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俊比想象中要頹廢.
陳卿再看到斐俊之後都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找錯人了，還記得一年前見到對方時對方是一個何等氣質高貴的少年！
論氣質，甚至王野都差他不止幾分，不過也是，少年家世顯赫，自身又是頂級資質，年紀輕輕就是三品侍郎，又繼承了斐家和長公主良好的基因，長得俊美無比，這世間所有好事都匯在了他身上，不高貴一點那纔怪了。
而此時這模樣，像極了一個剛從戒那個玩意的所裡放出來的癮君子少年。
陳卿看了一眼，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說，老實說論關係，對方和自己也算不上多好，王野好歹對自己有救命之恩，再加上宋國公劉裕臨死前對自己的照顧，算得患難之交，眼前這個只能說在一起要命的事情裡共過事。
共同患難絕對稱不上，因爲以對方的身份，當時就是出了什麼大事，死的也是自己，對方從頭到尾都不會出事。
沒想到才僅僅一年，這樣的貴公子，也能淪落得這般可憐.個鬼呀！
陳卿翻了個白眼，直接不客氣的坐了過去，對着對方腦袋就是一下：“咋了？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被哪個姑娘甩了？”
斐家愣愣的看着陳卿良久，有些迷糊的摸了摸被陳卿敲過的腦袋，隨即渙散的眼神變得認真起來。
“你來了？”
“嗯，你爹孃說你半死不活，我比較好奇，就過來看看是否誇大。”
“那你覺得呢？”
“廢了.”陳卿白眼一翻：“廢得有些徹底。”
“是嗎？”斐家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睛，隨即道：“當初在京城拉攏你入太子黨，你多般躲避，我以爲你是不想惹火燒身，沒想到是我小看了人，咱們的陳駙馬，壓根就沒看得上太子一黨。”
陳卿無語，他那個時候，對朝廷內部勢力完全不知道，什麼都不清楚就跳某個勢力的船，傻子纔會這麼做。
而且很多古代歷史表明，太早投靠太子的，基本都沒什麼好下場。
“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母親的事？”斐俊突然開口問道。
“你當我算命的呀？”陳卿瞪了對方一眼：“長公主殿下籌謀佈局多年，從多年前大晉還未完全統一天下時就開始着手佈置，那時候我都沒出生呢，憑什麼能知道長公主的算計？”
“那你覺得我母親這算計如何？”
“厲害！”陳卿由衷道：“令堂布局深遠，充分的利用了那妖魔的特性，在自身被陛下限制在京城，一直高度警惕的情況下都能另闢蹊徑，找到一條瞬間壯大自己勢力的路子，當真了得！”
這話陳卿絕對是真心稱讚，長公主的一切他都聽沈家人說過，一個曾經蕭家的嫡系繼承人，在位置被弟弟奪走後，潛伏至今，她這樣厲害的人物，皇帝必然是警覺的，人在京城，建國二十年，皇帝的地位越來越穩固，她原本的勢力基本盤越來越被吞噬殆盡，基本完全處於隱居狀態，這種情況下，居然能靠着算計一波翻盤。
簡直就是謀略的天花板，武則天跟她比起來提鞋都不配！
“是啊，厲害呀我若不是親眼看到，無論誰和我說那些變成活屍的金龍衛，還有那被砍成人彘的太子是我母親做的，我都不會相信，不會相信，是我那溫柔的母親大人會這麼做”
陳卿：“.”
他能說什麼？只能說影后實力強大，遠非後世那些流量明星能比，瞧把這孩子演的，都懷疑人生了
“陳卿.”
“嗯？”
“你不覺得母親大人手段毒辣嗎？”
“毒”陳卿點頭：“三十萬子弟兵，眼皮子沒眨一下，全變成活屍了，這心腸，一般軍閥都沒這麼狠，可也只有這樣的女人，才能在陛下的眼皮底下，掙出這樣的局面來。”
“所以你是贊成她的？”
“你母親不需要我贊成”陳卿嚴肅道：“她從走上這條路開始，就不需要天下任何人認同她，只有這樣的心態，她才能做到現在這一步，你明白嗎？”
船頭位置，聽着陳卿和自家那寶貝兒子的話，長公主原本冰冷的神色閃過一絲動容。
她倒是沒想到，陳卿這小子居然能這麼明白她.
