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博士站在投屏前，賣力地講解着人工心臟的視頻，興奮得手舞足蹈。
“我這麼說，心臟基本上就是用來輸送血液的。”
“但是，這個輸送血液是有前提的。這個輸送，必須在各種調控之下進行。你不能亂蹦噠，而且，你出了點兒狀況，你心臟還要及時作出自己的調控。”
“最關鍵的是，不像消化系統，循環的調控一旦宕機，你就掛了。”
“就算你安安靜靜躺在那裡，你的心臟也時時刻刻接受着調控。整個人體處在一個動態平衡裡，大量的正負反饋，讓人安安靜靜地躺下，第二天還能睜眼看世界。”
“你的每一次正常的起搏，都是竇房結搶先佔領動作電位的高地，並靠着超速驅動壓制着浦肯野纖維，使衝動形成心室收縮，才達成的目標。”
“你心電圖上每一個波峰波谷，都是鈉離子通道，鈣離子通道和一過性外向離子流（心肌細胞動作電位形成的電流）像精密儀器一樣運轉的結果。
“你每天起牀，從躺着到站到地板上，僅僅一個動作，就需要調動全身的力量。”
“你的骨骼肌，神經，各種動脈靜脈和心臟都在維持着你的身體，不至於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而這對心臟來說，只是最普通的日常而已。”
“心臟和交感神經迷走神經肽能神經，腎，血漿蛋白和血細胞，各種內分泌細胞，以及全身的血管和血管上各種感受器緊密相關，牽一髮而動全身。”
“所以，人造心臟真沒那麼簡單，這是醫療器械皇冠上最耀眼的那顆明珠。”
“不是我吹啊，三清的人造心臟能做到全功能加獨立供能，是真的牛逼……”
比爾目不轉睛地盯着視頻，整個人陷入沉思。
默克爺孫倆則看着手術畫面，再次沉浸在驚喜與震撼交織的情緒中。
“好了，親愛的的查理博士，我大概瞭解到人工心臟的牛逼之處。”
良久，比爾終於出聲，打斷了查理滔滔不絕的演講。
他沉吟着說道：“那麼，接下來的目標很清楚了，我們需要拿到一個實物，並進行觀察。”
查理博士露出爲難之色：“目前這款產品只在華夏做臨牀試驗，很難拿到實物，不過對植入的患者進行觀察倒是難度不大。”
比爾和默克互相看了一眼，同時笑出了聲。
默克哈哈大笑道：“別傻了，我們說的實物，是植入人體的人工心臟，這玩意不在人身上觀察，還有什麼意義？我們又不是科學家，難道會去實驗室觀察嗎？”
比爾微笑道：“查利博士，事實上獲得實物，一點也不難，只要給三清的慈善基金捐助，就可以參與臨牀試驗。”
“我們可以資助一位心衰患者，讓這位久等不到心臟移植的可憐人，接受最先進的人工心臟植入，唯一的條件就是答應讓我們進行後續觀察，他肯定會欣然同意這份免費饋贈，成爲我們的小白鼠。”
“大概就是這麼回事，當然具體的細節會更人道一點，同時也會簽署合同，保障我們的利益。”
查利博士尷尬地笑了笑，他忘記面前這兩人可是首富級別的富豪，能用錢解決的事，對他們來說都只是舉手之勞。
“親愛的默克，我們籌劃許久的計劃，似乎可以啓動了。”比爾面容一肅，正色道。
默克先生鄭重其事地點點頭，一字一頓道：“開始吧。”
他的臉色看似很平靜，但顫抖的聲音出賣了他內心的激動。
比爾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手指大小的U盤，插在電腦上，將一份資料投射到屏幕。
“三十年前，我成爲全球首富的那一年，就開始了在人工器官領域的佈局。”
“我在首富的位置上呆了二十多年，投資和收購的公司不計其數，這些都是我投資的生物科技公司，他們無一例外，都是研發人工器官的公司。”
“目前正在研發的項目，有人工肺，人工腎，人工肝，人工胰腺等等，除了人腦，基本囊括所有主要人體器官，當年成功進行臨牀的人工膀胱項目，也是我贊助的。”
“當然，裡面並不全是我一個人的資金，我用自己的名字成立了一個醫療基金，你應該聽說過它的名字，全球排名前一百的富豪和家族都捐過款，而基金會有任何科技進展，都會跟他們分享。”
“到這裡，相信你也明白了我的目標，那就是長生不老。”
“長生不老對於古代帝王來說，可能只是一個瘋狂的美夢，但對擁有最先進科技公司的頂級富豪來說，並非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而是切實可行的目標。”
“對生物科學，我也略懂一二，明白這世界上並不存在什麼吃下去讓人長生不老的神藥，人類的基因決定了壽命最多隻有150歲，所以我只能大膽假設，小心求證，制定了一個更貼近現實的計劃。”
