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白雲開口說話，天空下起雨，淅瀝瀝、嘩啦啦、嘭嘭嘭！
打雷嗎？
可我沒看到閃電。
下雨了，你想我嗎？有多想？有打雷這麼響。
嘭嘭嘭！
靠！誰打雷啊！
六六坐起來，很不滿，這才發現自己在做夢。
她扭頭看窗戶，窗外是半醒的夜，斑駁的光，離奇的夢，卻唯獨沒有雨，一點雨都沒有。
天上的雲沉着臉，要哭不哭的樣子。
嘭嘭嘭！
六六看要下雨的樣子，開心了，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就起牀，開門。
章本碩站門口，“你內褲溼了。”
六六愣了下，恍惚不懂，好像拉了章本碩入夢避雨，眼前的這個是自己夢出來的人。
她臉紅，“做夢夢到的，唉呀，討厭。”
章本碩不懂六六在說什麼，“昨天晚上下雨了，你內褲晾外面溼了，我幫你收進來。”
章本碩說完，都覺得氣氛有些不對，想批評一下六六，說你是不是故意把內褲放我家陽臺晾的？
又怕六六說別人內褲都能放你抽屜，我放陽臺晾一下就不行，所以還是沒說出口。
六六說：“知道了，我們還要騎車，等我三分鐘。”說完關門，靠在門上，用後腦勺撞門，羞恥、極度羞恥！
爲什麼、爲什麼我穿着這麼可愛的睡衣，卻要在夢裡幹這麼流氓的事！
三分鐘後，六六出來，章本碩說：“今天我騎吧。”
六六說：“好。”
到了樓下，走過三個路燈的巷子，路面溼溼的，反着青黑色的光，像條剛釣上岸的魚，踩上去還有吧噠吧噠的響聲。
六六慶幸章本碩一直沒提帶雨傘的事，也許是以爲三輪車有篷子可以擋雨，不帶也沒關係。
到了三輪車邊上，章本碩停住，看三輪車頂，問六六：“頂篷呢？”
六六說：“哦，昨天有個客人說頂篷顏色挺漂亮的，他家正缺個窗簾，就拿四百塊買走了。”說完還掏出四百塊證明自己沒有說謊。
真煩啊。這幾天戀愛沒進展，錢倒是越賺越多，什麼世道啊這是！
章本碩上車，騎起三輪車。
他踩得飛快，有意借速度衝上坡，快下雨了，又沒了頂篷，不想被淋溼，只能騎快點了。
六六坐在後座上，看着章本碩的背一聳一聳，不禁回想起那個下雨的夢，車身一震，又把她從夢裡震出來。
她擡頭看天，天上的雲沉得肚子發黑發墜，眼瞅着要下雨，卻沒半點雨滴，真氣人！
六六伸出手，恨不得捅破雲肚子，叫它漏點下來，等我和我老公用大衣遮雨，浪漫過後，你愛晴多久晴多久。
章本碩騎得很快，上坡下坡不用人推，很快過了三個紅綠燈。
六六着急了。
照這樣的速度，只怕雨還沒下，車都到公司了，還怎麼玩大衣避雨的浪漫？
人呢？人呢？
昨天下班一路騎回來，至少五六個人叫三輪車，今天早上怎麼一個都沒有？
去菜場買菜的老人都沒有嗎？搬舊馬桶去垃圾站的大哥都沒有嗎？想坐一下人力三輪體驗一下城市風光的外國友人都沒有嗎？
正想着，章本碩又騎過一個坡，風呼呼地叫，六六隻恨自己沒先吃了早飯坐車，要不也得在懷裡揣幾塊磚頭，身子太輕，章本碩好像在騎空車似的。
啪！
六六頭上一溼，還沒反應過來。
啪！又是一點溼開，六六摸摸頭，仰頭看天，風在耳邊呼嘯而過，冰冷的雨打在臉上。她逆着雨腳往天上看，這才發現雨滴原來也是有顏色，鉛青色的質感，砸到眼球上還有點刺痛。
終於來了。
“下雨啦！”六六叫。
章本碩騎得更快了。
六六脫下外套，一手抓住三輪車的扶手，一手扯開外套，披到章本碩頭上。
這件外套是她精心挑選過，偏小，有點薄，剛夠兩人遮住腦袋。
只要雨勢稍大，不想被雨淋上，人必定會本能地把腦袋湊到一塊，臉貼着臉——
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
六六擰自己大腿。
出發前，她還特意往外套上噴了香水。
大雨、清晨、三輪車、遮雨的大衣、兩顆火熱躁動的心……
浪漫的元素都齊了。
這戀愛的感覺就跟貓咪一樣，搖頭晃腦地鑽進懷裡，溫暖，毛茸茸。
章本碩還在騎車，爲了照顧六六，彎了下腰，弓着背，說：“不用給我遮。快騎到了。”
“不行！會着涼的！”六六撐着外套，語氣很嚴肅，表情很開心，笑得合不攏嘴。
這場雨來得太及時了，不早不晚，章本碩剛騎開了身子，身上溫溫燙燙的，貼上去，一股熱氣熨着，挺舒服的。
就是站在三輪車上，章本碩騎得又快，有點吃力。
不過還好，爲了美好的初戀，這點辛苦還是值得的。
路上的行人爲了躲雨紛紛找避雨的地方，路上一下清空了，除了偶爾加速駛過的汽車，再沒其他東西。
一切都像電影鏡頭裡的唯美場面，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幫六六清除了閒雜人等，這個世界只剩下雨滴的敲打和車輪的滾響。
嘭、嘭、吱、吱……
六六撐累了外套，半個身子乾脆趴在章本碩背上，隔着肉聽他的心跳聲，還有喘氣的聲音，咚、咚、咚，外聲、內聲搞混了，章本碩的心跳和雨聲混在一起，像被雨水泡透了，跳出水的聲浪。
咚！咚！咚！
跳得更厲害了，震得六六後腦勺都疼。
六六皺了下眉，挪了挪位置，硬在章本碩背上枕出個肉坑來。
雨下大了。
地上跳起了小石子，四處飛濺，有的砸到六六腿上，像被螞蟻咬了一口。
六六覺得不對勁了。她直起身，看向遠方，雨絲如線，斜着貫穿天地之間，還夾着許多細小的透明石子跳在路上、車上、遠處的鐵皮屋上、啪啪啪地脆響。
章本碩叫了聲：“冰雹！”站起來，悶頭騎車，再次加快速度。
六六忘了撐外套，被冰雹砸了幾下頭，這才清醒過來，重新撐好，蓋住自己和章本碩的頭，只是外套太小，只能勉強遮頭，背卻管不住。
像用高壓消防水槍淋浴，又像在瀑布下洗澡一樣，背砸得生疼。
六六差點哭出來。
“小心！抓穩了！”章本碩一個急轉彎。
六六正撐着外套，頭還直着，身子先斜出去，整個人飛走了。
這回是真痛了。
六六跪在路邊，冰雹砸頭上，外套不知飛哪了。
痛已經不是可以用高壓水槍來形容的，變成了高壓水槍呲電線，一路火花帶閃電，全身都痛。
談戀愛一直都是這麼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