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船長
“車前子號！”內部通訊系統之中，突然響起了古帆的一聲嘶啞的怒吼，在那一瞬間，一股難以言喻的危險感覺降臨，車前子號中，抓着操縱桿的羅南覺得自己的汗毛已經完全豎了起來，如同一根根鋼針一般，把自己的衣服都扎透了。
在他的身邊，羅茜雙手合什，正在低聲祈禱着，他們經歷過太多的險境，征服過無數的困難，但是無論哪個都無法和眼前的相比。
在古帆發出了警告的那一瞬間，羅南面對着兩難的選擇。
是躲，還是繼續轟擊？
躲，不一定躲得過去；繼續轟擊，卻也不一定能夠奏效。
誰也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才能轟碎三靈號的外裝甲。
既然無法選擇，那就不用去選擇了。
不論是紅蓮號還是四齒號，都曾經爲他做出表率，他似乎不用考慮太多，只要去做就行了。做好自己的事情，白帆號一定會幫自己的。
羅南這樣想着，但同時他也知道，想要躲過虛空主炮的轟擊有多麼困難，傻子也能夠聽出古帆聲音的嘶啞，能夠看出白帆號行動的笨拙，它甚至差點撞到附近的飛船。
是生是死，聽天由命吧！
羅南側頭看了一眼羅茜，羅茜面色蒼白，卻也給了他一個微笑。
是生是死，都是和自己的兄長們在一起，是和白帆號並肩作戰。
少女心目中那小小的美夢還在，卻已經不再去期待，似乎無所不能，總是能夠創造奇蹟的白帆號雖然就在身邊不遠的地方和他們肩並着肩，卻又好像是在無限遠的地方。
他們並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當做一個夢也就罷了，何必去強求呢？
“車前子號，射擊！”羅南低聲道，他甚至沒有和紅蓮、峰南岐一樣發表一下遺言。
他的所有親人都在身邊，大家生死與共，又有什麼遺憾呢？
“是。”阿力嘶聲道，他狠狠地按下手中的發射鈕，車前子號的主炮轟鳴着，粗大的光束狠狠地轟擊在了三靈號的主炮炮口上。
就在那一瞬間，紫色的光束橫亙天際。
“車前子號！”內部頻道之中一陣驚呼，這就像是死亡點名，被點到名字的就會死，每個人都不想自己死，但是他們同樣也不希望同伴死，而同伴若是死了，下一次自己死掉的機率會更大，可是無論怎麼樣，總歸有人會死。
“白帆號，拜託了！”那一瞬間，羅南閉上了眼睛，在心中低聲道。
“阿帆，阿峰，拜託了，拜託了！我不要死，救救我！”羅茜的眼角淚水溢出。
“轟！”劇烈的震動傳來，羅茜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她心中大喊着：“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但是她並沒有死，只是因爲劇烈的撞擊而有點眩暈，當她費力地撐着差點斷掉的脖子，直起身來時，聽到身邊哥哥的驚呼：“白帆號！”
白帆號！白帆號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
羅茜睜開眼睛，剛剛劇烈的震動也影響到了主控系統，眼前的投影有些扭曲，投影上的白帆號有些奇怪，看起來……就像是少了一半。
不，並不是看起來，而是白帆號真的少了一半。
白帆號那帆船形狀的船身從距離尾部三分之一的位置，齊刷刷消失了，就像是被什麼東西一口啃掉了一般。白帆號的推進器已經完全消失了，引擎室被削掉了一小半，露出了破損的引擎，流動在引擎中的橙黃色的能量慢慢逸散出來，橙黃色的能量塊壓縮比很低，也正因爲如此，白帆號纔沒有爆炸，否則此時的白帆號就炸成了一團光芒了。
白帆號的船身上，龍口藤痛苦地仰天嘶吼着，它的身體也被撕裂了一半，雖然對植物來說，這種損傷很快就能夠恢復，但是它卻還是感覺到了痛苦。
“發生什麼事情了？爲什麼……白帆號……阿帆，阿帆！”羅茜大叫起來。
通訊器中一片靜默，白帆號沒有回答，它的凝光排槳輕輕一劃，把車前子號推回了原來的位置，那是紅蓮靜心計算好的，齊射陣列中車前子號的位置，車前子號的主炮再次發射，完美無缺地和其他飛船的主炮齊射轟擊銜接在一起。
而白帆號自己卻被反作用力推出了陣列，緩緩向前飄飛而去。“吱”得一聲，白帆號殘存的四對凝光排槳閃了一下，熄滅了，白帆號的引擎也完全熄滅了。
白帆號靜靜地漂浮着，在宇宙之中打着旋兒，如同飄飛的枯葉，失去了所有的生機。