“一個人的死亡，往往是從身體各個器官的衰竭開始，如果從這方面入手，假設我能不斷替換衰竭的器官，是否就能在某種意義上實現永生？”
“這個計劃有一點瘋狂，但是在理論上確實可行。”
“只不過，人類的科技發展速度過於緩慢，就像綁在飛鳥翅膀上的鉛球一樣，牢牢束縛着我的想象力，讓我無法徹底放飛自我。”
“我的計劃分爲三大步，第一步實現重要器官的移植，第二步實現整個身體的移植，第三步實現大腦或意識的移植，從而獲得真正的永生。”
“當然，目前人類對大腦的發現還太少，科學界普遍覺得人類大腦無法移植，所以我只能往意識移植的方向努力，主要專注在腦機接口和人工智能這兩塊。”
“這兩塊緊密結合，息息相關，如果電子脈衝真的能夠替代化學信號和腦神經信號，創造出真正的生命，那毫無疑問，我們也能將人類的意識通過腦機接口，上傳到網絡和硬盤上。”
“近兩年我投資的人工智能有了突破，證實了這一點，說明我並沒走錯方向。”
“接下來，我會繼續大力投入腦機接口領域，兩手同時緊抓，爭取到我死的時候，能夠真的轉變爲數字生命。”
說到這裡，比爾終於笑了起來：“馬布斯在這一塊，跟我的想法是一樣的，他也創立了一家腦機接口公司，以他的能力，我相信一定能實現目標。”
“Well，大腦這塊可能有點遙遠，也許要等待10年或者20年才能看到那一線曙光，不過我已經等了30年，我有充足的耐心。”他聳聳肩，繼續往下說。
“華夏有一句俗語，叫飯要一口一口吃，否則就會噎住，對身體很不好。”
“讓我們回到第一步和第二步，這兩步主要跟器官移植有關，在無法將意識數字化之前，我需要將衰竭的器官不斷更換，儘可能地延長自己的壽命。”
“說到器官移植，我有一點非常不滿意，那就是隻能單器官移植，因爲異體器官移植後的排異反應實在太大，多次器官移植對任何人來說，都足以致命。”
“只有真正的自體克隆器官，才能解決這一問題。”
“很可惜，這是一個跟數字生命一樣遙不可及的目標。”
“一開始，iPS多能幹細胞的發現，着實讓我驚喜，對其報以厚望。”
比爾遺憾地嘆了口氣，說道：“只可惜，快20年了，科學家只解決了胚胎幹細胞的倫理問題，還未解決將iPS多能幹細胞發育成任何單一器官這個難題，甚至連解決問題的思路都沒有，這個速度實在太慢了。”
“我不得不將目光移向更實際的地方，那就是人工器官領域。”
“人工器官跟真實的器官比起來，有一個最大的優勢，足以讓人忽略掉其他缺陷。”
“那就是金屬植入物的排異反應非常之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這方面你應該知道的比我多。”
查理博士聽着這一切，心中波瀾不驚，因爲他早就聽說過這些超級富豪的長生不老夢，尤其是他們在續命方面的大手筆投入，對此並不是特別吃驚。
聽到比爾談起器官移植的排異反應，這可是他的專業領域，頓時精神一振，接着對方的話往下說道。
“沒錯，身體的免疫系統會排斥外來物，包括移植的器官。”
“人體的免疫系統有着非常完善的防禦機制，只要不是‘自己人’，免疫系統會對跑進身體裡的細菌，病毒，異物，異體組織，瘋狂地進行攻擊，這是人體重要的保護機制，誰也無法改變。”
“當患者接受器官移植後，外來的組織或器官等移植物也會被視爲外來物，身體會加以攻擊，即便進行免疫抑制，時間一久，還是會有慢性排異反應，導致各種問題。”
“這個問題，目前無解。”
“同時，患者服用免疫抑制藥物，同樣造成了另一個嚴重問題，就是他們的免疫力大大降低了。降低免疫力的代價，就是他們更容易感染，甚至癌症，心血管等疾病的風險都會增加。”
“從排異反應來說，人工器官其實比異體器官要更好，因爲一些常用的金屬材料，比如鈷，鎳，鉻，鈦等合金，與人體的組織相容性都非常好，排異反應非常小。”
“很多醫療植入物都用的這些金屬材料，像骨科常用的固定板，關節等，植入體內很多年，也幾乎不會發生排異或感染。至於金屬過敏，就更罕見了，一般發生率只有百萬分之一。”
“沒錯，你說得太對了。”比爾興奮地鼓起掌來。
“正因爲如此，所以我對幹細胞技術失望之後，就轉向了人工器官領域。”
“這方面，我們有了不少的成果，但也有一些侷限，那就是人工心臟遲遲停留在心室輔助階段，無法徹底替代真正的心臟。”
“其他的人工器官，也有一些問題，只能在體外使用，比如人工腎只能在體外透析血液，人工肺也是在體外維持呼吸。”
“不過總體來說，科技在不斷進步，以十年爲一個維度來看，進展還是肉眼可見。”
