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蟒大王是麼?”我邊品着茶,邊笑吟吟的望着荊蟒。品茶在三國時期還只是上層貴族中才流行的,此次的茶餅,是孫登從江南帶來的新茶,入口後脣齒留香,意味無窮。
“既然知道,何必再問?”荊蟒卻甚是不配合。
“放肆!”四叔怒喝道。
荊蟒向四叔道:“我是你打敗的,要問也只是你來問,這個小孩子有什麼權力?”
四叔怒道:“這是我家太子殿下,你說有槓力沒有權力?”
荊蟒不由不愣,不敢相信的望着我。
站在我身後的普法緩緩向前道:“南中野人,坐井觀天,不知天高地厚。我家殿下親自問你話,這是招舉你。”
荊蟒向普法道:“你又算個什麼東西?”話猶未了,已是驚得目瞪口呆。原來普法捉起荊蟒那硬木的狼牙捧,一手執柄,一手握住生滿利刺的尖頭,兩膀叫力,竟將那捧硬生生拗斷了。這一下,便是四叔也無法做到,單是拗斷那硬木,只怕便要有千斤之力,更何況以肉掌握住鋼鐵的尖刺,要怎樣的硬功才能不傷其手?
普法把捧子丟到一邊,向我行了一禮,施施然退到我的身後。
“荊蟒,現下可以回答我的話了麼?”我笑眯眯的問道。
荊蟒撲的跪倒在地,早沒的先時地氣概。當初他敗在四叔之手,覺得我營中只有四叔乃是天人一般,便敗也是光榮。仍然是心高氣傲,自覺了不起。此時見我身邊一個瘦瘦小小不起眼的青年也有如此神威,不由心膽俱寒,顫聲道:“南疆野人,不識殿下天威。罪該萬死。”
我笑道:“不用害怕,起來回話。你與木鹿大王……”
“那是家兄,他神通廣大,能馭百獸,我的能力,末及其萬中之一。”捉起木鹿,荊蟒又是神彩飛揚。
“那麼,來到此地,是他讓你來的。帶是你自己要來的?”
“是家兄派我來地。他說打不打獵,要先看看山上的獸跡。要是打野貓打到老虎,那就是個笨獵手了。”
他們居然也把對付我們看成打獵,我不由好笑。我點頭道:“那麼,劉璋給你們什麼許諾?”
“他說吳侯會給我們三千付好鎧甲,並在益洲劃一塊好土地讓我們耕種。”
“就這些?”
“就這些。”
“那麼,你們爲什麼會來行刺於我?”
“沒有啊。殿下,我們的目標不是您,當時他們言道:‘打獵之中,有一個東吳的小孩子喜歡奔在前面,猛衝猛打,讓我用蛇圍攻他,並給了我那個小孩子的畫像。說他是東吳的要人,他受了傷,合談就成不了,那麼東吳和季漢還會交手,劉大人許給我們的條件那還可以施行。而且,爲此事,間大人送給我們十壺好灑呢。可是哪想到我們還沒出手。那個小孩子便一箭射中神龍,神龍一怒,我們也沒辦法,一切只好聽天由命了。”
原來如此。結果那王蟒衝出,幾乎取了我與孫登的性命。這羣蠻子。居然爲了十壺酒做這等大事,要是孫登知道他只值十壺酒,不知他是該哭還是該笑。當下我讓人把孫登請出,讓他親自盤問荊蟒,自己卻去與另外地各洞蠻人頭領談話。
當我亮出自己的身份,所有蠻人都驚住了。我笑道:“諸公遠來,我竟未盡地主之誼,着實慚愧。今日小聚,也算獻上在下一點心意。劉璋闇弱,當年他在益州時,你等生活如何?他離開之後,難道反能給你們什麼好處?他不過是拿你們當刀用罷了。在下不才,卻是天下三分的季漢的太子,我軍在渭南,大破曹丕數十萬大軍,曹丕遁逃,陳羣被執,司馬喪膽,曹真成擒,天下振盪。眼見我季漢便成天下第一強國。而孫權北伐不成,反而大敗,君等反來投他,豈不是坐守金山,反求他山之砂石?
“我季漢建國以來,以法治國,任賢用能,體查百姓,視蠻漢爲一家,蠻人下山,可撥給田地,蠻人入軍,可編入飛軍,南中與益州之間,商路暢通,民豐人富,各得其樂。我聞有蠻人名楊鋒者,以獸皮生漆之屬進行貿易,其部衆多著蜀錦;有蠻人名董塗那者,上貢金砂銀礦,受封千戶之地;眼見此後蠻漢一家,共創極樂之世,爾輩何不智至此欲起刀兵而棄自家性命?若當真起兵,爾等能擋我季漢強兵否?爾等願與益州之無當飛軍兄弟相殘否?”