“嗚……”羅茜捂着嘴哭了出來，白帆號的樣子，就像是死了一樣，曾經那無限生機，總是會搞出各種狀況的白帆號……
而且，沒有人比她更瞭解古峰和古帆對白帆號的感情，那是他們的父親所留下的飛船，是他們從垃圾山中一個零件一個零件地翻找，用了三年的時間才修復了的，白帆號的每一顆零件都浸透着兩個人的汗水乃至血液，雖然白帆號是如此的殘破，殘破到甚至不能算是一艘完整的飛船，但是那就是他們的一切，他們對過去唯一的寄託，對未來唯一的希望。
而在剛剛，他們卻爲了車前子號，犧牲了白帆號。
在虛空主炮發射的一剎那，白帆號狠狠地撞了過來，把車前子號直接撞了出去，而白帆號卻沒來得及脫離射擊的範圍，小半個飛船都被捲入了虛空炮的彈道之中。
白帆號在宇宙之中飄飛着，如同水葬時隨波的木筏，它撞到了一顆小小的隕星，所有看着這一幕的人，都覺得自己的心咯噔一聲。
龍口藤虛弱地蟄伏下來，盤曲在白帆號之上，如同受傷的野獸一般舔着自己的窗口，如果今天遠征隊的各位真的死在了這裡，失去了動力的白帆號，或許會真的像是幽靈船一樣，永遠在宇宙之中飄蕩着，再也見不到未來。
多麼孤獨，多麼可怕。
比死亡還要恐怖。
白帆號打着旋兒，又碰到了一顆隕石，又改變了方向，然後……
“嘭！”白帆號撞到了一艘飛船。
三靈號。
利用引擎熄滅之後最後一點能量，利用車前子號的反作用力，在把車前子號送回原來的位置的同時，利用兩次碰撞，改變自己的運行軌跡，然後完成了不可能的一次穿越。
白帆號再一次用自己那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和無可比擬的戰鬥直覺詮釋了什麼叫做戰鬥的智慧。
配置無所謂，甚至沒有動力都無所謂。
“咚”一聲，太空雲層之中並非真空，而是擁有稀薄的氣體，輕微的聲音在這些氣體的傳導之下，卻響徹了整個宇宙。
白帆號的一角輕輕碰到了三靈號的側面甲板，就像是一隻昆蟲點過水麪，帶起一圈圈的漣漪。
漣漪擴散而出，一隻游魚從漣漪之下躍出，吞掉了上方那隻貪玩的昆蟲。
在碰撞的一瞬間，兩隻飛船接觸，彈開，接近，遠離，似乎一切都不會發生，但就在那一瞬間，虛弱不堪的龍口藤突然龍精虎猛地彈起，咬住了三靈號的一處突起，甩出，然後再咬住。
“吱！吱！”三靈號的艦橋裡，內部光線突然變成了暗淡的紅色，刺耳的警報聲響起來，一個個警告投影彈出來。
不論是遠峽星遠征隊還是兩支遠征隊聯合攻擊，都不曾讓三靈號響起的警報，此時終於響了起來。
白帆號就像是一隻獨腿的怪獸一般在三靈號上攀爬着，兩三個起落，就已經來到了三靈號的船頭。三靈號這種驅逐艦內部空間很大，艦橋是在飛船的中心位置，被保護在厚厚的裝甲之下的，根本就沒有辦法攻擊艦橋，但是白帆號的目標也不是艦橋，而是主炮。
龍口藤尖嘯着，甩着如同巨龍般的脖子，一口咬在了三靈號正前方巨大的主炮蓋板的鉸鏈之上。
“嘎吱！”鉸鏈非常堅韌，並沒有斷掉，但是卻被拉出了一截，蓋板發生了一絲形變，有一小部分擋在了虛空主炮的前方。
“船長，虛空主炮出現故障！”主駕師李若大聲叫了起來。
“立刻派出技師排除故障！”這一次，三靈號船長也坐不住了，他大聲命令道，“啓動其他主炮，全力加速，衝過去，撞散他們！”
三靈號所擁有的可不只是虛空主炮，除了虛空主炮之外，它還裝備有兩門驅逐艦級別的主炮。在發射虛空主炮時，武器系統的全部能量都被抽調，所以不能使用普通的主炮，但是現在虛空主炮被封住，就只能用普通的主炮了。
事實上，普通主炮在太空雲層這種低速的環境之中，所能發揮出的效果也絕對不差，只是被白帆號幾次神奇的駕駛炫技所驚到，三靈號上的人下意識地失去了對光束武器的信任感，竟然連虛空主炮都能躲過，普通的主炮又有什麼用處呢？
“好，好啊，讓我看看到底是什麼人在駕駛你吧。”即便是虛空武器被封住，三靈號的船長也只是吃了一驚，他對三靈號的性能極端瞭解，這艘飛船可不是一羣烏合之衆可以擊沉的。
而那艘白帆號，卻讓他更好奇了。
他大聲下令道：“戰鬥組，做好戰鬥準備！”
“是！”轟然應諾之中，他也站了起來，“我親自去會會他們。”
三靈號之外，龍口藤如同水蛭一般緊緊吸住了三靈號，死活不鬆口，白帆號的艙門咯咯吱吱地打開來，一個龐大的身影出現在了艙門口。
古峰肩扛着一把斬馬刀，睜着猩紅的雙眼，傲立宇宙之中。
三靈號，你家古峰爺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