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五日,各方勢力雲集溫莎郡。
這一天下午三點,邪眼拳會進行東部密武交流會的開幕儀式。然後是一頓豐盛的晚宴,緊接着便是歌劇院形式的歌舞類表演。
也就是說,正式進行比賽是二十六號。
有些密武流派實在行程有些趕的話,錯過開幕式也沒關係,只要第二天到就行了。
當然,大部分有名有姓的流派多少都要給邪眼拳一個面子,會在二十五號下午之前抵達。畢竟還要入住整理會館房間什麼的。
雲犬拳作爲東九門排行第一,東部聯盟當之無愧的老大,自然也是要算好時間的。
他們從東海郡前往溫莎郡米亞市的火車是二十五號早上六點半抵達,由於沒有直達列車,所以中途轉乘數次。不過雲犬拳關係強大,每次都是直接包了一整列車廂休息。
所以一路過來,衆人並沒有感到疲憊。
反而因爲東部武道交流賽的臨近,雲犬拳的普通弟子核心弟子們都在躍躍欲試。而長老這一級別的也有些感慨,打算借這麼一個機會和三四年沒有見過的老朋友聚一聚。
當然,也有可能是找仇家打上一架。
所以,現在明明是早上六點,最是困頓的時候。從康德市開往米亞市的專列第五節車廂,雲犬拳一行二十幾人個個神采奕奕。
有人低聲聊着天,有人正在吃着服務員提供的早餐,有人坐在窗邊看着每個座位都有的城市旅遊手冊。他們都整齊劃一的穿着一套休閒服飾,看起來和平常衣物沒什麼區別。但實際上,這些黑白兩色的衣服關節連接處都是加厚過的,比如腋下膝蓋和襠部。
另外,布料材質也很舒適且堅韌。非常適合運動,或者舒展身體。這是雲犬拳統一發放的便服,除此之外還有靜修服,還有練功服。夏季裝,秋季裝,冬季裝應有盡有。
甚至某些重要場合的西裝都是定製的。
不同種類的衣服,不同季節的服飾。唯一相同的一點是左胸膛位置印有一處標誌。
是一頭呲牙咧嘴的兇惡猛犬。
圖案經過了藝術化的誇張,圖像比例故意做的不協調。惡犬頭顱碩大,幾乎遮擋住了半個身體。雙目噴火,獠牙參差又猙獰。
像是鱷魚的血盆大口一樣。
一眼看上去就能讓人印象深刻。實際上該圖案自紅黎帝國時期就有了,是類似於家族族徽一樣的東西。類比幻想之中的猛獸。
後來在近代經過藝術加工,將其作爲雲犬拳標誌。是雲犬拳刻意找了幾位繪畫大師提出建議並進行修改,以達到想要的目的。
車廂最後一排,窗戶邊,一個黑髮青年靜靜坐着。一隻手搭在窗沿,一隻手夾着根香菸,聽着耳畔的嘰嘰喳喳,面無表情。整個人的氣質很慵懶,像是對什麼事情都不關心一樣。他目光看着窗戶外一排排掠過的護道樹,眼神空洞,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陰霾。
嗒嗒嗒……一連串的腳步聲慢慢接近。
一個看上去五六十歲,頭髮花白的老者走了過來。一屁股便坐在慵懶青年的旁邊。
他看了一眼狀態氣質和平時表現出來明顯不一樣的青年,嘆了口氣:“西蒙尼,別老是抽菸。雖然影響不怎麼大,但終歸不好…”
“呼……”
西蒙尼吐出一口煙霧,霧氣很快被窗外透入的涼風吹走,稍微打個轉便消失不見。
“菲斯叔叔,你說,聖靈在創造一個人的時候爲什麼要給他一副有缺陷的身體,然後又降下驚人天賦與悟性呢?兩種矛盾聚集在一個人身上,不就是故意讓他受盡坎坷嗎?”
