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多人,同時自盡的場面,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見到的。在那一刻,無論是城頭的漢軍。還是後隊由賈穆杜會帶領的魏軍。都被驚住了。與此同時,他們放下了手中的兵器,向着這些戰死者行下了軍人的最尊敬的大禮。
武衛營的勇士,是真正的勇士,他們用他們的血,寫下他們心中對忠誠的理解,他們得到了在場所有人的尊重。
孔明此次攻打冀州,並不想如從前袁曹大戰那樣,搞得和靈塗炭百姓流離,所以他採取的是直取心臟的辦法,把所有的糧草都集中在鄴城,然後不是從軍事上擊敗曹魏,而是從經濟上拖搞曹魏,讓魏軍無無糧而潰散,因無糧而離開冀州。
不過,由於荀緝的突然反擊,孔明的絕糧之計並未取得最好的效果,曹魏的大軍在沒有完全斷糧的情況下進行反擊,他們對鄴城的攻擊將極爲凌厲,傅嘏此次冒除擊殺許儀,就是爲了進一步從精神上打擊曹魏,虎侯許氏,一直是曹氏最有力的支持之一,他們的勇猛。他們的忠誠,使他們成爲曹家的最爲器重的心腹,今日全滅,不啻斬去了曹氏一條手臂。
許低度的戰死和武衛營的全滅給魏軍士氣的打擊無法形容的。這樣一支天下強軍。都被傅嘏用計逼至絕境!眼下他坐擁堅城,擁有曹魏整個的武庫和幾乎所有的糧草,又有着天下最精良的部隊,誰還能戰勝他搶回鄴城。
魏軍一時節士氣低落,無力再戰。賈穆與杜會商議一下之後,退回紮營,等待後軍。賈穆最後望了一眼隱入幕色中的巍然的鄴城,深深的嘆了口氣。
或許,該走另外一條路了!……
“大人。大將軍急令:許儀賈穆,杜會三將得令後,須起全軍立即攻需,不計代價不計損失,令敵軍不得休整,以便我大軍到日,一擊而潰之。”傳令官司騎着快馬飛速而來。
賈穆接信點頭:“回報大將軍,我立即連夜攻城。
傳令官立即離開,賈穆道:”杜將軍,看來我們今夜是睡不下了,不過以我軍之疲憊,攻擊有堅城之強敵,只怕是徒勞無功。自損兵力。你看我們該如何是好?”
杜會情知自己的智謀比不了賈穆,當下道:“君侯大人以爲如何?”
賈穆道:“我們可以這樣,多燃火把,敲鑼打鼓,令敵軍無法入睡,而我們不踏入敵軍射程,可以既保兵力。又達到消弱敵軍的效果。你看如何?”
杜會撫掌道:“大人的智慧高絕,這當真是一個好辦法。”
賈穆打個呵欠,伸伸腰:“這樣好了,我來龍去脈攻上半夜,杜將軍先睡一會兒吧。”
杜會對賈穆地關心不由有些感動,笑道:“好吧,下半夜換我,這幾天下來。咱們這些憑腦子吃飯的人都累杯了。”
賈穆面上溫和,心中早就罵道:“就你還算得憑腦子吃飯的人,天下大勢都看不明白。”
賈穆地攻城開始了,帳外戰鼓聲有如悶雷一般,鄴城的守城被驚起,雙方開始對峙……
傅嘏坐在李晟的牀頭,看着臉色有些發青的李晟,笑道:“許儀那一腳踢的夠重吧?怎麼樣,明天還能上戰場不?”
李晟道:“這算什麼,許儀身中七八處至命之傷還能力託千斤閘,我難道還比不上這個勇之夫?”
說起許儀,傅嘏不由嘆了口氣,他對李晟說:“這兩天殺人太多了,我感到自己象個屠夫,機智地荀緝,忠烈的荀母,再加上這個勇冠三軍的許儀,若是這些人能爲我季漢所用,何愁天下不興?”
