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到地板上，我發誓，以前真不知道老爸這麼搞笑。
“有這麼好笑嗎？”老爸轉身問我。
我擦掉眼淚，說：“老爸，你要真想當女人的話，我支持你。奶奶下次再叫你去寵物店剃頭髮，我站你這邊。”
“真的嗎？”老爸突然笑起來，很開心的樣子。
我從沒見過老爸這樣的笑容，不是從皮裡綻開，而是從肉里長出來的。
我點頭，說：“真的。”
老爸走出去。我在地板上躺了半天才起來。
想着要給女朋友錄相的事，我擺好機位，設好反光板，然後站在鏡頭前跳了幾下，覺得光打得不夠亮，正要去調整，老爸進來了，還提着一袋東西。
我說：“爸，不用這麼客氣。我花你這麼多年的錢，支持你是應該的。還送什麼禮物啊！”
說歸說，我的手很快，打開袋子，拿出一件紅色的東西，迎風展開，我差點當成助睡蒸汽眼罩戴到臉上，又抓了一件，迎風展開，我的鼻血差點要噴出來。
一件、兩件、三件……
我把袋子裡的東西都翻出來，全是女人的衣服。
一股巨大的暈眩感砸中我，我笑不出來了，手在發抖。
我第一次以同類競爭的兇狠目光瞪向老爸，用盡力氣才壓抑住自己的怒吼：“你是怎麼知道我女朋友的尺寸的！”
剎那間，無數段子般的故事在我腦中閃過——
版本1：女朋友挽着我爸的手，對我說，對不起，我靠近你其實是爲了接近你爸。你爸身上有種成熟男人的氣質，讓我沉醉，流連忘返。
榴蓮你個香蕉巴辣！什麼成熟男人？都老透了！你就是看上他的退休金，對不對！我叫我媽和我奶奶打死你！
版本2：女朋友挽着我媽的手，對我爸說，對不起，我倆是真心相愛的，這些衣服都是你老婆買給我穿的。你老婆身上有種成熟女人的氣質，讓我沉醉，流連……
別榴蓮啦！什麼成熟女人？都——
好吧，就算是幻想，我也不敢說我媽老。算你走運。
我從幻想中脫身，絕望地看着老爸，心裡默唸：不要是版本1，不要是版本1，版本2多好，老爸情傷，好過我情傷。
老爸至少結過婚，我還什麼都沒經歷呢！
老爸拿過那件紅色眼罩，穿在身上，手伸到背後，繫好釦子，熟練得就像我拿紙巾擦屏幕一樣。
老爸說：“胡說什麼啊。這是我穿的衣服，先放你這裡，我怕我媽會翻到。”
我呆呆地看老爸解開釦子，把東西塞回袋子。我傻傻地問了句：“媽從來不去你房間整理，你幹嗎放我這？”
“是我媽，你奶奶。”老爸說。
我震驚了，問老爸：“爸，你該不會——”
老爸問：“不會什麼？”
我說：“不會真想做女人吧？”
老爸反問：“你不是說支持我嗎？”
“支持是支持，不過——不過——”我不過了半天，也沒說出理由。只能收下衣服，老爸走後，我胡亂把衣服塞進櫃子裡，然後抱着頭想了一整夜。
中間女朋友發消息過來，說：巨獸，我們和好吧。
我回復她：我沒爸爸了。
她說：又想讓我叫你爸爸，討厭！
我說：真的，沒開玩笑，我沒爸爸了。
她說：好吧，爸爸，爸爸，不生我氣了吧？
……
跟女朋友聊了很久，她才聽懂，然後她很好奇，問東問西，問我爲什麼現在才發現，我哪知道？我爸也纔剛跟我說啊！
第二天一早，我直接出去了，不想和老爸碰面，連“爸”都叫不出口，不是討厭他，而是一直把他當成給錢大方的死板爸爸，突然娘化，即便年輕如我，一時間也難以接受。
我出去找鄭翼他們玩，也不說話，只是一瓶果汁一瓶果汁地喝，鄭翼和他女朋友秀秀勸我不要再喝了，再喝也醉不了，還是要被女朋友打。
我說不是女朋友的事，她昨晚叫我爸爸，我們已經和好了。
鄭翼佩服得五體投地，要不是秀秀在邊上，他恐怕早就跪下來，求我傳授秘笈給他。
“你小子厲害啊！這麼快學會用愛感化。都感化到叫爸爸了。秀秀從來不這麼叫我。”鄭翼說。
秀秀一邊喝果汁，一邊瞪鄭翼，鄭翼縮頭，趕忙轉移話題：“那你愁巴巴的幹啥？”
我說：“我爸要做女人。”
噗——
秀秀噴了我一臉果汁，我熟練地抽了張紙巾擦臉。
鄭翼呆呆地看着我，然後和秀秀對視，然後兩人異口同聲叫出來：“你爸要做女人！”
好吧，好吧，你倆最好拿個喇叭大聲再叫一次，讓店裡所有人都聽清楚點。
他倆湊過來，問了我兩個小時，要我說出一切細節。
我總覺得他倆在幸災樂禍，可沒有證據。
不管怎樣，訴完苦，我心情好了一點。
最後得出的結論是：爸爸要做女人，兒子只能支持了。
當然，怎麼支持還要再想一想。
鄭翼建議我也女裝，讓爸爸找到同類的溫暖。
我叫他滾。
我回家，進自己房間，媽媽坐在裡面，手裡拿着一個紅色眼罩。
我傻了，站住不動，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老媽拿着那件衣服，問我怎麼回事。
我脫口而出，說是老爸的。
老媽扇我一巴掌，哭着問我：“媽媽養你這麼大，就是看你穿這種衣服的嗎？”
我無語，白白替老爸捱了一巴掌。我還能說什麼呢？總不能供出老爸吧？
我只能不說話，默認。
當天晚上，我就去找老爸商量，跟他說老媽翻到了衣服，怎麼辦？
“你自己說，還是我幫你說？”我問。
老爸正在梳頭髮，說：“你是不是支持我？”
我說：“當然。”
老爸：“那就什麼都別說。現在還不是坦白的好時機。”
老爸都這麼說了，我能有什麼辦法？
第二天，我找老媽道歉，一見面就緊張，說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會穿衣服了。”
啪！
老媽又賞我一巴掌，哭着問我：“媽媽養你這麼大，就是看你不穿衣服嗎？”
我捂着臉，更後悔支持老爸了，改口說：“以後再也不穿女人衣服了。”
接下來的日子更難熬了。
老媽盯上了我，我在鏡頭前跳舞，準備錄相，也被她說，問我扭成這樣，是打算幹嗎？
我怒了，我說我身體裡有個女人。
老媽盯着我看了很久，這回她沒說什麼，也沒扇我耳光，只是很傷心的樣子，慢慢出去。
我反而難過起來，我想，老爸要跟奶奶坦白，估計奶奶也會這麼傷心。
我去找老爸商量，說：“爸，能不能快一點，媽都懷疑我了。我都說我身體裡有女人，萬一她拉我去醫院怎麼辦？”
老爸說：“沒事。下回她問你，你就說身體裡的那個女人體內還有個男人，負負得正，你還是你，一個正常男人，不影響她抱孫子。”
我看老爸看了很久，說：“爸，你覺得像我這樣年輕有爲，品行端正的職場精英，會用這麼浮誇的藉口欺騙我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