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哦,那隻小奶狐的命,是我的呢~”清越動聽的優美嗓音卻平添爲此境帶來幾分寒。
她那如蘭花一般美麗的手,託着神明的頭顱,一雙青瞳似笑非笑,風神頭顱上散舞的亂髮頃刻直接彷彿對奪去了什麼本源養分一般,如枯萎的草屑一般亂飛出去。
面上充盈水潤的肌膚也隨之飛快乾癟,深深凹入臉頰之中,顴骨高聳,僅剩一隻的獨目也乾枯失去光澤。
不過一句話的功夫,那顆頭顱便已經化作一顆白骨骷髏,唯有空洞的眼窩深深,流溢出碧藍的磷火。
微風吹拂了天上的流雲,金袍男子面上所覆的雲氣又重新化作了潔白之色,一雙暗金色的眼眸在雲氣繚繞之中若隱若現,神聖又高貴。
那雙眼睛沒有去看那名死於非命的忠誠下屬,已沒有去看這位能夠欺騙他的感知無聲無息來到這裡的不俗之客。
他無悲無喜甚至有些冷漠無情地看着她掌心磷火不滅的白骨骷髏。
風神就這樣死了。
前一刻還滿懷殺意與豪情壯志,獲得印旨的他,無疑即將成爲人間最爲強大無情的制裁者,因爲這意味着,他將不受天道秩序的制衡與壓制。
血腥的屠戮尚未開啓,他卻悄無聲息的死在了這裡。
天地風息依然長存,甚至沒有因爲這位掌御萬古長風的風神隕落而紊亂半分風跡。
陷入頭骨靈臺之中的黯淡星砂終於剝落,即將被人吞噬。
雲霧之中的女子輕笑出聲,極爲動聽優美的聲線中帶着絲絲歡愉:“傳聞說,風神自古而生,誕生與神帝聖山之上的風泉渡口,自生靈長成,已餘七萬年,距離成爲上位之神,也不過是一步之遙,真不知這般自神域之中誕生的純血神氏的靈魂與命格,是怎樣的甘醇美味。”
金袍男子輕嘲一笑,終於再度開口說話:“能夠悄無聲息的入我意識感知範圍,放眼七界,尋不出第五人。”
暗金色的瞳仁細細將雲霧之下那道窈窕纖細的身影打量了一下。
雖說那道身影立於雲端之中,可氣息卻詭異的沒有存在於這片空間之中,就好似被某種神奇的手段與術法,將她的幻影極爲巧妙的投射到了這一片雲層之中。
他金屬質感的聲音磁性而低沉,帶着某種震懾萬物的威嚴,語氣平淡卻有着入骨的傲慢與輕視:“可你,當是在這五人之中,不過爲螻蟻一般的存在。”
實在是太弱了!
不過是憑藉一些旁門左道的力量投機取巧罷了。
“螻蟻?”女子姿態輕佻散漫地拋了拋手中的頭骨,被拋入空中的頭骨飛速被那碧藍的磷火所包裹,然後焚燒吞噬,唯有一點難滅的星輝,緩緩流溢入她的指尖之上。
亂風吹拂過起長長的青絲,秀髮逆飛擦過她白皙的臉頰以及眼尾那抹如細細枝椏般妖嬈綻放的微痕血線。
湛青色的美麗豎瞳微微流轉之間,她的目光從迷離的雲霧之中散了出去,並不陰冷的潮氣中忽而多出了幾分濃郁散化不開的腥甜與腐朽的氣息,刺激着人體的每一處肌膚。
男人身上的金袍忽然劇烈浮蕩起來,萬千星輝破雲灑落,如天幕降臨的聖光,這個世界終於得以照耀出清晰真實的一面。
雲海依舊,看似虛空無物隱藏在雲氣的道路之中卻有着更爲潔白,不,是森白的頭蓋骨,搭建而成的通天之路。
萬萬千千!密密麻麻!藏在雲層之中起伏不定,變化莫測,就像是漂浮在浩瀚大海之中的一座木橋,隨風波盪。
看似輕盈,隨時有可能被洶涌的浪潮與罡風吹打四散,可這裡的每一顆頭骨,卻是真真實實的,在此存在了數萬年之久。