李晟無語,正在此時,有人來說:“曹魏攻城。”
傅嘏一愣,對李晟道:“你且好生休養,我去看看再說。”
傅嘏在城頭望着城下,他深深知道,僅憑城下這些魏,根本就沒有再戰之力,更何況是要挑燈夜戰,他看了片刻,心中確定,這只是疲兵之計,這種水平的計策,都是丞相用剩下的,用得不屑再用地,居然魏軍還要使用,也算是可笑了。
他根本就沒有調動多少人馬,只在城頭保持了必要的警戒人馬,其餘都讓他們睡下了,至於他們能否在這種大魏當前入睡,傅嘏是半點都不擔心的,沒有命令的情況下,久經大戰的虎步營將士就算在戰鼓旁也可以睡地打呼嚕。
傅嘏又看看城下地火光,決定自己也先去休息一下。安排防守,擊敗許儀,又看望受傷的關索和李晟,眼下他挑着大梁,可是一會兒都沒有睡過呢。
“大人,在城下拾到一封信。”有兵士來見傅嘏,他交上一封信怪的信件,那信系在箭頭上,居然閃動着綠熒熒的光。
傅嘏一愣,打開看時,卻是寫給衛凱和自己的,而下面的落款正是城下的……賈穆!
賈穆?兩國交戰,他要見自己做什麼?
“離間?許降?”聰明智慧如傅嘏,他的腦海裡立即閃過這兩個念頭。
不對,傅嘏接着就搖搖頭,賈穆號稱智者,不會如此輕視自己,一定是另有隱情,不論如何,他敢於主動前來鄴城,那一切便操之在自己了。他不怕死,難道自己還怕自己地刀不利麼?
傅嘏冷笑着。他當然知道賈穆是誰的兒子,那頭天下聞名的老狐狸,可是連丞相都不能不認真提防的人啊。可是,眼下的情勢下,他想要翻盤,只怕就算是賈詡重生也沒有機會……
“大人,賈穆就在前面。”在鄴城外一個避靜的樹林邊,傅嘏依約來到,此前,傅嘏早就打探清楚,這附近並沒有魏軍的埋伏。不過。就算是有,傅嘏也相信,以自己的本領和虎步營之強大。突圍還是沒有問題的。
他向前進,果然看到一個瘦瘦的……站在那裡。
“信,將軍看到了。”賈穆問道。
“給我一個理由,讓我相信你。”傅嘏對賈穆並不客氣,他在心底裡飛快地盤算着賈穆所說的投誠有幾分可能是真實的。有幾分可能是虛假地。這件事在他看來的確有些不可思議,事實上,曹魏雖然面臨巨大的危機,但敗象不是那麼明顯,曹真還有一戰之力。對於傅嘏這種臨死都會拼殺在前線的人來說,賈穆此時投降的可能性不是沒有,但太小了。
可是,他不由想起了丞相對賈詡賈文和地評價:賈詡其人,身懷奇謀,膽識過人,閱歷繁複,志節深沉。論才華,他可和爲漢朝創建立下大功的張良陳平等人相比,可是論忠義,他卻是隻求私利不顧其餘,他可以爲了私利,挑動李鶴,郭汜犯長安,把長安十萬百姓投入戰火。他也可以爲了私利,幫着已歸順的張鄉殺死武帝的長子曹昂和大將典韋,然後還能順利的投靠曹操,成爲曹魏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地太尉。
如果把丞相和賈文和相比的話,兩人論智謀或許相差不多,但論品德,丞相是非曲直天上的白雲,那賈詡只是地上的黃沙罷了,這樣一個把視忠義和糞土,視萬民如螻蟻,憑着高絕的智謀,把天下玩弄於掌心地賈文和之子,他對曹魏地忠心又能有多少呢?
“理由——”賈穆拉長了聲音,卻是十分的從容不迫,“將軍需要什麼樣的理由呢?我的家族,在你的的和心裡。而我,只忠於我的家族,而不會忠於某一個人,只要他有能力,可以取得天下,就可以成爲我和我的家族效忠的對象,眼下曹魏雖似強而實弱,季漢似弱而實強,曹真有我這幾千人馬根本沒有任何地作用,而將軍眼下則不然,有我的幫助,將軍可保鄴城萬無一失,等待張飛大軍來援,如何?”
傅嘏只覺一陣惡寒,他根本就不講什麼國家的大義,也沒有對於君主的忠誠,有的,只是赤裸裸的利益,只要爲了自己和自己的家族活下去,他可以拋掉一切,可是,他這樣直接,也未免太無恥了吧!
