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窄的衚衕,破敗的圍牆,滿地碎青磚凌亂散落在各處。
腳下踩着的是一條黃土路,不久之前這裡曾下過大雨,如今又被陽光暴曬,彷彿被大自然詛咒了一般。
在潮溼和乾枯的變化中,黃土結成了一團團泥塊。又被人的重量碾壓後,泥塊瞬間化爲齏粉,揚起了一層迷濛的塵埃。
待到塵埃落定,露出了蹲在衚衕口的一羣年輕人。
這是七八個青年,有男有女。不論男女,他們身上都穿着統一的橄欖綠軍裝,臉上滿是桀驁之氣。遺憾的是,他們身上的軍裝其實並不得體,或是短小,或是寬大,這令他們的傲氣看起來變得有些可笑。
他們的表情是不耐煩的,似乎是在等待着什麼。
很快,又有一波相同打扮的青年出現了。他們從遠處在走來,最後站定在了第一波青年的面前。
沒有過多的言語,兩撥人打了個照面之後,眨眼間便戰鬥在了一起。男孩們手裡拿着碎磚瓦塊、鋼頭的皮帶、斷裂的桌腿,一個個將武器耍的虎虎生風。
女孩們也不退讓,揚起一把沙子,她們就敢衝過去撓對面敵人的臉。她們可不是拉拉隊,京城話管這種女孩叫颯蜜,蜜是形容姑娘長得好看,而颯,則是英姿颯爽的颯。
相信我,這絕對是個褒義詞!
眼前這個場面當然不是在打羣架了,而是在拍電視。
三十多年前,京城的某條衚衕裡,曾發生過完全相同的畫面。
當然了,畫面裡的兩撥人,其實都不是壞人,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矛盾。歸根結底,他們只是單純地做着一些符合那個年代的事兒,一些那個年代每個人都會幹的事兒罷了。
三十多年過去了,曾經的青年變成了如今的中年。其中一箇中年,將這段記憶寫成了小說,又有一箇中年正將它拍成電視。未來還會有一箇中年,將他改成一部老炮的電影。
這不是個故事,不是本小說,也不是部電視劇,這是一段青春。是王碩,是馮小港,是葉靖,是許許多多的人,他們與青春有關的日子……
當所有人都戰鬥在一起的時候,柳辣卻躲在最後面,不斷扔起一塊塊碎石頭,往人羣當中砸。有時候會砸到敵人,但有些時候也會砸到自己人。
柳辣飾演的馮褲子,在戲中年紀是比所有人都小的,也就十七八歲兒。因此,碰到這種場面,他不太敢往前衝,但心裡又渴望着戰鬥,所以只好選擇以這種方式參與其中。
那個年頭京城人打仗還是挺猛的,不像現在大多時候只動嘴皮子。
石頭猛雙手提狼牙棒赴會。頑主們斧頭劈死小混蛋。某高校院長的兩個孩子,在總理家抽籤決定一個活一個死,原因僅僅是因爲莫須有的流氓罪。清花園的學生更是自制火箭筒和紅色衛兵對壘。京城大學的蒙古學生也曾趁着夜色將大字報貼滿了整個中-南-海。
這都是那個年代真實發生過的事兒,都是我們小時候當成故事來聽的事兒。那時候的人是充滿了戰鬥慾望的,甚至將生死和利益都拋在了一旁,不然也不會引出後來的幾次嚴-打。
……
回到正題,當柳辣又一次撿起石塊,正準備往外扔的時候,突然,葉靖叫停了。
“停,大家都停一下。”說着話,在衆人疑惑地目光中,他走到了柳辣的身邊,皺着眉頭看了看柳辣:“你把手伸出來。”
柳辣也弄不明白出了什麼事兒,乖乖地伸出了手。
葉靖眉頭皺得更深了:“你這手長得也太好看了。”
柳辣翻了個白眼,心說:“那還怪我嘍。”
柳辣的手確實很好看,骨骼勻稱,膚質緊實,手指修長有力。這不像是一個街頭扔石頭塊的手,這隻手應該去彈鋼琴,握紅酒杯。
