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他此刻手中所掌並非爲聖器誅暗弓,可他所修行的修羅道化正適於箭術。
修羅變!
體內妖血沸騰,彷彿要從血管裡爆裂而出。
渾身筋骨在那股狂暴炎炎的氣息下咯咯作響,鮮紅的血氣自他周身騰然而起。
銀髮張狂飄舞之間,手中殺沉弓已經掌至滿月,符箭的黑晶箭桿用力擦過漆黑的弓身,摩出一道醒目的元力火花,弓身之上十六顆元符晶石被盡數點燃,璀璨大亮。
陵天蘇體內的修羅道化之力與殺沉弓的符能威力揉雜出一個難以明喻的恐怖元力氣流,流轉至箭簇之上,形成一道半圓的弧度。
他清晰地感知到了對方的境界與強大。
長幽巔峰大圓滿!
血瞳,黑髮。
他一眼便認出了千米之外,那個模樣俊美漂亮的少年便是吳越萬人之上的太子殿下。
吳嬰甚至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強大可怕。
這一箭能夠成功傷到對方的可能性甚至不到一成,在修羅道化維持下的殺沉之箭,能夠破去這一道無形的威壓攻擊已是極爲難得。
接下來,想必定有一番苦戰。
雖然此刻帶着蘇邪儘快離開是最爲明智之舉,可顧瑾炎卻等不起。
心中正迅速推演戰策與底牌,陵天蘇渾身骨骼因爲那股巨大壓力而碾壓的痛楚驟然一輕。
蓄勢待發的符箭也不知爲何,在弓間僵持一瞬。
陵天蘇掀展眼眸,隔着千米之遙,他看到那雙猩紅的雙瞳之中清晰地倒映出了自己白衣銀髮的模樣。
他此刻面上帶着玄冰面具,遮掩了面容,杜絕了氣息。
對方無論如何,也無法看清他的真實身份。
可是爲什麼?
此刻那雙血瞳之中的情緒竟是如此複雜。
震驚!
久遠!
惘然!
懷念!
悲傷!
最後是……狂喜!
陵天蘇不知爲何,會從對方眼中看到這一幕。
可手中的黑晶符箭在弓上停留的時間不過一瞬。
他本是抱着必殺的決心挽弓射箭,在壓力驟然一輕的那一瞬,夾着箭羽的手指幾乎是下意識的鬆開。
弓身之上散開的元力花紋在節節退散,晶石也在一顆顆的繼而黯淡失光。
有那麼一瞬,陵天蘇是想伸出手掌握住那支疾馳而出的黑晶符箭。
不知爲何,他竟是顛覆了方纔所想,能夠傷到吳嬰不到一成的機率,此刻他覺得已經達到十成!
他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有些莫名。
他終是沒有伸出手,只是在袖袍之中緊緊握拳。他不知自己是在緊張什麼,不過魂器一擊,怎麼可能傷得到一位長幽巔峰大圓滿。
那可是吳嬰。
箭鋒劃破長夜,在虛空中鳴響,打破了亙古的月夜。
黑晶符箭之上,流漿一般的赤線遍佈整個箭身。
當眼瞳被那一抹亮如極晝的箭簇閃耀點亮的瞬間,吳嬰忽然想起了一年前的永安長街,風鈴伶仃,燈火微搖。
少年託着她的手掌,眉眼認真地一筆一劃寫着:長燈雖美,卻遠不及你好看。
他擡首衝她無聲微笑的模樣宛如昨夜,微冷的指尖劃過她掌心的觸感似有殘存餘溫。
她沒有避開那把箭,甚至沒有展開任何元力氣場去防禦,黑晶符箭本是精準無比的對準了她的心臟。
可不知爲何,箭離弦而出之際,微顯偏差。
最終貫穿的卻是她左肩一下的肩胛骨部位。
黑晶符箭破勢洞穿,帶着一抹極長的血色消失在了視野之中。
肆虐的符力與恐怖的元力交織出可怕的貫穿力量,瞬間撕裂她的血肉,碎骨被震裂粉碎,她倒跌而出,空中乍放出一朵悽美的血花。
殷紅的血珠飛濺,壓彎染紅了原野間的倔強雜草。
跌跌撞撞的身形將倒未倒,陵天蘇瞬息而至,收弓探手,一掌扼住她的脖子,一手推在她未受傷的右肩上,將吳嬰壓倒在地。
空氣中皆是她身體裡淌出的濃郁血腥氣味,摻夾着淡淡的未名冷花幽香。
夜露霜重,草甸之上露水深濃,很快浸濡了她的烏黑長髮與祭袍。
陵天蘇從未想過事情竟然能夠如此順利,順利到以至於他將這位越國太子壓在身下,都如此這般的不真實。
那十六名越國通元境想着一下子慌亂起來。
“放開太子殿下!!!”
