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炮吐了口“崔氏一口痰”,左右搖擺着大頭,含糊不清地說道:“哪兒……哪兒壞了……幫我修修……”
我說:“你走回去,車被你搞壞了!”
崔大炮說:“你……是你給我搞壞的……”
我說:“你說什麼,你的破車壞了跟我有什麼關係?”
崔大炮垂頭喪氣地蹲了下來,嘀咕道:“老子剛買的電瓶,怎麼壞了呢?”
我說:“電瓶可能沒壞,線路斷了。”
崔大炮說道:“這筆帳你說怎麼算?”
我說:“你……”
崔大炮站起來抓住我晃了晃,說道:“我告訴你,李小楓,有件事我還沒跟你算賬呢,你記得不,新生剛開學那會兒,我們在一個加油站附近上廁所,你尿了我一褲子?”
過去這麼久的事兒了,他還記得,到現在還沒找我算賬,此人心胸寬廣啊!今天怎麼又提了,他處處跟我過不去,跟那件事有關嗎?
崔大炮罵罵咧咧地推着電車走了,走路東倒西歪的,我跟了他一路。
在大門口,我上去拽住他,把他的車暫時寄存在門衛那兒。我建議他走回去算了,推着個破電車,被熟人看到了多沒面子,他覺得說的在理,接受了我的建議。
大晚上的,他一個醉漢在路上出了什麼事兒,我撇不清責任,他老婆剛生,聽說他娘精神不正常,以前是做那個的,一不小心懷了孕,事後被客人甩了,精神就不正常了。他是家裡的唯一支柱,不能倒下……
我在校門口給崔大炮喊了輛出租車,他死活不上,說話語無倫次的,我勉強聽清他的話中之意是沒錢。
我替他出了十塊錢車費,囑咐司機把他安全送回家……我想我真是個好人。
第二天早自習,崔大炮把我叫了出去,問我昨晚具體發生了什麼事?他有點兒印象,不過記不清了。他的車壞了,問是不是跟我有關?修車要花100多塊,意思是希望我給他報銷修車費。
我心裡能不窩火嗎?早知道他這麼幹,我當時爲什麼不把電車的兩個輪胎扎破,再把車子搞散架。我懶得搭理他,只告訴他一件事,他昨晚打出租車的費用是我付的,十塊錢……
崔大炮低下頭不說話了,他沒有還錢的意思,他是個聰明人,明白我有跟他要賬的意思。
他撓了撓頭,眼巴巴地看着我說道:“這樣吧,過兩天我兒子滿月,咱班同學多少得表現一下,你那十塊錢就當心意了,老師提前收下了,你覺得怎麼樣?”
我很想笑,說道:“我覺得很不錯,合情合理,就這麼定了。老師兒子滿月,大喜啊!我不表示一下也不合適。”
崔大炮很高興,說:“行行行,你小子夠聰明。”
我說:“我有一事相求。”
崔大炮豪爽地說:“沒問題,你說。”
我說:“我的腳受傷了,昨晚你騎電車追我的時候掉坑裡絆的,我想去醫療室買個創口貼。”
崔大炮說:”去吧……”
我進班拿了桌子上的歌詞,去附近的大學找蘇晨去了。
好久不見蘇晨了,他沒什麼變化,還是老樣子,看起來憔悴了許多,比以前更頹廢了。他租的房子裡堆滿了啤酒瓶,地上扔的全是菸頭。書架上整整齊齊地擺着大約上百本書,那些書是他的精神食糧,是他在大學裡唯一的信仰。
很多時候,我覺得他是個可憐的孩子,孤獨、憂鬱而又富有才華。他知道自己喜歡什麼,敢於追求自己的夢想,他是幸運的嗎?
我把買的小菜放在桌子上,蘇晨從牀底下拽出來幾瓶啤酒。我們廢話不多說,老規矩,見了面先各自吹了一瓶。
一瓶酒下肚,我們喝的暈乎乎的,商量了關於羅八出專輯的事,想讓他幫忙寫幾首歌詞,賺了錢大家五五分成。
蘇晨說:“這事兒包在我身上,大概什麼時候要?”
我說:“越快越好,儘快把錢拿到手嘛。”
蘇晨說:“欲速則不達,歌詞是要慢慢醞釀的,方文山作詞的速度就很慢。”
我說:“沒事的,羅八沒文化,好忽悠,你儘快寫,他沒你們大學生有文化……”
蘇晨又喝了一杯啤酒,笑道:“大學生有文憑,但未必有文化,文化跟學歷沒關係,看書多的人才有文化,一些打遊戲、談戀愛的大學生屁文化沒有,都他娘混子……”
我覺得他說的有道理,太經典了,道:“來,再乾一杯!不說沒用的,幹了……吃肉,吃肉,回鍋肉可香了……”
蘇晨唉聲嘆氣起來,苦笑道:“楓兄,我掛了好多科,恐怕拿不到學位證了,我這個大學生有文化卻沒學歷,可笑不?”
我說:“聽說不是能拿錢買嗎?”
蘇晨說:“我掛的太多,花太多錢不值,這年頭畢業必定失業,這些好事兒全讓我們90後攤上了,媽的!”
我說:“你打算怎麼辦?”
蘇晨又喝了一杯,說:“過了大三我就開始離校實習了,下一年拿到畢業證後,我要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浪跡天涯,四海爲家,追求我的作家夢。”
我說:“瀟灑!你準備去哪兒?”
蘇晨說:“他們說,想當作家怎能不經歷一場漂泊呢?”
我打斷他的話,道:“去北京吧,年輕人的夢想之城,爲了追求作家夢而去北京,你會收集到大量的寫作素材的。”
蘇晨搖頭道:“我不去北京,我他媽想不明白,想當作家爲什麼非要去北京呢,難道南京不行嗎?其實。南京比北京更適合寫作,你想啊,南京生活節奏慢,作家能靜下心來專心創作,北京是最不適合寫作的一座城市,生活節奏太快,人心浮躁……”
我說:“在一座不屬於自己的城市浪費青春是愚蠢的。北京,它毀滅大多數人的夢想,成就少數人的夢想。人生苦短未必是真,人生命短倒是真的,別讓自己活的太累……”
此次實習意味着蘇晨距離畢業不遠了,我們見面的機會也不多了。他畢業後,我們再見的可能性幾乎爲零了吧?他可能浪跡天涯,可能回老家。
世界很大,我們走散了,很難再相聚了。
想到這兒,我有點兒捨不得這位知己,他是我朋友裡的唯一一位大學生,他才華橫溢、與衆不同、不向世俗妥協、眼睛裡容不下沙子,他是個孤獨的人兒,這混亂的世界能容得下一位孤獨的才子嗎?
在西方國家,獨來獨往的人不會受到衆人的排斥,在中國卻與之相反,他們往往認爲一個獨來獨往的人是不合羣的或人品有問題,他們排斥他,就好比一羣吊兒郎當的、沒有夢想的人習慣合夥兒嘲笑一個有夢想的人,這是中國人骨子裡的劣根性,更是一大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