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友人確實在北邙採金,卻不是什麼淘金髮財,而是被劫道擄來的,因這金礦中有規定,只要能叫來壯丁,不但能加餐添肉,人數多了,還能當個小統領,監督別人幹活。
所以這金礦中的奴隸,大多都是被自己的朋友甚至親戚騙來的,而只要到了這座山裡,便再也出不去了。
敗家子來北邙淘金,是想要翻本的,那肯淪爲奴隸,剛到便想與友人合計下逃出去的辦法,卻被友人稟報到了礦主那兒,他被抽了數十鞭子,被吊在礦崖上一天一夜,而他的友人因爲舉報有功,加餐吃肉,只要再拐來一人,便能升至小統領。
自小被寵溺的敗家子哪裡吃過這種苦頭,可任憑他如何破口大罵,都沒有人搭理他。
漸漸的,他就和其他人一樣,從喝罵變成哀求,又從哀求變成憤怒,再從憤怒變成沉默,最後,成爲了金礦上的礦工。
敗家子跑了,賬卻不會消,沒有等到還款的幫派拿着欠條上門追債,敗家子年邁的父母與幫派的打手據理力爭,卻被丟進了荷花塘,寒冬臘月裡,年邁的老夫妻再也沒有爬上來。
而這債務,也就落到了有孕在身的女主人身上,身懷有孕的女人將家中的所有房產田地賤賣折現,卻還差了三千金的大窟窿,幫派將主意打在了女人身上,要她賣花還債。
女人抵死不從,幫派便與她協商,說是讓她將孩子生下再賣花,還勸說以她的姿色,在城中最多半年便能還上欠款。
一年時光匆匆過去,孩子順利出生,女人卻發現,三千金的欠款已經利滾利翻到一萬金,可孩子都已經生出來了,她此時離去,孩子怎麼辦?
無奈,只得咬牙接受。就像幫派說的那樣,女人姿色不俗,很快便顧客盈門,可一萬金的利息,已不是原先的數字,而女人除了迎客外,還要養孩子,短短三年,原本模樣清麗的寡婦就被糟蹋的不成人樣。
沒有什麼男人比嫖客跟真實的了,女人漂亮時他們恨不得日日光顧,可一旦姿色不在,他們便是看一眼都嫌髒。
女人沒了姿色,顧客也越來越少,她便只能降價,降到就連挑糞的工人和路邊的乞兒,都能承受的地步。
因爲她和孩子,得活命啊!
可這樣的價格,莫說本金,就連利息都還不起了,不久後,女子染上了重病,便撒手離去,留下六歲大的孩子。
幫派拿着兩萬七千金的欠條,對着孩子說:父債子償,從今天起,你這條命便是幫派的了!
時光荏苒,數年過去,挖礦的男人幾乎都忘記了自己的名字,卻突然迎來了轉機。
那豪強一夜之間便被覆滅,一個神秘的勢力接手了礦山,他們將這羣已經麻木的礦工聚在一起,當着衆人的面,將那羣小統領與礦主,逐個千刀萬剮,血腥氣經日不散。
可所有礦工都覺得,那是最好聞的氣味,那是名爲,復仇的氣味!
神秘的勢力成了礦工的救世主,並給了礦工們一個新的選擇。
“向血樓獻出忠誠,血樓便賜予你們,斬殺敵寇的力量!”
那天起,礦工便成了殺手,鋤頭變成了腕刃,他們不需要再辨認哪種礦石裡頭有金子,只需要學會找到人體的死穴在哪,如何下手可以一擊必殺。
他們的對手不再是隨時可能坍塌的礦道,而是一個個鮮活的目標,他們在暗中窺伺別人的秘密,必要時用袖劍劃破目標的喉管。
鮮血噴灑而出的時候,這羣變成殺手的礦工會覺得,自己還活着。
伍十八,已經忘了自己名字的敗家子從組織裡收穫了一個新名字,然後被派到了蓮關,組織要求他暗中打聽蓮關李家的情報,整理成冊,三月向北邙彙報一次。
一晃十幾年,伍十八又回到了自己的家鄉,可他不敢回荷花村,因爲荷花村裡早就沒了他的家。
作爲一個情報人員,他不敢去探聽十幾年前的過往,他只是每日在酒館喝得酩酊大醉放浪形骸,就連組織安排的任務,都被他拋到腦後。
這樣整整過了幾個月,整個蓮關都知道來了個失憶的流浪武者,可所有想打他主意的人,第二天都被丟在城外荷花村的荷花塘裡,伍十八就以這樣的形式,融入了蓮關城中。
再然後,伍十八開始有意識的拉攏一些亡命之徒,這些人都是無兒無女,無父無母的浪蕩子,都是過了今天就沒有明天的爛泥,伍十八便帶着這羣爛泥,打下了蓮關的幾條街,甚至霸主了一間酒館,成爲了蓮關有名的幫派,並自稱大太保,認了李府的管家做乾爹。
本以爲,他就會這樣一直過下去,直到他看見一個不要命的小瘋子,眉眼間像極了他已經記不起名字的女人。
拳打腳踢地將那羣人趕跑,伍十八拉起渾身是血的年輕人,誇讚道:“你小子真有種,有沒有興趣加入太保幫?老子可以教你功夫!”
連凡境都不是的年輕人,就這樣成了太保幫的第十三位太保,而在伍十八的詢問下,所有人都知道了這小子的來歷。
一個從小在妓院長大的男孩,父親是個不知所蹤的爛賭鬼,母親是個命不好的妓女,在他六歲的時候就撒手人寰。
冷血無情的伍十八在聽完年輕人的古時候,感動的熱淚盈眶,拍着年輕人的肩膀認真道:“想不到十三弟你竟然有着這樣悽慘的身世,但既然加入了義氣幫,今後我們便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的事就是我們兄弟的事!”
“走!伍哥帶你去找回這十幾年丟掉的尊嚴,從今天起,你便是蓮關的十三爺!”
爛賭鬼已經沒有辦法再護着你了,今後可得靠你自己了!
面無血色的伍十八萬般留戀的看了牆角的年輕人一眼,卻發現年輕人不知何時已睜開了眼,五官扭曲在一起,涕淚縱橫,不知是疼的,還是怕的。
盡力扯出一個笑容,張了張嘴,突然眼前一片漆黑,伍十八失去了知覺,癱軟在地,從脖間淌出的濃血,流成了一副荷葉的圖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