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我,卡修。”
白鳥聖拳和卡修面對面的盤膝而坐,雙手緩緩合十。一瞬間,整個乾瘦的形體像是虛化了,和空間融爲一體,隱形透明瞭一般。只剩下六十六顆白色星辰閃爍連接,組成一隻優雅而又殘暴的魔鳥。
啾!
卡修耳畔隱隱約約聽到了水鳥鳴叫的聲音。
一個恍惚之間,他眼前一花,天地已然變換。
烈日高照,白雲漂游,天空蔚藍。
腳下是一整片柔軟而又細膩的金黃色沙灘,遠處有重重疊疊的黑色礁石,還有不斷拍打在礁石上粉碎着的海浪。一眼望過去,海面一望無際,波光粼粼。海風迎面吹來,輕柔拂過,帶着鹹腥味道。
卡修孤身一人站立的影子投射在沙灘表面。
“視覺,嗅覺,味覺,聽覺,都惟妙惟肖,和真實的沒有什麼區別…”他緩緩擡起手,對着迎面而來的海風推了過去,看起來像是要抓住氣流這種無形之物:“觸覺也是真實的。這就是氣魄世界嗎?”
卡修曾經在奧音遺蹟第五層極拳老者那裡,體驗過一次氣魄世界。但那時候,他的實力還沒有如今的境界,感受不出來什麼東西,只覺得玄妙。然而現在,卡修才能感覺到其中的恐怖之處。自成一方天地,一切皆是氣魄所化,這還是一門拳法嗎?
啾!
遠處,突然有一道若隱若現的鳥鳴聲傳來。
他猛然轉頭望去。
只見正前方,蔚藍大海之上,一個黑點正在急速飛掠過來。靠的近了一些,卡修這纔看清楚。原來那是一隻白色水鳥,振翅而飛,速度奇快無比。
注意力凝聚,他很快發現了特殊的地方。
白鳥飛行之時,並不像普通的水鳥,而是自帶着一種獨特的韻味。雙翼撲動飛翔,剛開始是柔和舒展,很輕很慢。展到極致的時候,又突然變得剛硬暴力,羽翼簡直像是兩柄金屬戰刀,鋒芒畢露。
一慢一快,一柔一剛,一輕一重。
兩種矛盾的韻味,糅雜在一起,形成了白鳥展翅的特點。不僅如此,白鳥飛行的軌跡也是超乎尋常。其整體呈現着波浪形,像是在海面上打水漂的石頭一樣。擡伸向天空,最高點,俯衝向大海,最低點。如此往復循環,利爪沾水即走,留下一個個圓環狀的水面波紋。看起來像是在借力奔跑一樣。
這種形式,莫名讓卡修想起後世一類能在大氣層上飄的導彈彈道,就是這種打水漂狀態,堪稱是最強之矛。敵人甚至無法預測,也難以做到防禦。
“很古怪,我竟然無法猜測這隻白鳥接下來一秒鐘的落點在哪裡!”卡修目光一凜,頓時感覺到怪異之處。按理來說,以他已經凝聚霸拳之心的強大境界,很容易就能看出後續的事情發展。但,任憑卡修銳利的目光緊隨,這隻白鳥落點就是無法判斷。隨着白鳥越來越近,這種感覺也在急速加劇。
漸漸演變成了無法控制無法預判的危險感。
“如果它撞向我,我該怎麼擋?怎麼出拳?”
卡修腦海中一時間閃過大量念頭。然而還沒有來得及多加思考,飛翔而至的白鳥已經掠到身前。
“砰!”
拳頭猛然揮出,直接將空氣一寸一寸壓縮。卡修瞬間向白鳥出拳,凝練的氣魄覆蓋在拳頭表面。
咻!
