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鑫是在飛機上收到這條消息的。
黃小明要帶楊潁見家長了?
他眼裡閃過了一絲驚訝。
這是他真的沒料到的。
該說什麼?良心發現?還是說……覺得愧疚?
這見了家長,下一步可就沒“馬虎”這一說了吧?
見家長,定日子,領證,結婚……
好傢伙。 ωωω ⊙Tтkā n ⊙C O
楊潁是不是得反過來謝謝自己?
他沒來由的升起了一股啼笑皆非的荒誕之感。
這時,空乘走了過來:
“許導,飛機準備降落了。”
“哦好。”
許鑫點點頭,重新系上了安全帶。
……
下午2點出頭,他已經坐上了前往西影廠的車。
2點40分,到了廠裡。
還沒下車呢,蘇萌便說道:
“許哥,冰冰姐!”
“哪呢?”
許鑫擡起了頭,隨即一眼就看到了穿着一襲寬鬆長裙,腦袋上扣個大草帽,跟剛從三亞旅遊回來一樣的樑冰凝剛離開一輛商務車的範圍,往辦公樓裡走。
見狀,他落下了車窗:
“姐。”
樑冰凝捂着草帽一扭頭,看到許鑫後,便站定不動,朝着他笑着揮手。
很快,車子停穩。
許鑫獨自下了車,走了過來。
見他自己一個人,樑冰凝有些好奇:
“萌萌幹嘛去?”
“回家啊,換牀單被罩啥的去,行李也在車裡呢。”
“喔~”
樑冰凝恍然大悟。
而許鑫打量了她一番,納悶的來了句:
“你這是剛旅遊完回來?”
“咦?那麼明顯嗎?”
樑冰凝第一反應是捂臉,第二反應就有些驚慌了:
“我是不是曬黑了?……在哪?我脖子和臉還一個顏色嗎?”
“呃……”
許鑫看着白的跟一塊羊脂玉一樣的她,無語的搖頭:
“沒有,你別想太多。”
“那你是怎麼看出來我才旅遊回來的?”
說着,她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腳。
隨即臉色一苦:
“哎呀!到底曬出痕跡了。”
“……”
許鑫順着她的視線低頭看了一眼,瞧見了腳背上有兩條很不明顯的細繩一樣的色差。
顯然,應該是穿拖鞋留下的。
不過那也不明顯。
只能說她太白了,稍微有點黑色都很顯眼。
雖然知道“白”對於女人來講,幾乎就等同於一項“強制條件”,但他還是覺得對方太誇張了。
大不了去哪裡的時候抹一層冷白不就得了?
於是,他好奇的問道:
“你這是去哪了啊?”
“蘇格蘭。莫拉爾銀沙灘,你和蜜蜜一定要去,真的,太浪漫了!”
說起這個,樑冰凝的眼眸裡閃過了一片亮晶晶的色彩。
似乎瞬間化身爲導遊,開始強烈安利起來這片許鑫從來沒聽說過的景點。
“那邊的大海真的太美了。而且一定要這個季節去,這個季節剛好是春夏之交,整個蘇格蘭高地的草才長出來沒多高,隨隨便便都是一幕絕佳的風景!能感受到一股蓬勃的生命力!你一定要和蜜蜜去,真的,太美了!”
“呃……”
“還能品嚐到超級好喝的第林可威士忌!人還少,根本看不到外國人……風景又好,特別特別棒!”
聽着她的瘋狂安利,許鑫點點頭:
“行,我記住了。回頭上網查查怎麼樣,到時候和楊蜜去一趟。”
“嗯,真的特別好……”
“玩了幾天?”
“就待了十天。住在鄉村花園裡面,感覺都與世隔絕了,特別舒服……”
說這話時,她滿臉的愜意與意猶未盡。
“哈哈,看得出來,這次出去是真的玩過癮了……這麼說,反倒是這次學習會開的不是時候啦?”
他一邊點菸一邊開了個玩笑。
“那到沒有,本來定的也是這兩天回來。李鈺這次又拿了個劇本給我,叫《二次曝光》,她還要找勞雷來拍,被我給攔住了。我倆約的就是這兩天見一面,本身就要回廠裡一趟。剛好,你這次也在,幫我看看這劇本怎麼樣,順帶問問廠裡有沒有興趣。”
“好啊。剛好我也打算給你推薦個劇本呢。”
“哦?”
樑冰凝眼睛一亮:
“什麼劇本?你導還是?”
“不是我,是另一個導演……唔,你這會兒有事沒?”