骷髏眼洞之中,盛嗡着兩縷金色的氣息,他們眉心間的星砂不滅,盛着神怒,竟是比活着的神靈星砂光芒還要熾烈可怕,其中承載着讓人無法想象的怨。
單獨一顆頭骨的怨足以毀滅一界,可是這裡,卻是萬萬千千頭骨搭建起來的橫樑道路。
神聖的星輝在那白骨的道路上輕拂一照,白骨重新隱沒與雲海之中,好似方纔的一切都是幻覺。
那抹嗜血甘甜的腐爛氣息愈發濃烈,男人冷哼一聲,平靜的眼瞳裡終於流露出了滔天的殺機。
漫天雲海誠然一片血紅,宛若被夕陽映照出來的血色一般。
可那不是映照出來的夕陽血色,而是真正的鮮血,染紅了無人的雲端界域。
極目望去,千萬浮屍猶如被人遺棄一般,以一種神奇的規律,漂浮在了這片雲層之上,浮屍體內流淌而出的鮮血彷彿要將這一片雲海,染成一片血海。
青裙獵獵的綽約女子,就這樣迎風立在星光與血幕之中。
兩人頭頂之上,漂浮着屍潮。
兩人的腳下,踏着的是白骨。
屍潮是她的手筆。
而白骨自然便是他的作爲。
兩人陷入了短暫有默契的安寧。
終於,男人緩緩開口:“是你。”
一點飛鴻影下,天淨星依雲起落,風渚濺濺綰青絲。
女子脣角一隻散開的笑意終於緩緩收斂,她無不認真地說道:“是我。”
心智如妖的她,自然知曉男人着這簡單二字所問爲何。
殺死這些神明輪迴者,猖狂且貪婪奪去他們命格的是她。
拔殺這些寄身於他們體內生長而出的赤鬼獠牙也是她。
她知曉眼前這人培育赤鬼,找尋神道輪迴者,耗費了怎樣的心血與歲月,當這一切碎在她手裡的那一瞬。
心情真的十分令人愉悅。
當然,更重要的一點,她的回答中。
是我。
簡單平靜訴說着當年那個被放逐,失去一切的小小神明,正是我。
只是那個小小神明,早已摒棄了身軀,任由被野獸啃食,烏鴉叼啄,泥土髒噬。
如今,她回來了,拾起了自己的白骨,淬鍊成世間最戾的劍鋒,踏上這條復仇的通天道路。
男人不怒反笑:“你很得意?”
女子道:“這的確是一件很令人得意的事情,不過很可惜,我非人哉,值得我得意的事情,還尚未完成。”
說着話時,她的目光變得尤爲認真,認真地看着眼前這個人,似是在找尋,又似是在確認。
男人道:“現在的我,倒是真對你起了幾分好奇之心,挺想知道如今的你,究竟是藏在怎樣陰暗犄角里,同我說着這般大逆不道的天真言論。”
女子長長嗯了一聲,並不急着吞噬手中的星砂,而是嘲諷般的玩轉着,輕笑着:“你生而爲神,卻妄想謀逆串改天道,竟然觸及那不可碰之法,建立起如此恢宏可怕的白骨通天道,豈不是更加天真?”
更天真可怕的是,這些白骨的主人,非妖,非邪,非魔,非人。
皆是神靈!
而且皆爲上位神靈!
“自古以來,出了古老的純血氏神有着得天獨厚的資質,方能修行至神遊之上的境界,爲妖者,要想成功突破虛命之境,需要極爲漫長的時間方有一絲堪破境界之機。當世的妖界之主,也不過在虛命以下,縱然是妖祖埋姚,雖是成功邁入那天人虛命之境,卻也在止於此境已有十萬載,壽元耗盡不得不自封妖身,沉睡於妖域之中。”
男人語氣淡漠,在他口中,那位震古爍今、可比肩神靈的妖祖,在他口中,卻彷彿成了一個笑話一般。
他眼底輕嘲,看着天淨綰,悠悠說道:“我不知你從哪裡弄來的這副雜血妖軀,能夠在這小小年紀裡修行之虛命之境,已經是一種神蹟,可是你……似乎並不怎麼珍惜這種神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