近在咫尺的白鳥,一個優雅的飄移閃爍,動作又輕又柔,卻在瞬間躲過了這一拳。下一秒,雙翅舒展到頂點,頓時化爲鋼鐵一般的鋒利棘羽。恍惚間,那好像是一把飽飲敵人鮮血的殘暴戰刀戰刃。
噗嗤一聲,刀刃劃過卡修身側,鮮血飆飛。戰刀微微一震,轉瞬間又化爲了柔軟羽翼。雙翅輕輕一展,在空氣中劃過優雅弧度,最終停在沙灘上。
白鳥化型,光華散去,一名老者緩緩轉過身。
頭髮花白,略顯凌亂。滿臉皺紋,卻頗有滄桑韻味。五官立體,尤其是那突出的鷹鉤鼻。眉毛和眼睛相當銳利,即使已經年老,卻依舊透着一股難以掩飾的鋒芒感。當然,這都是樣貌了。而完完全全蓋過樣貌的,赫然是老者身上那股神聖的氣息。
僅僅只是站在那裡,就會讓人有一種雕像或者是神像的感覺。莫名的想要膜拜,聆聽他的教誨。
南鬥一脈,南鬥水鳥拳開創者,白鳥聖拳。
白鳥聖拳轉過身,看向卡修魁梧的身影。在那腰側,布帛已然裂開,一道狹長傷痕顯露。沒有什麼皮肉翻卷,而是光滑的往裡面缺了一塊。鮮血從邊緣落下,鉛汞一樣的血液在地上砸出一個小坑。
“感受到了嗎?水鳥的奧義?”老者緩緩說道。
卡修轉過身,眼中帶着若有所思,他知道白鳥聖拳剛剛是向自己展示南鬥水鳥拳的精髓所在。見面就先來一個印象深刻的,讓自己受傷,不過是一種教學的方法。這種教學方法,卡修也在極拳老者那裡體驗過。整整五六個月,自己一天天被毆打。
打着打着,拳法自然就會了,奧義也就通了。
簡單直接,就是稍微有一點點暴力。普通的學生可能還真受不了老師這麼做,畢竟是會死人的。
“呼……”卡修視線重新凝聚,徹底回過神來。
“矛盾嗎?矛盾的奧義?兩種對立的屬性?”
白鳥聖拳聽到這話笑了笑,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是矛盾,但卻不僅僅是對立,還有統一……”
“跟我來。”
他猛然轉身,朝着這一處海上小島中心掠去。
三分鐘後,兩人來到了高聳的山巔。這裡可以一覽衆山小,雖然島上沒有其他山峰。視線所及之處,潺潺小溪,碧綠樹林,芬芳草地,金黃沙灘。
當然還有更遠處碧波盪漾,一望無垠的大海。
而在山巔之上,一道身影正在演練拳法,另一道則在靜靜觀看。南鬥水鳥拳,當然不可能是直接傳功灌頂就能夠把你強行提升到第六階段的。那樣硬拔上來的實力,也很有可能會對未來造成隱患。
白鳥聖拳不想浪費卡修這麼一個好苗子。
卡修當然也不願意將來前路受阻。
所以,該打的基礎還是得打好。反正這一處氣魄世界異常奇特,內外時間流速都不同。很可能是南鬥聖拳級別都需要耗費大量心血才能演化出來的妙境,可以幫助他在短時間之內掌握南鬥水鳥拳。
山巔上,空曠的平臺。
白鳥聖拳大步挪移,雙臂如水鳥舒展,優雅而又輕快。揮舞之間,身形同樣被帶動,在陸地之上飄移滑行。手臂斬開空氣,竟然產生了類似於金屬兵器振動才能發出的鋥鋥聲響,清脆下藏着肅殺。
這是南鬥水鳥拳的基礎招式,是一切的根基。
站一旁的卡修認真觀看,目光沒有絲毫偏移。
十幾天後。
山腳位置,小溪旁,綠茵空地上。
一道蒼老身影身形翩若驚鴻,在某一個瞬間快到模糊成一團黑影。絕殺打出,恐怖的力量宣泄在樹林之中。頓時導致樹幹斷裂飆飛,枝葉如雨落。
溪水邊,卡修若有所思。
一個月過去。
樹林之中,與陰影混雜的斑駁碎金陽光下。
兩人面對面盤膝而坐。
白鳥聖拳整個人雙手合十,頭顱微微下垂,眼睛緊閉。看起來就像殿堂中惟妙惟肖的一具神像。
只不過這具神像表面,身體各處的穴道上,正有六十六顆白色星辰呼應着亮起。不斷閃爍,不斷變換。全部連接在一起,總體便形成了一隻水鳥。
對應着夜晚天空中,南鬥星域裡的魔鳥座。
兩個月一晃而逝。
沙灘上,金黃色的沙粒暴飛向天空,像是洶涌澎湃的噴泉。落下的時候彷彿一場黃金雨,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着光輝。而在這雨中,一老一少兩道身影瘋狂交織戰鬥,速度快到肉眼都看不見。模糊影子好似黑雲一樣疾行移動,在空氣中擠出了一個個真空空腔。攜帶着爆裂力量的雙手揮舞,或是拳頭,或是手刀,或是斜掌,各種武技運用如閃電。
嘭嘭嘭!拳掌相撞,手刀對劈,空氣震爆。
咻!一根金屬模樣的鋼鐵棘羽從戰鬥餘波中狂飛出去,落在了遠處的海面上。頓時,嘭的一聲!
