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蘭?!”女護衛長一驚。
她感受到了咽喉處的疼痛,呼吸也有片刻的困難,但她很快反應了過來,迅速擰住林微蘭的手腕,同時後撤。
“媽?!”林握瑜先是驚喜,隨後緊張了起來,“媽,您怎麼這麼快從醫院回來了,快休息,我已經聯繫保鏢過來了。”
林微蘭卻是擺了擺手,而後回頭,擡起了手。
“嗡嗡——”
空氣一陣震動,強大的內力將獨幽琴從女護衛長的手中吸了過來,回到了林微蘭的懷抱裡。
“!”
這一幕,讓女護衛長變了臉色。
按照林十鳶的估算,這個時候林微蘭應該已經成爲一具屍體了,怎麼還能好端端地站在這裡?!
難道,有隱世神醫強行爲林微蘭續命?
“林微蘭,四十七年前,你盜走林家至寶獨幽琴離開雲京,太上長老念在昔日舊情,沒有對你下殺手,讓你多活了這麼久!”女護衛長抱着自己受傷的右臂,語氣森然,“如今你不懂得感恩,竟還一意孤行,是要和本家作對到底嗎?!”
“本家?”一道涼淡的聲音響起,“本家當真在傳承天音坊?爲何和天音坊建立的初衷已經背道而馳?”
女護衛長勃然大怒:“誰口出狂言?!”
“奶奶,您走得太快了。”夜挽瀾並沒有理睬女護衛長,而是低聲道,“我來吧,您……您和沁沁姑姑還有叔叔他們好好地說說話。”
她的手指握緊又鬆開,顯然已經是隱忍到了極致。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地知道林微蘭此刻的身體狀況了。
事情的確已經到了最後時刻,無法挽回。
她亦無能爲力。
“阿瀾,站我身後。”林微蘭卻是道,“以你現在的內力,還不足以輕鬆取勝此人,沒必要再浪費力氣了,後面還有很多事情等着你,你不能倒下。”
聽到這句話,女護衛長冷笑了聲:“林微蘭,你倒是對一個異姓人很好,可惜你這孫女,倒沒有什麼自知之明。”
“一直以來都沒有給你們彈過琴,沁沁也總是說看不見我撫琴。”林微蘭輕輕地撫着琴絃,“走之前,總要留下點什麼,沁沁,看好了,真正的天音樂法。”
“錚!”
琴音瞬出,空氣中竟是傳來了爆裂般的聲響。
開頭只是短短几個音,但帶着極強的爆破感,讓人的耳膜都戰慄了起來。
女護衛長神色再變,顯然是聽出了這首曲子:“林微蘭,你這是找死!”
神州十大古琴名曲——《祭天神》!
《祭天神》的殺傷力,僅次於《破陣樂》和《水龍吟》兩首曲子。
但事事都有兩面性。
殺傷力高,耗費的內力和精氣神也就越大。
女護衛長飛快地拿出隨身攜帶的竹笛,同樣開始演奏,和林微蘭對攻。
可她的內力再深厚,也被林微蘭逼得向後退去。
林微蘭每彈一節,臉色就會白上一分。
然而,她還在彈。
琴音所至之處,林家護衛寸進不得,只能發出一聲聲慘叫。
“嘭!”
“嘭嘭!”
爆破聲不斷,女護衛長的防禦被徹底破開,她的身子倒飛了出去,五臟六腑也在瞬間被撕裂。
“錚——”
與此同時,最後一個琴音落下,《祭天神》這首曲子終於完成。
林微蘭收了手,臉色已慘白如紙。
“林……林微蘭,你……你已經是強弩之末。”女護衛長的嘴角有鮮血不斷流下,“你殺了我又如何,我不過是林家諸多護衛隊中的一員,呵呵……你想護他們,你護不住的!和本家作對,你們……”
這句話還未說完,女護衛長已氣絕身亡。
死前她瞪着雙目,滿臉都是不甘心。
這一首《祭天神》,直接滅殺了林家本家派來的這一支護衛隊。
林微蘭,不愧是昔年雲京林家的“雙子星”之一。
“噗——!”