“沒事啊,打算去團裡報個到,然後就回去休息的……哦對,我在曲江花園也弄了一套房,晚上上我那吃飯吧?我下廚。”
“行。”
許鑫點頭答應了下來:
“那咱倆一起得了,你先去報到,然後來齊哥辦公室找我。”
“行呀,那我現在就去。”
“嗯。”
目送對方離開後,許鑫在門口把煙抽完後,直接來到了齊雷的辦公室前。
“咚咚咚。”
“進。”
“齊總您好,我是小許。”
“……”
齊雷的臉色變得精彩了起來。
心說祖宗你這是又抽哪門子的風?
沒好氣的抓起了桌子上的煙盒丟了過來。
許鑫一把接過,往茶几上一丟,自顧自的坐在了茶檯面前。
齊雷也不跟他客套,反正煙丟過去了,愛抽不抽。
從抽屜裡抽出了一份文件,起身走了過來。
“給。《白日焰火》的報價。”
自從和刁義男見過一面後,這劇本的事情他就沒在操心過。
接過了這份文件打開掃了一眼,他直接翻到了最後一頁。
看到了數字金額。
650萬。
“……差這麼多?”
他這是真被驚訝到了。
“嗯。”
燒水的齊雷露出了“可嘆”的模樣:
“老實講,當初拿到這份報價時候,我就覺得它有點離譜,但沒想到……竟然這麼離譜。哦對,這個皮帶棧橋我沒算,你上次不是說直接去你家麼?我就沒算費用。”
“嗯,沒問題。咱家礦多,要幾條有幾條。”
許鑫大概翻了翻後,把這份資料往茶几上一丟:
“這價格未免有些太離譜了……他那份的報價是多少來着?”
“一千七百萬。他要兩千萬,那三百萬就是演員的片酬。”
“……”
看着他無語的模樣,齊雷說道:
“我把報價發給刁義男看後,他也懵了,一直說不可能,咱們這預算太離譜了……其實咱們這報價確實給到民營公司也做不來。一來,劇組人員方面咱們本身價格就低。二來就是一些裝修材料、團隊都是咱們來。不過我也和他說明了,就算按照正常來報,咱們來做,也就在一千萬左右。”
“……”
許鑫沒吭聲,似乎陷入了沉思。
見狀,齊雷也不打擾。
只是等着水燒開,泡一壺好茶。
可一直等到水從35度來到了85度,見許鑫都在發呆後,他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
“想什麼呢?”
“我在想……齊哥,咱們是不是得提一提劇組人員的待遇了?”
“……?”
齊雷一愣。
“這話怎麼說?”
話音未落,就見許鑫指着劇本:
“雖然這份報價離譜,但齊哥你想過沒,也正是因爲這種離譜,才讓有許許多多的人,紮在京圈,吃上飽飯……當然了,我不鼓勵這種行爲。只是我剛纔就在想……如果我是一個普通的影視從業者,我一沒有什麼遠大的思想抱負,二沒有什麼足夠清晰的事業規劃。如果現在我面臨京圈和西北圈的招攬,我會如何選擇?”
“……”
齊雷沒回答。
因爲許鑫的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要是真的有一個像他說的那種對自己的未來沒有清晰規劃,或者對自身沒有過高要求的人……面臨這個選擇時,西北圈其實根本不佔優勢。
歸根結底的一個原因。
京圈給的錢多。
就像是這部影片,廠裡做,就是六百多萬。
可京圈做卻要到離譜的一千七百萬。
當然了,這裡也不是沒有一種可能,就是刁義男被人當成了冤大頭,想要坑他一筆。
但……反過來看,這件事背後卻是一個完整的產業鏈。
足夠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吃飽、吃好的那種。
而現在廠裡的劇組拍戲情況是什麼?
無非就是基礎工資+外派補貼+年底的獎金分紅罷了。
錢,肯定不少。
尤其是許鑫的劇組。
《山楂樹》劇組在去年年底的年會上面,哪怕只是一個實習的劇務,獎金都有一萬塊。
各部門的主要導演、工作者的獎金普遍都在三到五萬之間。
但問題是……廠裡也就這麼一個許鑫啊。
而且,就算加上這些錢,其實他們拿的錢也沒有外面的劇組來的高。
當然了,這是相對的。
他們拿的肯定比小劇組的人高,但和那些大導演、大製作的劇組人馬比起來,就要差上一截了。
於是,習慣性的,齊雷的眉頭皺了起來。
看着許鑫來了句:
“你下次……要不別找我了,行不行?”
“……?”
許鑫一愣。
就見對方衝自己翻了個白眼:
“你找我,肯定沒好事。你瞅瞅,這才消停幾天啊?一下子又丟過來了一個大麻煩。”
“哈哈。”
許鑫樂了。
可齊雷在遞給他一杯茶後,卻已經發愁的叼起了煙:
“那你有眉目沒?”