恐怖爆炸發生。爆炸過後,海平面多了一個向下深深凹陷的巨大碗狀空缺。彷彿平整的半透明果凍,突然被勺子挖去了一大塊。好半天功夫,周圍的水流才瘋狂涌動過來,形成了巨大漩渦才填滿。
數個月過去。
依舊在山巔,卡修盤膝而坐,呼吸自帶韻律。
南鬥水鳥拳靜靜運轉,力量在身體中流淌。身軀表面,一顆白色星辰明亮,赫然是一根獨苗。而其他密密麻麻的發光竅穴,全部呈現出紅色紫色。
幾乎將南鬥水鳥拳僅有一顆竅穴淹沒在裡面。
這一次,南鬥水鳥拳的入門,可以說是比南鬥音蛇拳入門簡單太多了。那時候,南鬥紅鷲拳異常強勢,殺戮人格處於巔峰的主導狀態。音蛇拳的修煉自然會受到嚴重阻礙,甚至是一種排斥和扼殺。
不過好在卡修三大心法出衆,再加上極拳老者相助才度過了危險期,成功使兩門拳法達成平衡。
而達成平衡之後,第三門拳法就好辦多了。
南鬥音蛇拳和南鬥紅鷲拳互相制衡,殺戮人格和冷漠人格對衝。卡修的主人格自然要輕鬆太多。
水鳥拳水到渠成,一切都是那麼的自然而然。
只不過現在,水鳥拳竅穴還是隻有一枚,無法與紅鷲拳音蛇拳形成強烈共鳴,達到最佳平衡態。
這個問題,白鳥聖拳顯然是會幫助解決的。
而今天,就是解決的時候。
“經過數個月時間,你的基礎已經打好了,水鳥拳也成功入了門。可見,你和水鳥拳的契合度是很高的…”白鳥聖拳站在卡修身後,負手而立,繼續說道:“不僅僅是水鳥拳,應該說,你和整部南鬥秘傳的契合度都是極高的。你之前跟我說的那奇特的三大心法,頗爲玄妙,竟然能將人格一分爲三…”
老者感慨着。語氣稍稍一頓,話題轉折:“你的體魄已經達到了非人級別,南鬥紅鷲拳和南鬥音蛇拳也修煉到了不低的境界。並且,氣魄方面又凝聚了霸者之心,來到了聖拳級別之下的門檻。各個方向的發展都很不錯,相當全面,底蘊雄厚。所以我打算粗暴一點,直接將一頭水鳥打進你體內!”
“六十六顆星辰組合,映照魔鳥座星圖,所疊加形成的氣魄水鳥。當它進入你的身體之後,會自然展開,與各個竅穴重疊,虛擬經脈映現。在這個時候,你會異常痛苦,身軀大範圍受損,氣魄和精神甚至也受到衝突和震盪。然而,你卻要保持冷靜和專注。將氣魄水鳥和肉身重疊的竅穴一一打通…”
白鳥聖拳重複着之前重複過許多遍的話語,算在變相提醒卡修,讓其重視。即使顯得有些囉嗦。
“你……準備好了嗎?”
老者對着前方盤膝而坐的卡修說道。
“已經是最佳狀態了,來吧。”
卡修緩緩吐出一口熱氣,只覺身軀通透無比。
白鳥聖拳聽到迴應,沒有任何猶豫,直接一掌下推,猛然按向卡修的頭頂位置。瞬間,天空之中彷彿有一道龐大的水鳥虛影顯現,並且急速俯衝而下。和白鳥聖拳手掌重合在一起,轟入卡修天靈!
嘭!
此時此刻,卡修只覺得漆黑混沌一片的腦海像是炸開了一樣。一道白色水鳥的身影振翅着飛出。
瞬間灌入體內,席捲了每一寸血肉和經脈。
水鳥虛影猛然展開,擴大到和卡修身軀一模一樣的體型,完完全全重疊在了一起。遠遠看去,卡修彷彿是一隻白色的人形水鳥,虛影籠罩在周身。
一顆顆水鳥拳竅穴亮起,帶着濃郁的白光,同時也帶來了難以想象的痛楚。這一個瞬間,他只覺得全身上下都像是在痙攣一樣,令人神智都一陣模糊。不過卡修意志堅定,很快就轉移到水鳥拳上。
以第一個已經開啓的竅穴爲起點,棘羽勁呼嘯着衝出,刺向第二個竅穴。一陣劇痛過後,竅穴被打通。棘羽勁修養壯大,接着朝第三個竅穴而去!
啵啵啵啵啵啵啵……
一連串密密麻麻的悶響聲傳來。
盤膝而坐的卡修身軀鮮血淋漓,胸膛上已經滿是破開的血洞,洞口裡白光隱隱顯現。一眼大致掃過去,赫然已經有了數十個血洞,並且還在增加!
後方,一隻手按在卡修天靈蓋的白鳥聖拳看着這一幕:“不知道你能堅持多久,破開幾個竅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