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川早上醒來，耳朵很痛。
下意識地去摸手機，按了幾下，沒亮，才發現手機沒電了。
他坐起來，發了好一會兒呆，纔想起來昨天手機一直在放自己的歌。
他拿手機去充電，門響了，敲得很急，好像催債。
梅川開了門，經紀人根植站在門口，臉很臭：“打你手機爲什麼不接？現在幾點了知道嗎？”
梅川道歉，簡單收拾了一下，拿上手機就出去。
在車上，根植一邊開車，一邊遞來節目劇本，跟梅川簡單介紹流程。
節目叫《找女友秘笈》。
流程很簡單，每期找個嘉賓，坐中間，兩個主持人坐邊上，然後桌對面是來相親的女生。
嘉賓跟女生聊天，看看能不能相處。邊上的主持人負責吐槽和製造節目效果。
“記住，這回絕對不能聊什麼書，什麼詩詞。”根植對着車內後視鏡凌厲地看了一眼。
梅川微微點頭。
他很清楚自己不聽話的後果，無非是根植睡服完，老闆睡服。一直睡到他聽話爲止。
還不如一開始就聽話呢。
經過章老師的開導，他明白自己的重點在哪裡。
“老闆他們開過會，這期節目你的人設重點是毒舌。三個女生，都是模特、或者演員出身，很漂亮，剛開始你都很喜歡，可是聊了幾句後，你就刻薄起來，場面越尷尬越好，諷刺得越毒越好。最後三個女生都牽手失敗，最好是能讓女生主動罵你，或者潑你水。這樣鏡頭就差不多了。”
車到了電視臺，根植最後叮囑梅川。
梅川比個ok的手勢，說收到。
根植還是不放心，上次採訪的事，害他被老闆一頓痛罵，差點就要被老闆睡服，這次的節目可不能出任何問題。
“我會在邊上看着。記住，三個都拒絕，拒絕得越狠越好。”根植拿出大金鍊子，給梅川戴上，最後又檢查了梅川左手的一串金錶，這才滿意地點頭。然後遞給他一支菸。
梅川愣了下，說：“我不抽。”
根植塞他手裡，往邊上努努嘴。梅川看過去，好幾個記者早早蹲在門口，已經開始拍攝。
梅川嘆口氣，接過煙，根植給他點上，梅川吸口氣，沒過肺，直接噴出來。
“好了吧？”梅川問。
根植等了會兒，確定菸圈飄到足夠高的位置，被鏡頭捕捉到，才示意梅川可以走了。
梅川滅掉煙，揀起菸頭，扔進邊上的垃圾筒，根植氣得直跺腳，連忙給相熟的記者遞煙，解釋：“這裡是電視臺，公衆場合，沒辦法，要注意影響，私底下，他從來不揀菸頭，從來沒扔過垃圾筒的。真的！”
細節啊！細節！
根植忍住要吼梅川的心，對了，還忘了叫他發次火，每次都文質彬彬的，是想拿道德風尚獎嗎？
梅川進了攝影棚，跟導播、製片問過好後，坐下來，開了個簡短的會議。
根植站在邊上，看梅川露出一手的金錶，翹起二郎腿，靠在椅背上，一副差生不想聽課挑釁老師的樣子。
根植差點流眼淚，太好了，教育培訓總算起效果了，就要這樣纔對，對，目中無人的神態再濃一點，腳再翹得囂張一點。
根植雙手捧心，都想拿出手機拍下來，發給老闆看，讓老闆開心一下。
公司難得捧出一個搖錢樹，《我抽菸……》紅遍大江南北，歌手灑脫不羈愛自由的人設通過歌詞準確地傳達到聽衆心裡，結果歌手卻是個乖寶寶，這怎麼行？
要是梅川再不變壞，老闆急得都要叫自己老婆去睡服他了。
還好，只要有顆想學壞的心，任何時候都不算太晚。
蛀壞一棵樹最好的時間是十年前，其次是現在。
學壞，從現在開始，一切皆有可能。
根植兩眼淚汪汪，正要擦眼淚，就看到梅川拿出一個筆記本，一隻筆，打開筆蓋，開始記筆記。表情認真的好像上課老師是自己親媽的小學生。
毀了、毀了、全毀了。
根植不用擦眼淚了，眼淚全都掉下來，一顆顆砸地上，全是心酸和委屈。
你說把一個人變壞怎麼就這麼難呢！
看着會議室內祥和喜慶的氣氛，根植實在看不下去，默默退了出去。
會議結束後，兩名主持人又跟梅川聊了一會兒。
主持人甲問：“你知道我們節目的宗旨嗎？”
主持人乙在邊上看。
梅川翻筆記本，嘿嘿，好記性不如爛筆頭，初中體育老師的話果然有用。我記下來了。
梅川說：“製片說過，宗旨是向廣大觀衆傳達一個積極向上的觀念，跟女生表白要學會堅持。一個拒絕，就兩個，兩個拒絕，就十個，一百個一千個，堅持下去，總有一個瞎的會看上你。是這樣沒錯吧？”
主持人甲、乙點頭。
乙問：“那你覺得我們這檔節目面向的觀衆羣體是什麼？”
這個開會的時候沒說到，筆記上自然沒有。
梅川想了想，說：“宅男吧。或者不知道怎麼談戀愛的大齡男青年。”
甲、乙搖頭。
甲說：“不是。是女人。”
乙補充：“還有陪女人一起看電視的男人。”
梅川聽不懂，“爲什麼？”一邊拿出筆，翹着二郎腿準備記下來。
甲說：“是給女人看，女人看了，說這些花招有什麼用，討不了女生喜歡，這嘉賓真渣。然後男人在邊上附和，對啊對啊。真渣。女人看看男人，和電視裡的嘉賓比，好像還是自己的男人更好，於是兩人情投意合，達到了生命的大圓滿。所以這表面上是個情感節目，實際上是個闔家觀賞的節目，嘉賓越渣，越能讓電視機前的女觀衆獲得智商和情感上的雙重優越感，越能凸顯電視機前男主人的人格魅力，促進家庭和諧。如果不能理解這一點，就很難在節目中表現得好。你——明白了沒？”
甲和乙的頭挨在一起，看梅川。
梅川正在記筆記，每個字都記下來，跟根植在車上說過的話一比對，融匯貫通後，梅川悟道了。
“所以說，我越渣越好？”
“是的。所以照你本色出演就好。聽說你幼兒園就以渣男著稱，甩了班裡三個小女生，還跟一個小男生爭風吃醋，說長大後要娶老師？”
梅川皺眉，捧着腮幫，好像吃飯咬到石頭，點頭含糊說是。
幼兒園的事他自己都不記得了，主持人怎麼知道的那麼清楚？
一定是公司裡的人爲了造人設，放出來的虛假信息。
梅川感慨。
還是要儘快把《初等數論》的歌製作出來啊。
如果《初等數論》火了，自己就不用套這渣男頹廢人設了，終於可以陽光坦蕩地活，大聲地說出自己愛月光，愛清晨雨後花瓣上的雨露，嘴快心慢，一生只夠愛一人。
自己的人設應是君子如玉，雅緻端方，恬靜蕭然。
節目開始。
主持人甲乙閒扯了一會兒，就請第一個女生入場。
梅川瞪大眼睛，拋開君子如玉的夢想，誇張地大叫：“哇，這個好、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