“化妝師,趕緊過來給他畫一下,畫的普通一點,髒一點。”葉靖喊劇組的工作人員,讓他們過來弄一下柳辣的手。
然而剛剛喊完,他又反悔了:“算了,不用你們了。辣子,你自己找一地往手上抹點黃泥去,這樣看着更自然。”
柳辣沒什麼好說的,導演讓幹什麼就幹唄,這點敬業精神還是有的。
他拿過一瓶礦泉水,往地上到了點,伸手過去攪和了一下。等手掌在抽回來的時候,已經變得很髒了,手指縫裡都塞滿了黃泥巴,這樣看着確實更符合形象了。
“好嘞,各部門準備,咱們重新開始拍這段。321action……”
隨着葉靖的一聲令下,中斷的拍攝重新開始了。這一次過程比較順利,期間沒有出任何差錯,很快就完成了……
那天從老莫餐廳離開後,沒有讓柳辣等太久,當天晚上他就接到了劇組製片人的電話。
在電話裡柳辣和製片人談了合約的事兒。一邊受到過導演的囑託,給出的價兒碼還算合理。一邊本身也不太在乎錢,覺得差不多就行,因此兩邊很快就達成了協議。每集電視劇1600人民幣,預計會拍攝五十級左右。
那年頭不像現在,柳辣一個新人,1600雖然不多,但也不算是欺生了。這要是擱到現在,一個電視劇裡的重要角色,甭管是不是新人,一集要是沒有個兩萬塊錢,人家都不搭理你,說出去都覺得丟人。
談好合約後,第二天早上,柳辣早早地就過去簽了約。
簽約後的當天中午,他就接到了葉靖的電話。“辣子,你趕緊準備一下,下午兩點老莫餐廳等着,咱們劇組正式集合了,第一站得去趟外地。”
“成,我準時到。”柳辣沒有猶豫,滿口答應了下來。
他也沒什麼要準備的東西,隨便裝了幾件換洗的衣服,給老爸老媽打電話通知了一聲,又和師父師孃、師兄弟兒們挨個告別。最後揣着父母的囑託,揣着師孃硬給塞過來的五千塊錢,柳辣趕奔老莫西餐廳。
柳辣來的比較早,他是個挺守時的人,覺得早到比遲到強。他來的時候其他人還都沒來呢,大約等了20分鐘吧,其他演員這才陸續出現。
最後到的人是葉靖。
葉靖租了一輛大巴士,載着劇組的人,巴士直奔京開高速而去。
因爲是年代戲,所以要分成兩個地點來拍。一個自然是在京城了。另外一個卻需要找到和30年前的京城類似的地方。畢竟像京城這種大都市,發展都是日新月異的,已經過去那麼多年了,想在京城裡再找到30年前的那種環境,那是萬萬不可能了。
也不知道誰推薦的,最後劇組選擇了河北省下面,一個相對比較偏遠的縣。這裡發展的比較慢,像極了30年前京城的模樣,一看到這裡的照片,葉靖立馬拍板決定,無論如何就是它了。
這裡離京城大概有三百多不到四百公里,下午兩點多出發,經過了五個多小時,在七點多的時候,巴士駛入了這座被時間風化的小縣城。
提前到來的工作人員,已經給大家租好了房間,也準備好了飯菜。
吃住都是在小縣城裡唯一的一家旅館,劇組將整個旅館出租了下來。這裡有不到10個房間,男人們,包括導演和演員在內,每三個人一個房間,女孩兩個人一個房間,分配下來正好夠用。
柳辣和陳羽樊、文璋,分配在了同一個房間。坐了一下午的車,因爲路況不太好,車始終在顛簸,幾個人都快散架子了,都累得不行。
趕忙吃了幾口飯後,又幹了一瓶白酒,大家早早就躺在牀上休息了。
這一覺直睡到了第二天頭午10點多,衆人這才陸續醒來。醒來後,經過梳洗打扮,大家跟着劇組來到了小縣城的一條衚衕裡,接下來,便有了前文開始時打羣架的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