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耆從來都沒有忘記,那個夏日的午後。
也沒有忘記姜家村村口的那顆大樹。
那是一顆怎樣的大樹啊!
粗壯得就算四五個孩子合抱,都無法抱得住。
枝葉十分繁茂,在盛夏的時候,那枝葉幾乎能遮天蔽日。
再熱的天氣,只要躲在樹葉下,都能感受到一絲清涼。
姜耆始終記得,在他六歲那年,神秘的旅人“羲”,就是在那顆大樹下,表演了一場令人難忘的戲法。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姜耆都記得,當看到周圍陡然暗下來,他有多麼震驚。當看到點點星屑從羲的指尖灑出,他有多麼的驚歎。
當他伸出舌尖,在盛夏舔到那一片冰涼的雪花,他幼小的心靈有多麼震撼。
姜耆更是不會忘記,在那之後,羲說了一些意味深長的話。
那一幕幕,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裡。
在六歲的時候,姜耆就有了一個朦朧的夢想:要創造出一種,使普通人也能獲得特殊能力的方法。
隨着年齡漸漸長大,姜耆越來越認識到,想要創造出一種獲得特殊能力的方法,幾乎是不可能實現的事情。
自古以來,就沒人做到過。
有神秘能力的氏族,天生就擁有。
沒有神秘能力的氏族,終其一生也不會有。
從未聽聞有誰,是後天獲得的能力。
姜耆從來沒有大聲說出自己的夢想,因爲他知道,別人不會理解,只會嘲笑他,打擊他。
但姜耆深信,“羲”說的事是有可能辦到的。姜耆打算用一生去證實。
但是要從哪裡着手呢?
姜耆一直不得其法。
直到有一天,他在野外看到了一株半人高的植物,長得蔥翠。
從那株植物上,姜耆感到了一種奇特的波動。
姜耆想起了“羲”曾經說過的話:“……這些能力的本質,也不過是人的身體,吸收了這空氣中的一些特殊能量,將這些能量和自己的肉體結合,而最終能釋放出來的特別的能力……”
這株植物上的那些奇特波動,是否就是羲所說的特殊能量呢?
姜耆將那株植物偷偷挖了出來。
回家後,他用粗陋的陶罐將那植物熬成湯,全部喝了下去。
然後……
他沒有獲得特殊的力量。
而是拉了幾天的肚子。
如果換一個人,或許故事到此爲止。
很多年以後,回首往事,還會記得年少時的荒唐,記得曾經將一株不認識的植物熬成湯,輕描淡寫地告訴晚輩,年輕的時候自己差點因爲誤食了一株植物而死掉,告誡孫兒們不要犯這樣的錯誤。
但是姜耆沒有放棄努力。
每天幫助父母兄弟在田裡料理莊稼後,他都會到處遊蕩,尋找蘊含特殊波動的植物。
當他後來看到另一株植物,從其身上感受到特殊的波動時,他又將之挖了出來,熬湯服食。
這一次,他沒有拉肚子,也沒有生病,但也沒有獲得什麼好處。
姜耆記不清到底是第幾次了。
總之,有一次,他吞食了一種紅彤彤非常漂亮的果子,那果子上有着特殊的波動,不過吃起來非常酸澀,姜耆很勉強纔將之吞嚥。
吞嚥下去後,他的腹中像火燒一樣難受,然後變成持續地絞痛。
姜耆心想壞了,自己這次可能要死了。
但是第二天,他還活蹦亂跳。
不僅僅活蹦亂跳,他發現自己開始蛻皮,將死皮搓下,便露出白嫩細膩的新的肌膚。
他的力氣也變大了,別的小夥伴要兩人才能擡動的枯枝,他一個人就能擡動了。
不過他仍然沒有獲得什麼特殊能力。
但姜耆相信,自己遲早有一天會獲得的。
春去秋來,冬夏流轉。
草木榮枯,天道循環。
姜耆20歲了。
他已經娶妻,娶的是隔壁赤水氏的女子聽訞。
他和妻子已經有了兩個孩子。
一個剛出生就夭折了,一個現在三歲了。
姜耆仍然堅持,不斷地尋找新的有特殊波動的植物,冒着生命危險服食之,並記錄自己身體的感受和變化。
這麼多年過去了,有不少姜家村的人發現了他的異常。
有人好心地勸說他,要他放棄這種危險的舉動,因爲過去不乏有人誤服了毒草而身亡。
有人譏笑他,覺得他是傻子、瘋子,把他當作無聊時閒談的消遣。
也有人躍躍欲試,在和他交談過後,被他的夢想打動,也想和他一起去尋找那種,可能改變命運的草藥。
不僅僅是姜家村的人,附近少典氏別的村落,也有年輕人被姜耆的夢想吸引,加入了他的研究。
姜耆荒廢了耕種,被妻子埋怨,被父母、被村民嫌棄,卻始終不悔改。
他的屋裡堆滿了各種植物,他嘗試着各種採摘、存儲、炮製植物的手段,他開始嘗試着將一些植物混合起來,測試其使用的效果。
許多勇敢的年輕人自告奮勇地服食配出來的藥劑,有人大病一場,有人發生了一些異變,有人甚至死去。
每當有人死去,姜耆會痛哭一場,然後繼續死不悔改地進行研究,記錄着每一種配方。
終於,姜家村的村民們再也無法忍受姜耆,將他趕了出來。
他帶着妻子聽訞、孩子,以及一些自願追隨他的年輕人,在一個新的地方建立村莊,開闢耕地,把耕種之外所有的時間都用來尋找草藥、配置草藥、服食草藥。
這一年,姜耆25歲了。
他仍然沒有找到那種能讓普通人獲得特殊能力的草藥配方。
一些人感到失望,失去了信心,離他而去,回去繼續耕種、收穫、生兒育女,過着平凡的生活。
也不斷地有慕名而來的年輕人,願意加入他的事業,和他一起,研究怎樣去獲得特殊的能力。
姜耆26歲時,失去了他的長子琰居。
那個孩子已經10歲了,非常頑皮,偷偷地跑進姜耆堆放草藥的茅草屋,誤服了一株劇毒的草。
那孩子沒能挺過來,死去了。
姜耆的妻子聽訞和他大吵了一架。
“耆!我願意陪着你吃苦,怎樣我都認了,可你怎麼能害了我們的孩子!”她歇斯底里,把他的胸口抓出無數血痕。
姜耆噙着淚,埋葬了他的長子琰居。
然後,默默地回到茅草屋,繼續炮製、服食各種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