他撣了撣菸灰,任由其落在衣服上。
“……”菲斯張了張嘴,最終什麼也沒說。
西蒙尼是他撿來的孩子,一個身體有缺陷的男孩,脊柱天生側斜彎曲,被遺棄了。
這樣一副軀體,是很難從事重體力工作的,更別說練武了。但,西蒙尼偏偏在密武上有着極強的天賦和悟性。那幾乎是類似於過目不忘一樣的本領,有時候甚至能舉一反三。菲斯也就順水推舟,教授他密武一道。
從雲犬基礎格鬥術,到爆發性秘術,再到雲犬拳密武。沒有一樣能難得住西蒙尼。
他天賦就是如此之高,當年幾乎震驚雲犬拳的所有長老,也順理成章成爲大師兄。
但,身體上的缺陷終究是難以克服。
西蒙尼能夠十幾年來忍着劇痛不斷鍛鍊體魄,頂着脊椎變形錘打拳法動作,磨練出來的意志不可謂不堅定。然而,在面對格鬥家這道門檻的時候,就連他也是黯然神傷。
那一道門檻,西蒙尼邁不過去,也不敢邁過去。一旦他徹底凝練氣魄,身體就會崩潰。一系列連鎖反應甚至會讓西蒙尼癱瘓。
其實,他早在兩年前就衝擊過格鬥家的門檻。半步腳邁了進去,卻因此重傷。在病牀上虛弱的躺了六個月,才勉強調整回來。
什麼所謂的東部三星,西蒙尼根本就不屑和那兩人排在一起。事實上,月拳沙克和死魂劍烏戈實力頂多是四年前的他。要是西蒙尼真的全力爆發,可以在十招之內打敗兩人中的任何一個。他之所以一直向外界展現七成實力,是因爲身體承受不住。可以偶爾一兩次全力爆發,多了的話健康狀態不行。
西蒙尼如今的境界,老實說,已經處於拳術家到格鬥家的臨界點。並且在那個點上待了兩年,因爲上次的教訓,一直不敢邁出下一步。害怕稍有不慎,就是身死的下場。
他想要突破格鬥家層次,實在太難了。
然而,西蒙尼是一個意志堅定,有着遠大理想的武者。菲斯從小就瞭解他,這是個要強又倔強的孩子。只要選定一條路,就會固執的走到底。即使撞到南牆,頭破血流。
也就是說,西蒙尼遲早是要再次嘗試突破格鬥家瓶頸的。而那一次將會九死一生……
菲斯一直陪在西蒙尼身邊。自從兩年前那次嘗試後,西蒙尼就像有了兩幅面孔。在門派長老,師兄弟們面前依舊像原來一樣。
而在一個人獨處,或者只有菲斯在身邊的時候。就會露出來一副頹廢慵懶的模樣。
那一次失敗帶來的打擊真的很大。
“謬卡,再等等,再等一等。你現在還年輕,氣血依舊鼎盛,仍有時間。門派一直在幫你尋找治療身體的辦法,這一次東部武道交流賽就當散散心吧。”菲斯喊着西蒙尼的乳名,這是他小時候經常重複的一個口頭禪。
“呼……”
西蒙尼最後吸了一口,把菸頭直接彈到窗戶外面。轉頭看着把自己從小養育到大的菲斯叔叔,鼻孔中有煙霧緩緩冒出:“菲斯叔叔,伱說,如果有一個神秘人突然出現,他說能解決你的一切問題。而這時候你已經山窮水盡,幾乎走投無路了,你會不會信他?”