“目前……暫時想不到。光漲工資肯定不現實,咱們畢竟是國企。但……我對我爸說過的一句話特別認同。那就是……人家跟着你,就是來賺錢的。你得讓人家賺到錢,人家才能死心塌地的跟着你。用田總的話來講,馬上這市場下第二波資本就要入場,到時候……資本舉着鈔票,人家給一萬,咱們只給一千……咱們就沒優勢了。”
“誰說沒有的?咱們最大的優勢就是穩定。工資隨着國家走,無論是退休金、醫療保險這些……”
“是是是,我明白……”
咚咚咚。
忽然,敲門聲起。
齊雷一愣,喊了聲:
“進。”
隨即就看到樑冰凝推門走了進來。
“……啊?冰冰?”
“齊總。”
樑冰凝笑吟吟的走了進來,一指許鑫:
“他讓我過來的。”
“來來來,快坐。”
齊雷趕緊招呼了一聲。
重新燙了個杯子,給她倒茶。
而樑冰凝在坐到長條沙發上挨着許鑫後,笑着問道:
“聊什麼吶?”
這裡其實就能看出來,她多多少少還是缺乏在行政方面上的經驗。
不過好在她是副團長,所以問這個倒也沒什麼。
而許鑫也沒打算瞞她,畢竟這件事還和她有關係呢。
把茶几上的報價遞給了她。
“這就是我說的那個劇本的報價。”
而齊雷也直接起身去辦公桌前拿劇本。
樑冰凝接過來一看,對於《白日焰火》這個名字倒沒啥感覺。
沒辦法,在圈子裡摸爬滾打的年頭多了,什麼樣的稀奇古怪的名字都見過了。
翻開看了看,發現才六百來萬的報價,直接來了句:
“算片酬不?”
“沒算。”
聽到許鑫的回答,她點點頭:
“那要是需要我演的話,象徵性的給個一百萬就行。”
沒有什麼“我看看劇本在說”或者“我得找下檔期”之類的言語。
甚至連片酬都不用穆小光來商議。
她直接就拍板了。
而一百萬這片酬也低的不能再低了。
別忘了,還得繳稅呢。
到手估計最多有個六七十個。
可她還是接了。
一點都沒打哏的那種。
這下,齊雷手裡的劇本算是沒了作用。
而對於她的態度,許鑫倒是覺得正常。
冰冰姐又不傻。
自己廠裡的任務,說白了,給這一百萬就是衝着外人。
真要是不在乎咖位,她0片酬出演都能做得出來。
於是直接說道:
“這故事我回頭還得幫你仔細審一下。放心,它的故事性很不錯。”
“唔~”
樑冰凝瞄了他一眼,來了句:
“要是你來導,我0片酬……我倒貼演員片酬進組行不行?”
“……”
許鑫乾脆翻了個白眼。
“我的片約都排到2023年了,快拉倒吧。不過這片子……就衝你這句話,我一定給你當製片人,行不行?而且還是親自下場的那種。”
“嘿嘿,可以呀。”
她這才心滿意足。
而許鑫也順嘴聊起來了這個劇本的故事。
樑冰凝聽到“刁義男”這個名字的時候,倒沒啥反應。
而聽到京圈所謂的“中介”的時候,也不意外。來了句:
“中介很正常啊,別的不提,有一些拍攝場地的批文,你要是不找關係,根本拿不下來。”
許鑫下意識的問道:
“比如《無極》?”
“沒錯,比如圓明園。”
而看着許鑫無語的表情,樑冰凝笑着聳聳肩:
“你別忘了,所有產業鏈的背後,都代表着一羣嗷嗷待哺的人。”
“……”
寶友,這話可不興說啊。
許鑫一陣無語,接着聊起來了他和齊雷剛纔的話題。
而樑冰凝聽到之後,就隨口來了句:
“這個簡單啊。改成外包就好了呀。”
“……”
“……”
倆人一呆。
而看着倆人那表情,樑冰凝忽然樂了:
“嘿嘿……別的不提,許鑫,你知道有多少人眼饞你的劇組麼?往大了說,某些導演找投資人要投資的時候,人家都會問你的劇組組建。
有名氣的攝影導演?加錢。
某票房過多少億的製作團隊?加錢。
拿過多少獎的劇組?加大錢!
咱廠這些人,哪個不是功勳卓著?在廠裡保留編制,然後成立個外包團隊,接受聘用。一方面能給咱們創收,另一方面大家的錢包也都能鼓起來。就跟個經紀公司是一個道理……這不就解決了?”
“……”
“……”
許鑫不自覺的看向了齊雷。
齊雷也不自覺的看向了他。
倆人的眼裡都只有一個意思:
“方案可行麼?”
