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馬從遠處奔來,如一支射出的箭,揚起一道滾滾飛揚的塵土。馬上的騎士高舉令旗,穿過層疊的鹿角,巨木的轅門,來到高懸着一個“曹”字的大纛之下。
這裡是幽並兩州都督大營。
“都督,前線戰報。”中軍接過騎士手中戰報,急步進入帳中。曹操的幼子,燕王曹宇正端坐於大帳上中翻看着一卷文書。
曹宇接過戰報,略翻了翻,點點頭,揮手讓中軍下去。他站起身,繞過屏風,打開一道暗門,穿過後營營地,來到後面一個警衛森嚴的小帳。
曹宇捲簾入帳。
帳中點着一盞小燈,一個面目模糊的人坐在那裡,正在一張巨大的木圖上畫着什麼。
“都督。”曹宇施了半禮。若是外人至此,一定會大吃一驚,曹宇不正是總督幽、並兩州軍事的都督麼,那麼他在喚誰都督?
“啊,是王爺來了。”那人卻不驚疑,還了半禮,道,“坐。軻比能已把李昂引入大漠深處了吧?”
“是的。”
“阿望與閻煥快平安歸來了?”
“他們已在返回途中。”
“那麼,留下的胡人是不是還在騷擾朔方郡?”
“是啊。這些傻瓜自然不想放棄到手的肥肉,要好好搶掠一番。不過,季漢馬上就要回軍對付他們了。”
那人點點頭:“這次總算讓季漢痛苦一番了。去年一年,劉阿斗太猖狂了些,取朔方取五原下河東,讓我大魏四方冒火八處生煙,同時面對四個戰場。顧此失彼亂成一團。結果最重要的河東郡被他們拿下,季漢兩個大將軍一據河東一處潼關,洛陽岌岌可危,郭淮在潼關一日三驚。生怕給斷了後路。幾次彙報要求東退到函谷關,把弘農郡放棄掉。而且,他們自南向北形成一條防線,有如長蛇,互相支援,牽一髮而動全身,讓我大魏難有可乘之機。更有甚者,他們屢屢下手害我,我若不報此仇,豈不是對不起他的重視!”
“正是。這次他可是自找苦吃。被發現了馬腳。若是劉阿斗知道都督還在引軍,只怕嚇死他也不敢這樣狂妄吧。這次都督這招棋可稱絕妙,我竟沒有想到可以攻打朔方,要知道,朔方沒有任何戰略價值。而且中間隔着鮮卑人的部落,隔着大漠,遠遠算不上攻擊要點,季漢完全可以放棄的,哪知道都督妙手一點,竟然擾亂了季漢的整條戰線,直接造成李昂離開。匈奴北上,河東戰場完全與北疆無法呼應。都督真乃天下才俊,非凡人可及。”
“季漢行事常出人意料,此次派兩個女孩子攻取朔方便是如此。本來朔方一郡遠離戰場,地處偏野,攻與無攻無關大局。但這兩個女孩子身份特殊,又防守鬆懈,全郡不過千許人馬,更何況她們大肆解救漢奴,得罪胡人,正給了我們下手的良機。嘿嘿,善良,不是可以隨意使用的。正因爲朔方不重要,朔方與我們隔着鮮卑和大漠,我們要攻擊要繞一個極大的圈子,他們纔會不重視。可是他們卻忽略了,盟友永遠是最不保險的人,何況是鮮卑人。他們眼中只有利益,她們既損害了他們的利益,那盟友便不再是盟友。軻比能的離開,給了我們機會。步度根的親自出馬,蒲頭的再叛,都是我們成功的保證。果然在我的計策之下,關鳳輕而無備,被阿望擒下,整個黃河之北,皆入我手。但正如你所說,朔方對我們來說並不重要。不過這兩個人卻是重要,用她們可以吸引季漢的兵力,打破季漢的整體部局。”
“我軍已按着都督的命今,攻下朔方後迅速回師,留下胡人在原處造亂,讓軻比能假做帶着關鳳深入大漠,在大漠深處設伏,殺死李昂。而此時阿望正帶着關鳳趕回,用不了幾天便可抵達大營。夏侯霸與劉豹勾通,假作進攻之態,在黃河邊上虛張聲勢,主力卻在曹肇帶領下悄悄撤退,隨都督一起南下,脫離北疆戰場,直下河東,乘霍山的張苞無備,突然攻擊,收復河東郡。哼,可笑劉豹還以爲我們會過黃河,在那裡忙着設圈套呢。到時候見不到我們,只怕哭都來不及。”
“長安情況如何?”
