!到時候我就上路啦,其實你別看我腿有點疼,其實我沒遭罪,人都說我羨慕我這樣的,歲數大了,還沒吃苦,我剛纔看見有一個,那自己都說自己是解脫了,遭不完的人間之罪啊!”
我嚥了下唾沫,我他孃的這是走到哪裡來了,不會那麼點背勞累過度猝死了吧!!
“爺爺,那我不知道我怎麼到這兒來了,我是不是也跟您一樣”
“嘖!你哪是跟我一樣的!”
他還有些不高興的看我,“年輕輕的路長着呢,我大老遠就看你懵懵圈圈的在這兒瞎晃了,我們能看着你,你要是想看我們得看我們樂不樂意!”
合着,他是故意現身的唄。
我沒多想。既然都是熟人那我有不明白的也只能問他了,“爺爺,我就是在家睡覺呢,不知道怎麼就走到這來了,耳邊有動靜,但是我聽不清”
“有動靜?”
他皺了皺眉走到我身前,喝,這冷得我,但是挺怪的,我看他不像是在聽,倒是鼻子一緊一緊的像是再聞,“媽呀,這聲是小,是要告訴你啥啊”
我來精神了,“是吧,是要告訴我什麼啊!”
他擰着眉又鼻子緊了半天,隨後才輕搖着頭開口,“你走錯啦路!趕緊往回走吧,這不是你來的地兒,待時間長了別回不去了!”
“哎!”
我有些着急,“爺爺,您還沒說有誰要告訴我啥啊!”
他一臉嚴肅,手則在我的胸前空氣處抓了一下,隨即往我來時的路上一扔,“你回頭走,想要告訴你的這個事兒在路上都能看着,但腳步別停啊,就走,知道嗎。一直走,見到光亮就衝出去就好了!”
我連連的道謝,“謝謝爺爺,我這就回去!!”
他又笑了,聲音在我的身後遠遠的傳過來,“別這麼客氣,只當我還你的恩情,謝謝你讓我進屋看了我孫子!姑娘啊,有機會記得跟我兒子講,我那身校畢一定要讓他給我送來啊,別扔十字路口那,我不好收!!”
“哎!我記着啦!!”
我遠遠的應着,腳下不敢耽擱,走了不多一會兒,居然在身旁看見了一個路牌,上書三個楷體字,“錦繡路?”
不明白啥意思,但還是大步流星的走,遠遠的看見光亮的同時我居然看見了一個站在路旁背對着我朝着光亮走的男人,很高,很瘦,不禁有些驚訝,大步的朝着男人跑着,“喂!等等我!!”
一腳要跨進光暈的同時我直直的看向他的臉,雖只是一張側臉,但足以讓我認出,失重的同時驚訝的張嘴大喊了一聲,“秦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