而讀懂對方眼神後,倆人眼裡的意思又變成了:
“你怎麼問我了?”
然後是“不問你問誰”、“問我也沒用啊,得問田總”之類的信息。
最後眉來眼去了一會兒……
齊雷先頂不住了。
“這事情得和田總討論一下。不過……確實有道理。”
“嗯。”
許鑫點點頭,來了句:
“任何時候,讓大家吃飽飯都不會錯。所有人都應該有權利追求帶着品質的幸福生活。孤高者寡,咱們有能耐讓大家一邊吃飽一邊追求理想,當我覺得可以做。”
“……”
這下輪到樑冰凝無語了。
好嘛。
明明只是個成立外包公司的事情。
到這兩位的嘴裡怎麼一下子變得如此高大上了?
然後就聽見齊雷一聲嘆息:
“怎麼每次遇到你,都有着數之不盡的麻煩事呢?”
“哈哈,這次你可怪不了我,冰冰姐想出來的主意。這事要是能弄成,她記首功。”
“……”
齊雷更無語了。
就在這時,他的電話響了起來。
看了一眼後,他說道:
“楊潁。”
說着接通了電話。
“喂?”
“齊總,我是baby。”
“嗯,你說。”
別看這會兒齊雷跟許鑫在這談笑風生。
可在其他人眼裡,他依舊是根正苗紅的西影廠二把手,未來接班人。
威壓不是一般的強烈。
“是這樣的,我已經下飛機了,正往咱們那走……齊總,您晚上有時間麼?……我想請您吃個飯。”
聽到這話,齊雷看了許鑫一眼,說道:
“你到廠裡後在聯繫我吧。”
“嗯嗯,好的。”
“嗯。”
電話掛斷。
許鑫還沒開口,樑冰凝倒是來了句:
“她那事情到底是真的假的?”
“……你也知道了?”
看着許鑫那一臉驚訝的模樣,樑冰凝翻了個白眼:
“多新鮮啊,我是出國度假不假,但我又不是原始人。”
“……哈哈。”
許鑫有些尷尬,接着說道:
“真假已經沒討論的意義了……齊哥,我正想和你說,《好聲音》的主持人,讓張天愛來吧。”
“!”
齊雷還沒怎麼樣,樑冰凝倒是露出了驚訝的模樣:
“要換掉她?……不至於吧?”
聽到這話,許鑫也不瞞她,笑着問道:
“姐,你以爲這次爲什麼火急火燎的把所有人喊過來參加學習會?”
“……?”
在樑冰凝那帶着幾分驚訝和皺眉的表情下,許鑫把他的用意解釋了一遍,同時補充道:
“說白了,咱們一定要豎立起屬於咱們自己的正面形象。對上如此,對下亦如此。
當時我和齊哥聊起來時,就決定了每一年咱們都要有這種加強思想建設方面的活動。只不過當時苦於沒什麼藉口要求大家強制過來參加。
但這次,楊潁的事情就是天賜良機,要徹底把這件事給貫徹、落實下去。說白了,哪怕是裝的,也要讓大家一直裝下去。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讓所有人戴上面具,戴到最後,讓他們自己都產生一種警鐘長鳴的敬畏心。
第二波資本馬上就要進場,金錢衝擊之下,如果沒有信念,那麼到時候你就會看到一片糜爛的娛樂圈。
別人都可以爛,但咱們不能爛。而只要做好這一點,等到大浪淘盡,水落石出,誰在裸奔,誰穿着衣服,到時候就能看出來了。
所以……楊潁這次無論真假,她都必須在這件事中扮演那個“小三”。殺雞儆猴!”
說着,他指了指齊雷的電話:
“她是雞。”
接着又指了指自己和樑冰凝:
“咱們是猴。而這次廠裡的態度,就是一個緊箍咒。楊潁的資源一定要砍掉一大截,但也不會直接堵死,而是給她一個活路。銀都的資源該給還是會給……”
“湖南臺那邊呢?《宮鎖心玉》那麼火,我聽說還有第二部來着。”
聽到這話,許鑫用一種很隨意的態度來了句:
“自然不可能給她。要是沒這事兒那還好,既然出了這事兒,我肯定指望她能去吃京圈的資源。湖南臺這塊肉……儘量給雙唯內部的人消化吧。”
“……比如嬌嬌?”
“嗯。”
許鑫點點頭:
“比如嬌嬌,比如包子。總之……她吃不到了。”
輕描淡寫的話語飄落。
如同決定一位藝人生死的聖旨。
被他淡然的說了出來。
聽的樑冰凝心底徒然生出了兩個字:
“真像!”
簡直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