“正是這點才更可笑。劉阿斗竟然親自引軍北上來了。千里來攻,也虧了他的精力。看樣子孔明不在,他已經昏了頭。眼下我們攻打河東,張飛這下連援軍都沒有了。”
“劉阿斗御駕親征了?”那人壓制不住地驚詫和好笑,“爲了兩個女子?這真真是天滅季漢吶。”
“正是,我們正好南下河東。留給他們一個空蕩蕩的北疆,讓他們隨意折騰,咱們攻下河東,殺張飛,殺姜維,報一箭之仇。”
“不!”那人道,“我改主意了。張飛、姜維皆爲世之名將,我雖有把握搶回河東.卻沒把握殺了張飛和姜維,況且,河東再重要,如何比得上劉阿斗的性命重要。殺他一人,則季漢不攻自破。部隊停下,這回,我要與季漢大幹一場。”
“可是,在北疆,我們並不佔優勢,匈奴人加上漢軍,人數不少於我們,更何況還有劉阿斗的部隊。眼下取河東可是個好機會。”
“不,你錯了。北疆有劉阿斗,有我,就是我們最大的優勢!”他的聲音並不宏亮,卻透出無比的自信,“劉阿斗離開長安,形同虎離叢林,不乘此時殺他,更待何時?若過幾個月諸葛亮回到長安,劉阿斗再不出門,想要對付他,可就難了。當年在渭南那樣好的形勢都無法除去他,眼下我在長安的網絡全毀,昭兒下落不明。關中穩如泰山,良機一失,追毀莫及。”
“都督之能,天下何人可及?”
“孔明之智。便不在我之下。王爺想必不會忘了渭南之戰。不過這回劉阿斗自作自受,他把諸葛亮弄到益州去了,看眼下誰能幫他渡過此劫!”那人大笑着擡起頭,燈光照耀下,是一張鷹視狼顧的面容。
……
四月五日,魏延與劉豹進入陣地,卻發現魏軍只在河對岸弄鬼,並沒有渡河攻擊,兩人大是疑惑,以爲對方看透了他們的計策。四月六日。渡河的漢軍發現河對岸皆是空營,魏軍已輕消失得無影無蹤。細探之下才得知,早在四月初,曹軍已退回樓煩的句注要塞。
我得到消息,又驚又怒。當下令魏延不要管曹魏軍隊。迅速引軍北進,收復朔方城,配合李昂救回關鳳。
黃河北岸西安陽和成宜兩城,已被賊軍破壞的一片狼藉,所有未及逃走的人員全都被殺,所有房屋被焚燬。若不是靈兒幾次阻擊,那些好不容易纔解救出的漢奴都會死在這一戰裡。
“陛下。曹魏人馬已經離開,我們還要不要繼續前行?”廖立問道。
“要,朕要去朔方,要看看翌祥郡主去世的地方,要把解憂公主救出來,要徹底蕩平那些敢於傷害季漢的人!”
廖立想要勸我什麼。卻終是沒有出口,只應道:“是。”
是的,我想看看靈兒去世的地方,看看她是如何以數百人馬,連着阻住如狼似虎的賊軍三日,從而使百姓們安然過河的,想看看司馬望、步度根和閻煥,是如何禍害我季漢百姓的,我想要親手把他們抓住,把他們碎屍萬斷。何況.還有沒有消息的關鳳。
這樣想着,卻有一種不安在心頭縈繞着。隱隱的,似乎有什麼巨大的風險就要來臨。
……
黃沙漫漫。四月的太陽如同火一樣燃在頭頂。李昂揮手止住人馬,把手指放在口裡吮了一下,又拿出放在空氣中。
他回過頭:“黑風暴將起!能吞沒城池和駝羣的黑風暴將起!”
那支部隊靜靜的立着,沒有一個出聲,有如鐵鑄。
“你們怕不怕?”
“不怕!”
“爲什麼?”
“我們是李家鐵騎,是大漢魂和匈奴血鑄就的鐵的勇士!我們隨着主公,不怕刀山火海!不損主公鐵騎王的威名!”轟轟地聲音有如雷鳴!
“好!你們是我李家世代的親隨,有的是匈奴人,有的是漢人,但你們有一個共同的名字,你們是李家鐵騎!我是你們的主公,是這一代李家唯一的家主!如今,你們的主母被搶,你們有沒有信心幫我搶她回來!”
“跟隨主公,至死不逾!”
“好,隨我立即北進,天黑之前趕到前面的沙鴣坨避開黑風暴。賊軍必在沙鴣坨北十里那個月牙綠洲休整,風停之後,我們殺向月牙綠洲,在他們退往大漠深處之前消滅他們!”
身後的騎士們齊聲應道:“是!”
一千騎輕騎毫不遲疑、熟練的駕馭着馬匹,隨着李昂衝向沙漠深處。天空中開始變色,由晴朗的藍變成蒼茫的黃,繼而化爲濃郁的黑。風開始怒吼,沙開始流涌,這支鐵一樣的部隊用斗篷掩住口鼻,迎着狂風向前飛馳。這沙漠中最可怕的風並不是他們的敵人,而是他們的助手,因爲他們纔是大漠的主人,他們知道這風何時起,何時息,知道這風該如何防,如何避。就在黑風暴真正狂卷的那一刻,他們停在了沙鴣坨。
把馬匹圍成一個圓圈,避在堅硬的土崖之下,風暴已把整個沙漠吹成一片魔鬼的世界。騎士們各處其位,各司其職,沒有人大聲說話,都在這風暴中靜靜的休整。
風是刮到半夜時停下的。李昂霍然站起:“傳令,一刻鐘的時間飲食排溺,解決個人一切問題。之後全軍出發,前往月牙綠洲。不論有多少敵人,都給我殺乾淨,一個不留!”他抽出寶劍,輕輕一揮,寶劍在空氣中微顫,帶着一絲龍吟。
他擡頭向天,用低低的,但卻堅定的聲音道:“鳳兒,待我救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