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裡,紀芙自那以後,就再也沒見過宋刻了。
她那時候極力不去傷害任何一個人,想要守住她身旁少年最後的一點美好,卻還是險些將他害死在了北盟裡。
但即便如此,最後宋刻還是沒有按照她希望的那樣,安然無恙地活下去。
宋刻在北盟之戰中仍被自己人坑害,北盟一戰後歲面前撿回了一條命,卻被貶職削職,被派遣到了一個最偏遠的城池做副將。
年少有爲的將軍啊,就那麼被風沙湮沒在邊城整整三年。
那三年裡她不知道宋刻是怎麼過的,但他一定經歷了很痛苦的一段掙扎。
他抱着必勝的決心遠赴戰場,只爲了歸來時能許自己十里紅妝。最後那紅妝,竟然是用將士的鮮血來染。
被軟禁在西風澗的幾年,她得不到任何與宋刻有關的消息。
只是不時從守衛的將士那裡得到的一兩樣宋刻託人送進來的小物件,讓她得知他還活着。
在她被卸去兵權後的第三年。北盟動盪。
王上竟再次在大臣的口中聽到了她的名字。
大業先失紀芙,再失宋刻,如今朝中竟再無一人可用。北盟之戰連失三城,羣臣難安,紛紛舉薦複用紀芙。
紀芙,紀芙……
這個名字就好像年少的君主心中的夢魘。不論他成長到何時,他都要活在這個名字的陰影下。
他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在一遍又一遍地提醒他,大業的安定靠不了他這個君主,只能靠紀芙。
就連他身邊的宮妃,都這麼以爲。
所有人都爲紀芙求情。
是所有人!
他無法忍受畢生都要再紀芙的名字之下活着。他知道這次只要自己重新啓用紀芙,那麼交到她手中的兵權,將再無歸還之日。
可他是大業的王,一個帝王怎麼可能在女人面前低頭。他不能再容忍任何人記起紀芙這個名字。
只要紀芙還活着一天,她就永遠都會被人記起。
那天,他終於繃斷了腦海裡的最後一根線。
王上提着挽芙劍衝進了西風澗,對着剛燒上熱水準備吃水煮野菜的紀芙說道:“跪下。”
紀芙沒有跪。
她一生只跪天地君王。當王上拿着數萬將士的性命去威脅她的那一刻起,他早已不是她心中的王上。
她漠視的態度終於激怒了他。
那一天,西風未起,她燒的熱水開了。
她卻死在了自己曾誓死效忠的王上手裡。
死在了宋刻送給她的劍下。
她死後的第二年,宋刻所有的隱忍消耗殆盡。
他在邊陲小城徹底爆發。
他不惜成爲大業的罪人,也要聯合北盟軍隊,帶着數萬鐵騎殺進那片她曾經誓死守衛過的土地。絞死年輕的王。
當然,這些都是她後來從史書上零星的記載裡看來的。
對死後的事情,她其實一無所知。
史書的記載到這裡就結束了,到底後來宋刻去了哪裡,無人知曉。
她只知道,最終她也沒能護佑那個自幼就跟着她行軍打戰的悽慘少年。宋刻的一生,多半是傾注在了她的身上。
也因此,宋刻一直都是她心底一抹揮之不去的黑白色。她始終覺得是自己害了他。
現在她作爲簡漾,自然更不肯讓墨辭書被自己牽連。
簡漾看着他說:“我希望你跟我在一起的時候,是好好的。只要你不受牽連,我也不算是個累贅。”
墨辭書怔了怔,大步走到了她面前。
簡漾正茫然地看着他,忽然就被他一把抱進了懷裡。
“我從來沒有覺得被你拖累過。”
過去是,未來也是。
從她在涼州城裡把自己從鬼門關搶回來的那一天起,他就決定跟隨簡漾過一生。
他上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在邊陲駐守的時候,回去救她。
年輕的君王告訴他,只要他乖乖待在邊陲小城,紀芙就能在西風澗裡活下去。
他愚蠢地相信了。
他以爲自己的隱忍能換來紀芙的平安。
哪怕是在西風澗,他也希望紀芙能活下來。
可是直到紀芙死了他才明白,想要守住自己心愛的人,就只能靠自己強大。不能希冀別人的悲憫。
他粗糲的手掌摩挲着簡漾白嫩的臉龐:“就算有一天我真的被你拖累,那也一定是我上輩子欠你的。”
從前他沒能守住她,如今還不能嗎?
肖君嵐一流對他而言根本不算什麼威脅。要是真有一天上方因爲對簡漾周圍的事情不滿,而對自己施威,那他也只會都毫不猶豫地選擇簡漾。
簡漾面對眼前這個不算熟悉的男人,眼底難免露出幾絲疑惑。
她擡頭問道:“爲什麼,你要對我這麼好呢?”
墨辭書垂眸看着他,深沉道:“愛你還需要很多理由麼。”
時間橫亙千年歲月。
他們分別在早已湮沒於風沙塵土中的大業又如何呢。這麼遙遠的時空裡,他們還是相聚了。
而他仍然愛她。
他的眸光愈發暗沉,看着簡漾清澈的雙眸,他的喉結滾了滾。
“要接吻麼?”
“嗯?”簡漾一愣,全然沒想到自己說出的這個字,在不同的語境下完全可以被解釋爲允許的意思。
墨辭書溫熱的脣霎時朝簡漾的脣附着了上去。
因爲生的太高,他的腰幾乎全部下彎。
修長的指骨捏着簡漾的下巴,讓她仰頭迎合自己,另一手卻拖着她的後腦,不讓她的身體過分後傾。
縱然這個動作盡顯男性的霸道,他親吻的動作還是那麼小心翼翼。
含着簡漾的脣,他輕輕吮舔撕咬。滿腔的愛意啊,他卻不能直白地告訴她。
兩人間的呼吸愈發急促,他高大的身體一壓,簡漾就被他推到了牀上。
可是墨辭書卻沒沒有再動。兩個人一齊沉默地躺在牀上,墨辭書將頭埋在她的頸間。沉濁的呼吸在她耳畔進進出出。
——你永遠都不會知道我有多愛你。
這是簡漾觸碰到他以後,從他的心底聽到的第一句話。
真誠炙熱地叫她不忍再去偷聽。
簡漾拍拍他的後背:“哎,要不要出去走走啊?難得來一次十三司,不帶我出去逛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