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江南是清溪鎮上最大的酒家。二層的小樓,一樓大堂裡擺了十幾張桌子,鎮上的普通人家一般都在這裡待客,花上幾十個小錢,點上幾個家常菜,有酒有肉,既實惠又有面子。二樓是雅間,清淨排場,不過價格就要高一些,只要富戶和外地的客商纔會在這裡宴客。
酒家老闆姓李,還兼着廚子,他以前在東陽國的王府裡掌過勺,手藝高超,不過一般人是品嚐不到的。但象厲玉和這樣的客人,不用交待,李老闆都會親自下廚打理,芙蓉雞塊,松鼠桂魚,這兩道菜是厲家少爺每次來必點的,其他人做的,少爺吃不慣。
張衝被小乞丐抓了一身泥,財神廟自然就去不成了,躲在暗處的厲玉和看了,心裡爽得不要不要的,滿心歡喜的跟在大家的後面,回到了萬家大院。
高興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回來後沒有坐熱的,便接到了河州那邊的飛鴿傳書,張衝的底細查到了。張衝的來歷,是張海刻意安排的,故意往外散了些消息。河州四大家之間,暗探犬牙交錯,誰家裡都有其他家族的幾個探子,要是查不出張衝來,倒是怪事了。
“私生子。”厲玉和拍手笑道,“這孫子看着就象私生子。”這個消息比抹張衝一身泥更讓人快活。
“厲玉和要請我喝酒?”張衝翻來覆去地看着厲家師爺親自送過的請帖,冷笑道:“沒安什麼好心吧。”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尚誠皺着眉頭,心裡有些緊張,總算是有毛豆他們的消息了,這個時候最怕的就是節外生枝。
“沒時間管這些鳥事。”張衝將請柬扔到一邊,道:“老尚,你抓緊時間去和老高他們把頭接上,什麼事等見完面纔好合計。”
晚宴的時間定的酉時,直到酉時一刻,張衝才帶着光頭強出了門。“這小子真的去了?”萬行順滿臉壞笑地問道。
“是的,我親眼看着他出的門。”萬全回道。
“一羣熊孩子,由着他們鬧去吧。”萬行順笑道,又囑咐萬全,“派幾個機靈點的人跟過去,天知道這幫小崽子能捅出多大的婁子來,咱們還是小心點,要是在這兒出點什麼事,咱們對河州那邊也不好交待。”
厲玉和早早地就到了醉江南,茶喝了一壺,還沒有見張衝的影子,師爺湊過來,小聲道:“要不要派人去催一下。”
厲玉和擺了擺手,大度地道:“讓他多得瑟些時候吧。”說完,和師爺對視一眼,兩個人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來晚了,恕罪恕罪。”張衝昂首闊步地走進包間,朝着厲玉和略略拱了拱手,便大馬金刀地挨着他坐了下來,這裡不是萬府,張衝沒有必要和他假客氣。
跳的越高,纔會摔的越重,素以囂張見長的厲二少深諳其中三味,對於張衝的傲慢,不但毫不在意,心裡反而更加高興起來,“張兄言重了,能賞臉,小弟已是榮幸至極了。”
話音末落,卻聽雅間外面有人說話:“請客也不叫我一聲,未免太不夠意思了吧。”屋裡的人都擡眼看去,進來的是一個翩翩公子,一身紫色的繡羅袍,笑盈盈在沾在門口,不是萬秀雲又是哪個。
萬秀雲一聽說厲玉和請客的事時,便知道他肯定沒安什麼好心,急忙趕過去想要攔下張衝,誰知道竟晚了一步,張衝已經出門了,沒有辦法,萬秀雲只好隨後跟着去了醉江南。
萬秀雲不請自到,大出了厲玉和的意料。這可是太巧了,厲玉和瞬間有了一種撿了個錢包,打開來一看,裡面竟然還有錢的感覺,沒有什麼比當前心愛的人,戳穿情敵的真面目更過癮的事了。
“萬小......”厲玉和剛一開口,卻見萬秀雲瞪了他一眼,當即反應過來,現在萬秀雲是頂着萬風的名字拋頭露面的,急忙改口道:“哥,萬小哥能來,我等更是喜出望外啊。”說着轉頭看着張衝道:“張兄,你說是不是?”
