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不平衡

出了門的方洪,就像是脫繮的野馬,終於自由了,心裡是無比的暢快。

不過,村子裡的閒人不多,他溜達了一圈,也沒有遇到幾個人。這也很正常,下了那麼久的雨,農人現在都忙着到田裡看看莊稼怎麼樣了。而那些小孩子,超過八歲的,都去上了學堂。村裡像方洪這麼悠閒的,還真的不多。

“方洪方洪,遇事就慫。遊手好閒,家財吃空。”他好不容易遇到幾個穿着開襠褲的小屁孩,還被對方唱着順口溜一頓嘲諷。

“想死啊。”方洪臉色一板,作勢要上去打人,這些小屁孩嘻嘻哈哈的一鬨而散,跑得沒了蹤影。

“肯定是許旭峰這個兔崽子乾的,上次被老子打了一頓,就編出這種順口溜來噁心人。”他也沒有真的生那些小孩的氣,只是對背後的始作俑者很痛恨。

許旭峰便是上次丟了兔毫的那個,丟了筆之後,還帶頭冤枉方洪等人。被方洪打了之後,當面不敢發作,就專門在背後搞這些小動作。

這小子心思陰暗,偏偏善於僞裝,在外人眼裡,他就是一個好好學生,是村裡孩童學習的對象,不論是先生還是族老,都對他還挺看重的。據說明年的童子試,還打算讓他去試試水。

至於方洪,則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反面典型,要不是他爹方大元很有錢,村裡做什麼事情都需要他們家幫襯,方洪早就被趕出村子了。

“不行,越想越是火大,不出了這口氣,根本就不符合我的性格啊。”方洪本來就不是逆來順受的性子,不然名聲也不會這麼惡劣了。

當即,他便調轉了方向,往學堂的方向而去。

學堂在村東頭,正好處於羊角水的那個尖尖上面。當初有風水先生說,此處是一村的文運所在。把學堂建在這裡,定能出不少讀書人。

這讀書人,當然不是指得讀過書的人,而是至少要取得秀才功名,才能被冠以這樣的稱號。

雖然對於風水先生的說辭,方洪是半個字都不信,但那些德高望重的族老們信了。各家募集資財,把學堂搬遷到這裡。每年都還讓工匠修繕,重要性僅次於村裡的宗祠。

“姥姥的,這修繕所耗費大部分的資財,都是我家出的,到頭來還不讓我來上學。家裡的老頭子也不知道怎麼想的,竟然做這種冤大頭。要我說,一分錢都不給。”方洪來到了一處山坡,看着那修建的工整亮堂的學堂,心裡有些不忿。雖然他一點都不想去上學,但總是覺得心裡不得勁。

他們自己家都好久沒修葺了,那大門上面都有點掉漆了。他住的那個房子,牆上也有點黴斑。每次他提議把屋子休整一下,方大元都不肯答應。

學堂是一間很是寬敞的大屋子,光是那雕花的漆紅大門,就有一丈來高,看着很是氣派。而在大門上半截,是可以打開的,如同窗子一般,既能採光,又能透風,這夏日坐在裡面,別提多舒適了。

方洪再想到自己家那書房,狹小低矮就不說了,窗戶還那麼小,哪怕白天,裡面的光線都比較暗淡。

不說了,說多了都是淚。

因爲是上課時間,前後的門都大開着,方洪站在後門那裡,可以清楚的看到裡面的景象。

在這屋子裡整整齊齊的擺放着數十條長案,學生一個個都老老實實的坐在那裡。他們的年紀也都不一般大,年紀大的,有十五六歲,而年紀小的,只有八九歲。

在本朝有入學年齡的規定,十五以下者必須入學,也就是說,你年紀不到十五歲,就必須要讀書。如果你超過了十五歲,還想讀書,那也可以過來,只要你交得起束脩。

在靠近後門的位置,坐着兩個學生,一個身體高大,面容黝黑,雖然年紀不大,但脣邊鬢角已經長出了一層胡茬,猛然一看,就像是張飛再世一般。

而另一個,卻和他成鮮明的對比,身材矮小瘦弱不說,面色也有些不健康的發黃,似乎一陣風吹來,就能把他吹走。

那個黑大個名叫孫安,他老爹是村裡唯一的屠戶,每次殺豬回來,都能順不少的豬下水,所以家裡飯菜的油水很足。這也讓孫安養的壯壯的,比同齡人高一截。

而那個黃面的少年,名字叫方渠,算起來和方洪也有一些親戚關係,不過已經出了五服。他們家的條件就遠遠比不得孫安家了,他爹是方洪家的佃戶,而他娘則身體虛弱,幹不得重活,再加上他一直在學堂讀書,家裡的活計都落到他爹一人的頭上,日子過的緊巴巴的。

這兩個人,其實就是方洪的“狐朋狗友”。在外人眼中,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孫安根本就無心讀書,正在打着瞌睡,他在半夢半醒之間,隱約看到門口有一個身影,一開始還以爲是先生,嚇了一大跳。等看清楚了之後,面上才綻開笑容。

“嘿,豆芽兒,你看門外。”而方渠原本正拿着手指,在桌上虛虛的臨摹着字,聽到孫安聲音,朝着門外看去。

“洪哥兒,你怎麼來了?”方渠也十分的驚喜,但是也知道這是在上課,便通過口型詢問着說道。

方洪不回答,只是在笑。現在是上課時間,他可以不怕先生和其餘的學生,但如果累的孫安和方渠二人被責罰,他心裡也會過意不去的。

尤其是方渠,他爹一直希望自己兒子能使得一些字,以後可以去縣城裡做個帳房或者夥計,不用活的像自己那麼累。如果他爹知道方渠在學堂不用功,肯定會讓其罰跪。

好在孫安二人跟方洪在一起廝混的久了,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便不再說話,只是眼神裡面的喜意遮掩不住。

在學堂的最前面,正坐着一個年紀大約六旬左右的老者,穿着一身藍色的儒衫。雖然有些褪色,但漿洗的很乾淨,沒有一絲褶皺,一看就是一個古板之人。

而他的面前,則站着一個十五六歲的年輕人。這個年輕人穿着棉麻的長衫,類似於生員服,面色白皙,嘴角掛着淡淡的笑容,似乎真有那君子如玉的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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