林微蘭連吐了三口血,這一次她並未昏迷,而是身子一歪,跌了下去。
“外婆!”林沁顧不得身上的傷,忙上前將她扶住,“外婆,您……您流血了。”
“沁沁,別哭。”林微蘭卻笑了起來,“外婆啊,已經活夠了,最後還能爲你們掃清這點障礙,很值了。”
她自知生死已經無法逆轉,死前還能威懾林家,便足夠了。
林沁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外婆您……您還沒有看我練成天音樂法呢。”
“你打了十幾年的基礎功,以後的進展只會越快。”林微蘭臉色雖蒼白,笑容卻更深,“外婆最後還要送你一件禮物。”
她伸出手,將自己剩下的內力,以十分柔和的方式全部傳給了林沁。
這種方式並不會傷到林沁,反而能夠讓她更快吸收新的內力。
只是對林微蘭的傷害極大,她的口腔裡已經全是血沫。
林沁能夠感覺到她的丹田中熱流涌動,可她顧不得這些,哭得更傷心了:“外婆,我……我都明白了,您的苦心我都明白了,我不想要力量,我只想您還能多多陪着我……”
她曾經多次向林握瑜抱怨說明明林微蘭得到過林家本家的栽培,卻不親自教她古琴,而是請各種名師讓她打基礎。
直到現在,她才知道林微蘭並不想讓她接觸來自本家的黑暗,讓她打基礎也是爲了更好的練習天音樂法,不會過早受到反噬。
而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林微蘭也將僅剩的全部都給了她。
她懂了,可太遲了。
“阿瀾,這人生……太長了啊。”林微蘭輕輕地拍着夜挽瀾的手,慢慢地閉上眼,“奶奶先走一步了,剛好下去告訴他們,如今的神州,真的很好很好,而你也……”
“砰。”
那隻手在半空中失去了力氣,最後重重地落了下來,砸在了夜挽瀾的掌中。
“外婆!”林沁哭得幾乎昏厥過去,“外婆!”
夜挽瀾怔怔地看着這隻滿布皺紋和傷痕的手,眼睛眨了眨,一滴眼淚竟然也流不出來了。
她很沉默地抱着林微蘭,像是一塊石雕,聽不見周邊的聲音,也看不見身邊的人。
“……”
時間在這一刻彷彿靜止了。
“小師妹?”謝臨淵眉眼間浮起了擔憂之色,“小師妹,你還好嗎?”
夜挽瀾此刻的狀態,讓他只感覺到了悚然。
他知道夜挽瀾通過一件件古董,觀看了數段歷史回溯。
每一段對她來說都極其殘忍,“痛徹心扉”也無法來描述。
對後世人來說,這已經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了,成爲了史書上一個個冰冷的文字。
可對夜挽瀾來說,卻是在幾個月之內連續經歷生離死別,偏偏她只能看着,又無能爲力。
而現在,林微蘭這麼一走,於她又是一個沉痛的打擊,無異於雪上加霜。
換成是他,精神恐怕早就承受不住而崩潰了。
晏聽風上前,在夜挽瀾身邊蹲了下來,他伸出手覆在她的手上,低聲道:“小挽……”
像是終於發現了身邊人的存在,夜挽瀾擡起頭,半晌,她聲音沙啞道:“謝謝,如果沒有你及時找來的藥材,奶奶也撐不到現在。”
林微蘭能夠兩次醒來,都少不了晏聽風的幫忙。
至少在最後,林微蘭已經不遺憾了。
夜挽瀾低下頭,額頭和林微蘭冰冷的面頰相貼,用很輕的聲音說:“奶奶,我們回家了。”
林家本家、林逐霜、長老團……剩下還未完成的,全部都交給她。
**
此時此刻,港城,康家。
林微蘭故去的消息,在第一時間傳到了港城。
康老爺子接到康管家彙報的時候,還愣了好一會兒,半晌,才喃喃道:“早上病重,晚上人就去了,真快啊……”
“這林老夫人,也算是一位奇女子了。”康老夫人點點頭,“不過她這麼一死,江城林家可就真的成一盤散沙咯。”
康老爺子頷首:“如今正是個好機會,把夜挽瀾帶回來,我們有理有據,林嘉言失蹤,九成可能性已死,夜挽瀾不跟母親,還能跟誰?”
“我也是這麼想的。”康老夫人問,“慕楓呢?”
康管家欲言又止:“先生和夫人上次從江城回來後便很快離開了,到現在也沒有再回來過。”
“又是這樣!”康老夫人重重拍桌,怒聲道,“自從慕楓和那個祝清弦成婚後,事事不着家,天天往外跑,你說說,他們到底有什麼可忙的?”
康老爺子也神情不虞。
“老爺子,老夫人,去年先生和夫人回來,先生受了好重的傷,夫人身上也有傷口。”康管家想了想,試探性地開口,“會不會是在從事什麼秘密性任務啊?”
“有什麼秘密性任務需要他們從事?”康老夫人冷冷地說,“你看看祝清弦那副樣子,她能幹什麼事?花瓶一個!”
祝清弦看起來一副柔柔弱弱的樣子,文不成武不就,說她能參加秘密任務,傳出去都笑掉大牙。
“行了。”康老爺子擺了擺手,“還是先去江城,把人領回來。”
林微蘭死的這個時間點,對他們來說真是太好了!
他們要帶走夜挽瀾,又還有誰能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