“這個當然。”張衝笑着站起身來,指着自己的位子道:“既然萬兄來了,我坐在這兒就不合適了,請萬兄上坐。”
萬秀雲急忙擺手,“張衝客氣,厲兄請的是你,自然你在坐主位,我是不速之客,只在偏位坐了就好。”說着也不客氣,隨便拉了張椅子坐了下來。
厲玉和笑道:“什麼主位偏位的,都是做給外人看的罷了,咱們大家都是自己人,不用着那麼客氣,今天哪個位子都是主位,張兄只管坐下就好。”
“厲兄總算說了句人話。”萬秀雲毫不客氣地笑道,她心裡倒是覺得有些意外,往日裡在自己面前,厲玉和總是一副吧兒狗的嘴臉,按說今天一定會硬拉着自己上坐的,沒道理這麼將就的。事過反常必近妖,萬秀雲心道,且看他到底要玩什麼花樣。
衆人坐定,一直站在門口伺候着的厲玉和的師爺便吩咐小二上菜。小二跑進來,先將桌上的果脯蜜餞、瓜子點心撤了,接着送上來四個小菜,老醋蟄頭、薑汁皮蛋、清煮牛肉片、油炸花生米盛在精美的小碟,清清爽爽的,讓人一看就有胃口。
李老闆早就在竈前等着了,上面一傳下話來,夥計便將竈火捅開了,一會功夫鍋熱了,一勺子麻油倒進去,哧拉拉一陣亂響,準備好的食材灑進鍋裡,翻炒三五下,香氣便出來了,李老闆見火候恰到好處,一手抄起炒鍋,顛了幾下,順手將菜倒入盤中,親自將菜送了上去。
“來,嘗一嘗。”厲玉和指着熱氣騰騰的芙蓉雞片,笑道:“我第一次吃這道菜,還是在東陽王府裡,以後再也沒品嚐到如此的美味,直到來到清溪鎮,在這酒店裡纔再次嚐到,一問,才知道,原來這家店的老闆以前就是東陽王府裡的廚子,絕對是原汁原味,張兄嘗一下便知。”
“原來還有這樣的事,那倒要嘗一嘗。”張衝笑了笑,先喝了一口清水漱了漱口,這纔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雞肉片放到嘴裡,細嚼慢嚥,“肉片嫩滑,味道入得也不錯,不過就是稍甜了些,將鮮味奪去了不少。”
李老闆伸出大拇指笑道:“這位公子果然是行家,今日的糖是放的多了些。”
張衝擺手笑道:“吃貨罷了,談不上行家。我還有一個小小的建議,以後這水澱粉能否少放一點,這菜的口味講究重中取淡,勾芡太重,清淡之味就難以出來。”
“有道理。”李老闆拱手道:“多謝公子指點,小的還有個請求,今日這餐,能不能由我請各位公子,權作學費。”
“你大爺的,不裝會死啊。”厲玉和見張衝又搶風頭,心裡暗罵起來,臉色也變了,不耐煩地道:“本公子缺銀子嗎,臨得到你請客?還忤在這裡做什麼,下去好好炒你的菜吧。”
萬秀雲忍不住好笑,便道:“李老闆,厲公子有的事銀子,你就別在他面前裝闊了,若要謝師,大可日後單獨請張公子便是了。”
李老闆讓厲玉和弄了個大紅臉,幸好萬秀雲給圓了場,急忙打了個哈哈,退了出去。
“我們三個人坐在一起,那就是緣分,不如我們一起喝一杯吧。”厲玉和端起杯子,笑道:“我這裡可沒有葡萄酒,咱們既然到了清溪,就喝這裡的當地酒,清溪小燒,味道烈的很。”
張衝笑道:“我一向不善飲酒,什麼入口都是辣的。”
厲玉和擔心張衝又會說出什麼長篇大論來,急忙攔住他的話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清溪小燒是高度酒,一杯下去,厲玉和的五官都聚在了一起,“我先乾爲敬了。”
白的、啤的、紅的,凡是酒,張衝沒有不行的,看着厲玉和滿臉痛苦的樣子,不禁覺得好笑,跟爺玩酒量,那不是關老爺面前耍大刀嗎?張衝端起杯子,向着萬秀去舉了舉,笑道:“萬兄,請了。”
萬秀雲也是巾幗英雄,幾杯酒還不在話下,也舉了杯子,回禮道:“張兄,請了。”
三杯酒下肚,厲玉和的臉紅了起來,也就收不住話頭了,又藉着酒勁蓋臉,問張衝道:“張兄出身河州張家,我卻面生的緊啊,我冒昧地問一句,令尊大人是誰啊?”
“家父單字諱海。”張沖淡淡地道。
原來是張家家主的兒子,萬秀雲大吃一驚,轉念又一想,看張衝的言談舉止,倒也象是張家正枝出來的,雖然張家與她們萬家並沒有太多的來往,但至少張海家的情況她還是知道一些的,怎麼從來沒有聽到過張衝這個名字呢?
萬秀雲正疑惑着,卻聽厲玉和大聲地笑了起來,道:“這倒真是新鮮了,張伯父的幾個兒子與我都相熟,怎麼從來沒聽說張兄的名字啊?”
張衝臉色一變,將酒杯一頓,冷冷地道:“我們張家有什麼人,須得厲家二少爺批准嗎?”
“這話說得就沒道理了。”厲玉和也將杯子往桌子上一丟道:“我的意思不過是,人要有自知之明,見不光的身份,就不要往場面上來。”
“張家的事還臨不到你這個厲家的小輩指手劃腳。”張衝哼了一聲,拂袖而起,怒道:“告辭!”說着一把掀翻了凳子,就要揚長而去。
萬秀雲還沒來得及阻攔,就聽厲玉和冷聲道:“你不過是個野種罷了,到現在張家的門都沒進呢,就不要拿張家說事了吧。”
“你!”張衝停住腳步,惡狠狠在瞪着厲玉和道:“你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