“眼下曹魏未現敗象,將軍便來投,是不是早了些?”
“早?不,在不唯一的長處就是知時務,明事理,知所進退。早在幾年前,曹魏的失敗就已經註定了,而曹睿的遷都更是把這災難確定。眼下根本沒有任何力量能擋住季漢滾滾的車輪。我又不是那不自量力的螳螂,自然不會管這些事,我唯一的想法,就是救出我的家人。”
“可是,我如何相信你是真心的呢?”
賈穆淡然笑道:“一個許儀和武衛營來交換難道還不夠麼?別以爲我只是因爲速度跟不上才讓許儀中你們的計策的,事實上,早在荀緝回來時,我就知道了曹魏的失敗,就算到了許儀的死,但我並沒有勸止過任何人。這份厚禮不算輕了吧。“
傅嘏不由一愣,賈穆是真的算到了還是事後藉此語來表功。若是他真的算到了,那他的智慧可就絕不在自己之下,而且也進一步證明了,這個賈穆爲了自己一家,根本就在乎國家興亡,胞澤之情,可是,無論是與不是,傅嘏卻都不肯這樣就放過賈穆,當下道:“這些事情有誰證,又有誰能相信?賈穆將軍。還請拿出些真正有份量的東西來與我交換纔好。”
賈穆還是從容不迫的樣子:“我自然有其他的保命之道,但是你要立下字據,保證不傷我和我家庭成員的性命,我自然有更加重要的東西來交換。”
傅嘏看着賈穆,半晌一笑,與賈穆擊掌道:“可以。歡迎你歸漢。”
十里之外,賈穆指揮人打開一處看似普通的房屋,又搬開厚重的的條石,現出一個巨大的孔洞未,賈穆以手指着道:“君需知,狡兔三窟,當年武帝在建鄴城時,便在鄴城之外設下了三處世藏兵洞,其中既有兵器又有糧草,這些年,兵器雖未增減,但糧草卻一直都有保存,此事爲我父親自辦理,後來交到我手。這些年雖然廢棄沒有更新,有些浪草也已難以食用,用手一捻便成灰塵,但是還有一部分可食,讓曹真再堅持十天半月還是沒問題的。十天半月,將軍會死多少人呢?”
傅嘏聽了賈穆的笑言,卻不敢當成笑言來聽,若是當真如此,那的確是可怕的,自己居然並不知道這些事,曹真若得了這些糧草,就算是破不了鄴城,但給自己造成更大一些的損失還是做得到的。
軍隊迅速佔領了這三處藏兵洞,搬回城是來不及了,何況城中的糧草已夠多了。傅嘏下令:“點火!燒!”
三把大火,將三處藏兵洞點燃,其中物資被燒的乾乾淨淨,點滴不留,漢軍這才大搖大擺的退回鄴城,至於攻擊城外的魏軍。漢軍根本就沒有這種心思,這幾千兵馬,根本就對季漢沒有任何的危脅。
賈穆也當真了得,做完這一大串事,魏軍竟然毫無知覺,還在原地敲鼓吶喊,賈穆只帶着心腹隨軍進入鄴城,被傅嘏送回家中與家人團聚,衛凱和傅嘏不太相信事情就這樣結束了,着人嚴密監視着他,卻沒有發現任何問題。
難道他當真是因爲家族投了降麼?就算是如此,他手中有着三個藏兵洞的巨大資源,居然不往上要價,只要求回家,實在不太合乎他家狐狸的本色啊。
過了好多年,已擔任季漢尚書令的傅嘏聽到一個消息,那天晚上所燒的三個藏兵洞,其實真正可有用的只有一個,而那裡面的糧草大都風化,根本無法食用,原來他到底是被賈穆算計了。
那時傅嘏只做了一件事,他哈哈大笑着,帶着酒食找到當了富家翁的賈穆,與他大醉了一場。
或許,狐狸的家族的確很無恥,但在好多家族灰飛煙滅之後,他們的血脈去一直流傳下來,並且總能左右逢源,活得並不差。
知所進退……永遠在最關鍵的時候,搬動一塊可以改變局面的石頭,得到最大的確良利益,有時,你不能不佩服他們家族的生存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