那些蠻人俱各低頭不語。他們所面對的乃是我軍最強大的白耳精兵,又有四叔親自統領,所以他們雖守堅城,佔了地勢之利,卻也輕易便被擊敗。但他們不知,只以爲我軍皆是如此精銳,早已膽寒。而正如我所說,天下大勢已然改變,連最強大的曹魏都慘敗於我們之手,東面地強援已經低頭,以他們這些落後的蠻族,又能起到什麼作用。
我見說動了他們,便伏案做書道:“我知你們來此,只不過是探探風色。眼下並無反意,所以我也不怪罪你們,只希望你們好好的想一想,仔仔細細把我所說的話理順,然後再去想該如何去選擇今後的道路,是歸順還是反叛,是選擇和平還是選擇戰爭,是爲族人謀利還是把族人綁上戰車。這幾封信也請你們交給你們的族長。在信中我也把我地意思對他們說了。人的道路總要自己去選擇,無論選擇什麼,都必須爲自己的選擇付出相應的代價。”
我的聲音不疾不徐,自始至終從容鎮定,但卻清楚的把我話中的寬容與威壓表露無疑。我可以清楚地看到每一個人對我的話的反應,是聽到利益時的一絲豔羨,還是聽到威脅時發抖的指尖,亦或我原諒他們時那一抹釋然和感激地眼神。
現在的我,已經歷練成一個出色的說話者,無論面對什麼人,都可以侃侃而談,而且思路清晰,不會有半點遲疑和支援。甚至孔明先生也曾贊過我,言談肯切舉止得體,頗有父皇年輕時的神彩。
這些蠻人被我突然打擊,全部擒獲,自忖必死,哪知我不但原諒了他們,而且給他們指出一條光明大道,不由眼睛裡都閃出亮光來。
見說得差不多了,我說道:“話止於此,我也不再多說,好鼓不用重錘,該如何做,你們心中自然有數。是歸順季漢還是繼續想法作亂,也由你們自決。現在我便放你們離開,但你們必須馬上回歸南中,不得在此地逗留。三日之後還在此地的,一律以叛亂論處,格殺勿論。”
說罷,我起身離開,揮手讓趙雲安排放人。
此時孫登滿臉鐵青來到我的身邊,卻是一言不發。
我看他一眼,安排起營迴歸白帝城。路上我問孫登如何,孫登只不回答。我心中微有些不快,他得了什麼重要的情報,卻不也我分享不成?身示之以誠,他與荊蟒對話時,我的人並沒有站在旁邊,否則此刻來問自有知曉。
正想着,孫登忽然苦笑道:“表兄,若有一天我當不成世子,跑去投奔你,你可能收留於我?”
我驚道:“表弟何出此言?若果有那一日,有我一碗飯吃,便有你半碗——可是,又何至於頹唐至此?”
孫登道:“孫英的勢力,已經大到我難以想象的地步了。甚至,便在白帝城中,我都不知自己還有幾個人可信。”
我想了想,道:“表弟,你若信得過我,我的人,你只管用,無論你做什麼,我都會支持你。”
孫登點頭道:“多謝表兄。”於是便一言不發了。
我也不打擾他的思謀,自己爲日後佈局。
正在處心積慮打算破壞和談,進攻益州的孫英的勢力與劉璋一定想不到,我一邊和談,一邊百里突擊龜靈山,將與東吳鉤結的蠻人一網打吞,斷了他們攻打益州唯一的助力。此後南中之人,只怕再無相信劉璋與孫權者。而我當日對蜀中的政策又將南中豪強收之大半,此後南中平定已是料中之事。此後被我打擊的東吳強硬勢力必然低頭,而以孫登爲首的親漢勢力將會順利的成長起來,那之後,東吳與南中將會成爲我的助力而不是拖累,那時,我就可以把大部的精力投入到發展雍涼二州之上。藉着關中平原的富饒,我的實力會迅速增強,一旦東方有變,我的鐵騎會踏過關河,直取洛陽,則天下可定也。
我舒一口氣,又想,這兩年我在父親病重之時,入主朝堂,定下北定雍涼的策略,血戰鶉觚,平定十那,獨守長安,配合孔明擊敗曹丕,此番又親下蜀中,解決了與東吳關係問題。回到長安時,我的威望必可以上升至頂點,父親傳位給我,料來不會引發什麼大的變動,起碼不用如歷史上一樣,曹丕見我年幼,立時弄個五路大軍齊攻蜀漢,嚇得我日夜驚心。
這些年,我走的每一步,都沒有必定成功的把握,都是一波三折伴着重重危機,但我依然走了過來,而且走得竟是順利之極,不能不說是僥倖。我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本領,所以我不會過高的看待自己,認爲自己取得的成績都是應得的。而此後,我的每一步還會是困難重重,還會是步步荊榛,人生,從來沒有平坦的大道,既然目標已經確定,就算有再多風雨,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