倒是難得呀。
斐俊也怔怔的看着陳卿，他突然覺得有些怪異，自己當了幾十年的兒子，居然沒有一個外人懂母親。
“陳卿.”愣了一會後，斐俊最終回過神，看着桌面發呆：“你知道嗎，在母親帶我看到已經削成人彘的太子時，我整個人都感覺像在做夢，我其實並不喜歡太子的，他是一個表現得很陰毒的人，嫉妒心強、本身本事也欠缺，可我的身份就註定了，我只能是一個太子黨。”
“我從小到大都在適應這個身份，小心翼翼的不惹怒太子，小心翼翼的遮掩自己的光芒，儘量不被太子嫉妒，從小在太子那兒受了再多委屈，我都不敢回來和母親述說，生怕母親擔心，母親在我印象裡一直是一個溫柔的人，我一直都認爲我和父親大人是在護着她過着無憂無慮的生活，結果是我想多了。”
“母親大人從來都知道我受的委屈，從來都知道我想的什麼，她把太子折磨得那麼慘說是爲我討債，我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我看到太子，看到那些士兵現在的模樣，我感覺母親很陌生，我甚至.我.”
“害怕她？”陳卿打斷了對方的猶豫，直接開口問道。
斐俊眼睛一亮，看向陳卿：“爲什麼我會這樣呢？”
“因爲你弱呀”陳卿毫不猶豫道：“你那麼好的資質，卻只甘心當一個太子的陪襯，證明你就只是一個求穩保守的人，當有一天知道自家母親是一個野心和實力都遠超你想象之輩時，你當然會害怕！”
“太子那麼悽慘，三十萬蕭家子弟兵會那麼悽慘，你甚至都會懷疑，自己的下場會是怎麼樣的不是嗎？”
斐俊：“母親不會那麼對我的”
“嗯這你怎麼說得準呢？”陳卿笑道：“要不然你在害怕什麼呢？”
“我我只是覺得.”斐俊有些着急道：“母親的手段過於過於陰毒！”
“你既然覺得她不會那麼對你，那就代表又陰毒不到你身上，你在害怕什麼呢？”
“這”斐俊恨恨的看着陳卿：“死那麼多人，母親用那麼殘忍的手段害死那麼多人，你難道一點反應沒有？”
“有啊.”陳卿點頭：“感嘆某些大人物手段狠辣，感嘆某些大人物佈局可怕，然後呢？哭嗎？我作爲一個隨時可能被你母親針對的人，我都該吃吃該睡睡，我不知道你這幅廢樣子是做給誰看的？”
“怎麼？是想靠這副廢樣子讓你母親住手還是怎麼的？”
“我”斐俊一愣，他沒想到對方會這麼說。
“看我幹嘛？”陳卿好笑道：“你要是看不慣你母親，有那能耐，那你就出手阻止，如果你實在覺得你母親十惡不赦，那你就制裁她呀，還那些人一個公道呀！”
“如果你又割捨不掉對長公主的母子之情，那你就阻止她呀，你什麼都做不到，連抗議一下都不敢，只知道在這裡裝個廢人，不是弱是什麼？”
斐俊：“.”
“不就是一個沒能力又沒勇氣去反抗自己母親的小孩，在這裡鬧彆扭嗎？”陳卿好笑的看着對方：“你這樣子難道還想讓我感覺你揹負了很多嗎？”
“你從小到大享受的都是你母親帶給你的好處，包括現在也是，你若不能接受，拿出實力拿出態度，什麼都拿不出，還在問我爲什麼會害怕？你當然會害怕，你那麼弱，遇到想把你怎麼樣就能把你怎麼樣的強勢長輩，你除了害怕，你還能幹什麼？”
門外斐俊的父親聽得皺眉，正要出聲阻止，卻被長公主一下攔住。
陳卿站起身來，看着被罵得懵逼的斐俊，搖了搖頭：“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不是這樣的，那時候你在第一時間發現太子出事後，你是敢出面頂事的，因爲那時候我能感覺到，你並不怕太子出事，你對你自己有絕對自信，沒了太子，你依舊有立足之地，因爲你的驕傲很符合朱雀的特性，所以你能在三十歲之前，能掌握朱雀術式！”
斐俊看着陳卿，良久才道：“你呢，陳卿？你是一開始就抱着現在這樣的野心的嗎？”
“我不是”陳卿搖頭：“我只爲自保，但我和你以前一樣，我相信，天塌了，我也能立足在這片天地，這是我對我自己的自信，我其實一開始以爲，我們是同路人的。”
“同路人？”
看着離開船倉的陳卿，斐俊呆呆的半天回不過神來。
這個能逼得母親退步的傢伙，從一開始.認爲和自己是同路人？
自己以前有這麼厲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