一個個猶如獵豹一般暴騰而來。
陵天蘇修羅變尚未散去,氣場大放,直接將那十六人震飛!
他們咳血倒飛,面色震驚地看着眼前這位銀髮少年,聲音沙啞:“長……長幽境。”
吳嬰緩緩閉上眼眸,面無表情道:“聒噪。”
他們好吵。
真的好吵。
除了他以外,不想聽到其他人的聲音。
好礙事。
虛器一箭,雖是威力極窮。
可陵天蘇記得九州上的那個傳聞,吳嬰誕生於三途河血嬰樹,爲鬼嬰輪迴所化。
鬼嬰是七界之中極邪極惡之存在,鬼嬰肉身之強悍,堪比遠古時期的屍魔,更別說此時吳嬰有着長幽巔峰大圓滿的境界。
他真的沒有想到這一箭竟然真的能夠傷到‘他’。
看着黑色祭袍下暈開的一灘殷紅血液,打溼了草地,染紅了雜草。
陵天蘇覺得這一切發生得極不真實。
他甚至在想,是不是自己這個時候,手掌微微用力就能夠輕易扭斷對方蒼白纖細的脖頸。
陵天蘇眼瞳中幽光流轉,沉聲道:“顧瑾炎……”
“腰間。”吳嬰緩緩睜開雙眼,一雙猩紅的眼瞳宛若夜中的紅寶石,攝人心魄,冷漠,無情。
彷彿方纔陵天蘇從她眼中看到的種種情緒,皆是錯覺一般。
陵天蘇微微一怔,眯起眼眸。
吳嬰安靜地看着他,面上沒有什麼表情,微啞的嗓音此刻也變得清晰乾淨了幾分:“解藥。”
陵天蘇蹙起眉頭,離、越兩國費勁心思以魔磷骨箭引發他體內的魔骨之毒,使他危在旦夕。
他今日到此,本就是爲了魔骨之毒的解藥而來,甚至已經做好了一番苦戰的決心,可未等他完全開口,對方便主動的交出解藥。
這簡直像是撒網捕魚,他還未來得及撒網,那條魚兒就主動跳上了岸,催促着、迫不及待地想讓讓他捕走一般。
陵天蘇愈發覺得事情朝着詭異的方向發展而去。
但扼住脖子的那隻手,還是緩緩的鬆開了,帶着幾分不健康蒼白的肌膚間,留下了幾道極爲明顯的淤紅指痕。
陵天蘇知曉自己這時候鬆開對方的脖頸要害是一件極爲不妥的行爲。
縱然是要伸手去取解藥,他完全可以鬆開吳嬰的肩膀,亦或是讓蘇邪代勞。
完全沒有必要放棄這麼一個將吳嬰制服的大好機會。
對於這位傳說中的吳嬰太子,陵天蘇自認爲自己應當是對‘他’抱有了滿腔的怒火。
在來之前他便得知了爺爺爲救輕衣,曾當着百軍之面,跪求於‘他’。
兩軍立場不同,吳嬰不肯救這位敵國的太子妃也無可厚非。
只是爺爺在她身上遭受的恥辱,作爲孫子,應當是百倍討還纔是。
可現在怎麼……
生氣憤怒之餘,還有一點沉悶複雜的情緒飽含在其中。
吳嬰蒼白俊美的面容上一抹惘然的情緒恍然即逝,‘他’擡起手輕撫脖頸間的被勒出的傷痕,指尖微顫。
陵天蘇注意到了她這個無比自然的小動作,不論是誰,在脖子差點被人扼斷繼又鬆開的情況下,都會下意識的輕撫傷痛。
可他卻不知,她心中所想。
哪怕是扼斷她的脖子也沒有關係。
是他的話。
沒有關係……
她只是想觸碰他手掌所停駐過的地方,貪戀那最後一抹餘溫。
陵天蘇手掌剛一探近‘他’的腰身,明顯感覺到身下壓着的太子殿下身體逐漸繃緊。
這是打算反擊了?
陵天蘇心中暗生警惕,不管是否真如她所言,解藥就藏在腰間,他都要一試。
(吳嬰小可愛上線啦,刀子糖都準備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