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黑色的眼睛裡的光芒熄滅,雙膝一曲,重重跪地。
他身前正對着的盛芸露瞪大眼睛,眼睜睜看着他心口間的火光越來越盛烈,最後席捲全身。
即將燃燼的火光被四野長風輕輕一卷,帶起一片清風烈火,宛若黑夜下的火炬熄滅。
更驚奇的是,陸離身下所跪之地,橫生的雜草,未燃一寸。
這一幕發生得實在是太快了,以至於衆人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那位白玉洞府的天才大師兄,未來的掌舵領袖,人間至強通元境,就這麼輕易地死在了一名女子手中。
好吧,縱然這名女子實力爲通元境巔峰大圓滿,極爲恐怖,的確有着瞬殺陸離的能力。
可他畢竟是陸離啊,白玉洞府的大師兄,代表者,你就直接給一劍殺了?
不過對於盛芸露而言,這的確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盛衛鹿與表小姐花思雨面色微微有些發白,不敢想象陸離死了,他們將會受到怎樣的牽連。
雖然陸離並非爲他們所殺,可陸離畢竟是因爲八神天沙而來,北離得知死訊,自是會遷怒與他們盛家。
而眼前這位姑娘,護得了他們一時,難不成還護得了他們一世不成?
鳳隕宮弟子,可不會久居於人間。
盛衛鹿呆呆地看着夜色下的白衣女子,天地瑩輝重歸天地之間,長夜恢復寂清,天空化作墨藍清幽。
他目光驚豔,但對於這名絕世無雙的女子,他不敢表露出絲毫非分之想來。
前方道路艱難,邊境離越兩國像陸離這樣的高手絕不佔少數,八神天沙的消息已經暴露出去,僅憑他們兄妹二人是萬萬沒有可能護住此神物,反而還會引來殺生之禍。
權衡利弊之下,盛衛鹿咬了咬牙,從懷中取出一尺長半指寬的玉盒,雙手恭敬遞給隱司傾。
“多謝姑娘救命之恩,在下無以爲報,還請姑娘手下此物。”
表小姐花思雨面色微變,道:“表哥,這是盛伯伯留給你的。”
盛衛鹿面上泛起一個苦澀的笑容:“陸離說得不無道理,懷璧其罪,我盛家沒有能力護住此物,如今消息走漏,再妄想擁有此物已是癡念,姑娘於我等有救命之恩,又免去了在下兩個妹妹遭人凌辱之危,此物由姑娘收下,再合適不過。”
對於此等世人垂涎爭奪之物,隱司傾面容平靜地看了盛衛鹿一眼,淡淡說道:“我現在還沒有前往永安城的打算。”
盛衛鹿接下來相好的措辭一下全被堵在了嗓子眼。
他本想借着相贈八神天沙,懇求這名修爲高深的女子護送他們一行人前往永安城。
畢竟面對此等千年難得的奇物,她沒有拒絕的理由。
以她的實力,護送一行,也不過是舉手之勞。
卻不曾想,這名女子着實剔透,還未等他開口,便已經看出了他心中的想法。
遞送出去的八神天沙一時間僵在半空中,送也不是,收也不是。
睜得頭破血流的東西,在她眼中,竟似這般不值一看的嗎?