說到這裡，比爾看了默克先生一眼，笑道：“等我到了默克這個年紀，能植入體內的人工腎和人工肺，還有人工肝，肯定已經發明出來了。”
“可惜，老默克你不一定有那個運氣等到這一天。”
“哈哈哈。”默克毫無芥蒂地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他擦了擦眼角，不以爲然道：“比爾，你在科技方面的眼光我一向佩服，但這次你恐怕看走眼了。”
“要不要打個賭，我覺得等我快死的時候，能夠植入人體的人工器官，肯定不只有心臟，其他的肝腎肺應該也都有了。”
比爾也大笑起來：“默克，你還是那麼愛打賭，我答應你，如果你說對了，你的人工器官移植費用，我都包了。”
默克得意洋洋地看向屏幕：“就這樣說定了，我覺得你肯定會輸，因爲三清現在已經研發出人工心臟，其他的人工器官肯定十年之內都能研發出來，我對它很有信心。”
“以現在的醫療條件，老頭子我堅持個十年應該不在話下。”
比爾露出一個誇張的表情，大叫着跳腳道：“哇，老默克，你竟然這麼看好三清，我這二十家生物公司難道還比不過一個三清嗎？”
這句話一出口，他就沉默了下來，良久才吐出一口氣。
“唉，還真比不過三清。”
默克先生再次大笑了起來，暢快的笑聲迴盪在房間裡，久久都沒有消散。
凱瑟琳默默看着這一切，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容。
查理博士也看明白了，比爾這是故意的，主要是爲了逗默克開心。
比爾能跟這麼多超級富豪成爲忘年交，可能這就是秘訣吧，他心裡暗暗想道。
默克先生真的很開心，笑了足足一分鐘才停下來，然後揮了揮手。
“這些東西講得差不多了，該上硬貨了。”
“你那個什麼賽博黑客的計劃，具體怎麼來着。”
比爾收斂臉上的笑容，正色道：“是這樣的，這個計劃也分爲三步。”
“第一步是單器官移植，找到一些需要器官移植但是沒有機會的小白鼠，在他們身上移植人工器官，看看人工器官能用多久，都有哪些缺陷，不斷進行改進。”
“第二步會走得更遠，在小白鼠身上進行多器官移植，看看能否在一隻小白鼠身上同時移植人工心臟，人工肝，人工腎，人工肺，嘗試一下對多個器官的替換。”
“如果能走到這一步，那麼第三步就是嘗試在衰老的小白鼠身上逐一移植人工器官，看看具體能夠延長多少壽命。”
“當然這是一個漫長而艱難的過程，倫理方面也有問題，恐怕很難得到公衆的認可，所以我打算暗地裡進行，等到成功的那一天，才公之於衆。”
“到那時候，人類將開啓賽博元年，創造全新的歷史。”
查理博士看兩人提起小白鼠，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一開始還以爲是真正的小白鼠。
等聽到後來，他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兩人口中的小白鼠，竟然是參與試驗的人。
這些人會被關在地下實驗室，進行各種實驗，甚至逐一被割掉內臟，一一換成人工器官。
想到這一幕，查理博士忍不住驚呼出聲：“噢，我的上帝。”
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立即捂住了嘴。
比爾衝他搖了搖頭，一本正經道：“晚了，我們等一下就將你滅口。哈哈哈。”
默克先生笑道：“比爾，不要開玩笑了，你會嚇到親愛的查理。他可是手術室中的一把好刀，有生之年，我都要依仗他做手術呢。”
兩人默契地轉換了話題，不再提起小白鼠一事。
很明顯，他們把查理博士當成了自己人，並不擔心他會泄露出去。
就算泄露出去，也沒有任何證據，反而會招來殺身之禍。
他們相信查理博士是個聰明人，知道怎麼做纔是對自己最好的選擇。
查理心不在焉地開完了會，匆匆告辭而去。
看着他跑得比兔子還快的身影，比爾不由微微一笑，轉頭對默克道。
“看來還真嚇得不輕啊。”
默克嘴角翹起，露出一個胸有成足的笑容。
“放心，一張百萬美元支票足以撫平內心的波瀾，讓他平靜下來。”
比爾舉目遠眺，看着遠處鬱鬱蔥蔥的山脈，只覺心曠神怡。
他悠悠然道：“那我們的計劃要加緊了。”
默克呵呵一笑：“交給我就行，鷹國最不缺的就是突然失蹤的流浪漢。”
“人我已選好，就等心衰以後，送到華夏去做手術了。”
兩人輕聲交談起來，彷彿普通人在交流一款熱門遊戲的心得。
只不過，他們玩的是續命遊戲。
而親身參與的玩家，則是一個個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