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嘉摘掉耳朵裡的隱藏耳麥，捏着扁掉的可樂瓶控訴：“我已經不是三天前的那個傻子，也不是兩天前的那個傻子，也不再是一天前的那個傻子，我是今天的傻子，呸——我是今天的趙子嘉！我就要肆無忌憚地活，不要被題目束縛住我的青春。”
趙子嘉把耳麥扔進可樂瓶，退了一步，奮力向緘默的夜空擲出去，可樂瓶咣咣噹當地飛，然後掉下去，像掉下一顆發響的星，那裡是操場邊上的廢棄過道，除了抓情侶的老師們蹲守，一般很少有人去那。
趙子嘉扔出可樂瓶，心裡一空，整個人輕鬆下來，轉向鄧名揚，“家常牛肉包我不要——”
“啊！”
“校長！你第一天來蹲守抓人就受傷啦！”
“不要慌！我是初三六班的物理老師。這裡距離教學樓約15米，假設可樂瓶以45度角拋射，初始速度10米每秒，則會呈現漂亮的拋物線……”
趙子嘉狂跳的心安定下來，呵呵，當我小學生啊，這種只存在物理課本上的理論，怎麼可能反推出——
“就在三樓！那裡！”
趙子嘉和鄧名揚蹲下來，大氣都不敢出。
靠！這都行！
趙子嘉懷疑人生，和鄧名揚對視。
“高空墜物！開除開除！”樓下傳來老王的怒吼，校長的意外負傷，激發了老王的怒火，要不是今晚校長突然來了興致，說要找找青春的感覺，頂了老王的位置，穿上校服，背上小書包，假裝學生蹲守抓人，受傷的可能就是老王自己了。
老王帶着一羣老師，分兩路，上樓梯抓人。
趙子嘉要跑，鄧名揚拉住他，問他幹嗎？
趙子嘉：“逃啊！”
鄧名揚：“怎麼逃？”
趙子嘉看看兩邊的樓梯，都傳來雜亂的腳步聲，一邊還有老王的“開除開除”聲。
他絕望了。
要不——躲女廁所吧！
趙子嘉心一橫，就要跑女廁所，鄧名揚拉他進教室，叫他躲桌子底下。
趙子嘉問他：“那你呢？”
鄧名揚拿起《數學培優新方法》，笑笑，“我沒事。”然後就出去了。
趙子嘉抱着腿，縮在桌子底下，假裝自己是顆球，聽到外面的對話。
“名揚？你在這？可樂瓶是你扔的？”老王的聲音。
“在一平面直角座標系內，F是x軸上正半軸上一個動點……咦？王老師，黃老師，陳老師你們有什麼事？”
“哦，有人扔可樂瓶，砸到校長腦袋，還好校長今天戴了他老婆的假髮，只是出了點血，假髮沒事，這裡除了你還有誰？”
趙子嘉用拳頭塞住嘴巴，努力不哭出來。
感動！
鄧名揚竟犧牲自己，保護他，他一定要好好報答——
“趙子嘉。還有趙子嘉。”鄧名揚說。
“啊啊啊！我就知道！肯定是他！開除開除！”老王怒吼。
“太吵啦！給我安靜點！”黃美英說，“名揚，趙子嘉人呢？”
“他半小時前就走了。”
“半小時前？那就不是他了。名揚，你有沒有看到誰扔了可樂瓶？”
“沒有。我一直在做題。”
“唉，看看，要是其他學生也像你一樣認真好學就好了。好了，不要看太晚了，早點休息。”
“我會的，老師。謝謝關心。”
“唉，學習好，又懂禮貌，家境又好，這樣的女婿去哪裡找？這是我女兒的照片，你看看。有空的話——”
“呸！哪有這樣的！我女兒照片還沒給呢！排隊去！”
老師們互相開玩笑，慢慢撤了。
趙子嘉的背全溼了，像打了一夜的籃球。
等腳步聲遠去，桌子下突然顯出一張臉，鄧名揚蹲着看他。
趙子嘉感動到掉眼淚：“名揚！”
鄧名揚說：“三天，再堅持三天。否則，我跟老師說，是你扔的可樂瓶，你還威脅我不準說出去，叫我騙老師說你半小時前就走了。”
鄧名揚說完就走了，留下趙子嘉縮在桌子底下，在想一件事。
到底誰威脅誰啊！
……
可樂瓶的事情就這樣過去，沒掀起什麼波瀾。
除了食堂裡有同學喝可樂時，老王都會神秘兮兮地站在一旁，拿出一聽扁可樂瓶，叫他們對一下手印。
趙子嘉又戴上了鄧名揚新送的隱藏耳麥，毫無怨言，盡心盡力地當傳聲筒，輔導田禾禾的數學。
除了數學，還有語文、英語、物理……
趙子嘉不是沒有想過反抗。
數學也就算了，他忍了三天又三天，已經適應了，可語文、英語、物理又算什麼？
你這麼喜歡教，你親自去教啊！
你長得那麼帥，女生都會喜歡的啊！
爲什麼、爲什麼一定要找我？
趙子嘉在一次輔導完田禾禾，被田禾禾槓得口吐白沫，懷疑人生的時候，去找鄧名揚，問了這個問題。
鄧名揚說：“你是個支點。”
“啥點？G？”
“是支。”
趙子嘉聽不懂，但他實在受不了了，說：“我不做了。”
鄧名揚沒理他，拉住路過的老王，“王老師，可樂——”
趙子嘉：“我做！”
鄧名揚：“王老師，我爸又送來一車可樂，下午我叫他們送一箱到您辦公室去。”
老王讚許地拍拍鄧名揚的肩：“唉，我要是有女兒——唉——”
老王走了，趙子嘉一身虛汗，差點脫水而死。
魔鬼！
這是趙子嘉給鄧名揚的評價。
天才！
這是田禾禾給趙子嘉的評價。
最開始，田禾禾以爲趙子嘉只是個偏科怪材，原來他以前上數學課都在打瞌睡，不是聽不懂睡，而是全懂了太簡單覺得無聊才睡。
可學習到最後，田禾禾發現趙子嘉什麼都會。
語文如此、英語如此、物理也是如此！甚至連歷史都會！
只是他反應慢，回答一個問題，都要想上很久，還要一個字一個字念出來。
可惜了。這樣一個絕頂天才，只是因爲反應速度慢，所以無法在分數上體現出來。
田禾禾很是惋惜，也很羞愧，自己什麼水平，居然還敢糾正趙子嘉的語文卷子。
現在想來，趙子嘉那句“南村羣童欺我老無力”是有深意的，只是少了一句話，改了一個字，就能將詩意顛覆，真是個天才。
可是佩服歸佩服，該槓的還是要槓的。
田禾禾指着一疊的卷子，問：“你說這些你解釋不了，讓我照着卷子寫一遍就好。這不就是抄卷子嗎？”
趙子嘉已經精疲力盡，懶得解釋，他等了一會兒，慢慢說：“這不是抄。”
田禾禾槓他：“不是抄是什麼？”
趙子嘉雙眼放空，神遊八極，身在教室，心在球場，他耳裡傳來一個縹緲的聲音，他機械地張嘴傳聲：“對。是抄。不過還有很多叫法。語文上叫借鑑，數學叫映射，英語叫母語遷移，物理是對稱，生物是轉錄，化學是同分異構，歷史是統一。”
田禾禾筆掉地下，下巴也掉下一截：“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