尷尬正不知所措之際,妹妹盛芸露伸手便將哥哥手中玉盒奪過來,笑容明媚燦爛,帶着幾分強硬的意思將八神天沙塞到隱司傾的手中。
“不管怎樣,姐姐救了我們這一點是事實啊,若是什麼都不回報倒顯得我們盛家不明事理,小家子氣了。”
花思雨皺了皺眉頭,似有什麼話想說,被盛芸露注意到她的神色,當即打斷道:“你又想說什麼?這是我們盛家的東西,我纔是盛家的大小姐,我哥哥都沒說什麼,你倒還有不少想法,這好沒道理。”
花思雨氣結,終是沒再說什麼,一甩輕袖,轉身回到了馬車之中。
很快,馬車之中傳出了男女輕聲細語的交談之聲。
花思雨的聲音倒是冷冷清清,一股子驕傲勁兒,那名躲在馬車之中不敢露面的男子卻是不知長相。
盛芸露顯然是個生性叛逆的少女,對於自己這位冷清清的表姐頗爲不爽,冷笑道:“平日裡天天說別人不懂禮義廉恥,可我也沒見着她有多懂事,別人救了她連一句謝謝都沒有,還非要拉一名陌生男子同乘一車,看着都煩。”
隱司傾低頭看着掌中玉盒,蹙了蹙眉。
忽而,長風沙卷,一朵桃花瓣自風沙中蹁躚而來,帶着幾分調皮的意味落在隱司傾白皙的鼻尖上。
她眸光微動,聽到了蘇邪熟悉的傳音之聲。
“傾傾,我這邊的事情已經解決了,不過被一個小麻煩攔住了去路,嗯……莫約還要些功夫來應付,不要太想我哦~蘇邪準備了桃花釀,會的合以後再一起欺~負~小狐狸好了。”嬌媚動人的聲音只有她一人能夠聽見。
“聒噪。”
隱司傾耳尖微紅,面無表情地拈下那朵花瓣。
兩指微微用力,輕輕碾散,眼底多了幾分意味不清的情緒。
“欺負……”
她的狐狸,可不是用來給小妖女欺負的啊……
微涼的眸光重新落定在玉盒之上,鋒薄的脣幾乎勾出一個微不可查的弧度。
她將玉盒收入寬大的雪袖之中,揚起眼角看着盛芸露道:“我現在並未打算前往永安,因爲要先與一個人回合。”
盛芸露一時未聽懂,還是哥哥在旁用力推了推她才反應過來,一雙水靈靈的眼睛頓時睜大驚喜道:“那我們可以同姐姐一起嗎?”
這時的少女,並不知曉,那個回合之人是誰。
隱司傾微微頷首。
……
……
這時的隱司傾並不知曉,此刻蘇邪的小麻煩可一點也不小。
天色幽藍暗沉,寒風一鼓,涼意蕭瑟。
蘇邪擡首看了一眼天空上高懸銀鉤殘月,亦如她腰間明晃晃已然出鞘的寒月刃霜。
她收回視線,燦然一笑:“天氣不錯。”
早在一年前,川蕪山的水牢之中,她通過與陵天蘇和合雙修,便已經點燃本命星辰,突破通元。
她血管裡流淌着的鮮血是霸道高貴的神尊血脈,天生神尊在凡間播種,流傳千世。
在這千世之中,唯有她一人覺醒神脈。
故而她的本命星辰是萬千星辰中最特殊神奇的一顆星辰。
天上那一輪明月,與萬古長夜共存的星辰,便是屬於她的那顆星星。
無雨的夜晚,蒼穹之上有月光。
這便是她絕佳的專屬戰場之地。
蘇邪目光所望之地,在沵迤平原的另一邊,有整整十七道身影橫列成兩排,攬住了去路。
與其說是兩排,倒不如說是一人爲首,其餘十六人皆以恭敬臣服的姿態肅然立於那名身材瘦削的少年身後。
十六人簡單的立在那裡,其實糅合卻猶如山巒依疊,氣勢磅礴,一望無際的平原之上,竟是硬讓人生出一種羣山拔地而起的震撼之感。
十六人的修爲皆爲通元,各自穿着吳越帝國標準樣式的軍服,黑衣輕鎧,左肩處紋有一枚特殊的白銀蒼鷹圖騰,彰顯着這十六人非凡的地位與身份。
爲首之人,是一名黑髮血瞳的少年。
不同於身後十六人,‘他’一身黑色玄袍祭服打扮,繡綴着玄金色騰蛇紋的深黑色披風與垂於身後的寬大兜帽在風中輕揚,勁瘦的腰間繫着白龍鳳紋角帶。
在蕭瑟涼夜下,‘他’蒼白俊美的容顏更襯得少年身姿瘦削欣長。
佇立如雕像一般的俊美少年遠遠凝視着遙遠前方的白裙少女,目光無波無瀾,甚至稱得上是有些荒蕪死寂。
在那雙血瞳之中,像是星星都熄落其中。
整個人透着一股陰死的黃泉之意。
在如此詭異甚至撐得上是絕境的情況下,蘇邪淺笑嫣然,寒月刃在纖長的指尖飛速旋轉,沉寂的月光在寒刃間編織成無數一條條鋒利的月光之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