“……”
菲斯覺得西蒙尼話中有話,似乎在指代什麼東西。所以思考的時間稍微長了一點。
正想到一半,西蒙尼卻再度開口了。
“這次東部武道交流賽結束之後,我應該會再度嘗試突破格鬥家門檻。菲斯叔叔,您通知山門準備開始挑選新一任的大師兄吧…”
他雙眼望了過來,正好對上猛然轉頭的菲斯。兩人目光對視,菲斯似乎從西蒙尼暗色的瞳孔之中看到了一縷熊熊燃燒的火焰。
沒有頹廢,沒有心灰意冷。
而是重新擁有了目標,做好了決定。
菲斯無聲的張了張嘴,他知道西蒙尼從小就是一個一旦做了決定就不會改變的人。
於是,萬千話語沒來得及開口,便爛在了肚子裡。他沉默的點點頭,伸出一隻手。
如同小時候一樣安撫着拍了拍西蒙尼的頭頂。之後半小時的車程,菲斯只是安靜坐在位置上,沒有講話。西蒙尼不需要安慰。
或者說,安安靜靜的。讓他自己消化自己剛剛做出來的決定,就是最巨大的安慰。
嗚~~~
悠長的汽笛聲在空氣中遠遠飄蕩出去。
整個站臺都能夠清晰聽到這一聲響。
舉目望去,一節籠罩在白色蒸汽中的鋼鐵蟒蛇呼嘯着駛入火車站,一寸一寸停住。
列車員從上面走下來,維持秩序。車門撲哧一聲打開,蒸氣氣流中,乘客紛紛如同擠在沙丁魚裡的罐頭一樣蜂擁而出。或是拎着木質旅行箱,或是帶着旅遊用的遮陽帽。
片刻後,第五節車廂,一行穿着整齊劃一服飾的雲犬拳弟子走了下來。最後面是一個俊朗青年,他沒像其他弟子一樣興奮的左顧右盼,而是百無聊賴的擡頭,看着天空。
這時候正逢日出,淡白天邊有一團紅色火焰在雲隙霧縫之間絢爛燦裂,暈染出了千絲萬縷的血色暖光,濺射向雲層四面八方。
給人一種朝氣澎湃,生機勃勃的感覺。
“今天天氣倒挺不錯……”
西蒙尼感慨了一句,全身肌肉卻在突然之間僵硬住了。後背似乎有一股風拂過,汗毛豎起,雞皮疙瘩密密麻麻的立了起來。他心臟砰砰跳動,彷彿被一隻大手緊緊攥住。
“嗒……嗒……嗒……”
西蒙尼背後好像有一道身影走過,晃動的風衣下襬邊緣輕輕蹭到了西蒙尼的褲腿。
那種窒息感來的快,去的也快。
他原地打了一個寒顫,整個人頓時從那種被頂級掠食者盯上的恐懼感中脫離出來。
猛地轉頭,赫然望見一個消失在人羣中的高大背影。黑褲,風衣,帽子,白手套。
唳!!!
那背影身上一股模糊氣流扭曲咆哮着衝了出來,變成一隻散發着兇戾氣息的血色巨鷲。羽翼幾乎遮蔽了整個站臺,擋住陽光。
血紅色的雙眸如同兩道光柱投射下來!
視網膜上這道幻想般的殘影一閃而逝。
等到西蒙尼緩過神來,周圍依舊是乘客紛紛。嘰嘰喳喳有說有笑的朝着外面走去。
他喉嚨有些乾渴的嚥了咽口水。
“高手,真正的高手,我見過最強悍的…”
西蒙尼是個天才,身體有問題,精神卻特別的敏感聰慧,這也是他天賦悟性高的原因。在兩年前破關失敗後,西蒙尼無聊的學習了很多秘術,其中就有洞察氣息這一類。
他精神天生敏感,天賦悟性又高。很快就把其中一門鑽研到極高深的地步,作爲武道的輔助和補充。西蒙尼原本是想着能不能有天把這門秘術練到堪比格鬥家氣場地步。
這樣的話,也許能夠嘗試越級而戰呢……
故而,他這門洞察氣息的秘術造詣和境界是很高的。只要旁人不是刻意隱藏,就算格鬥家境界也能被西蒙尼輕易感應到一絲。
他曾經感應過雲犬拳兩名格鬥家層次的存在,所以有着一個實力的簡易判斷。一位是門主,一位是二長老。大長老則一直在閉關,西蒙尼沒有機會接觸。他後來還接觸過其他門派的格鬥家,心中有一個氣息排行。
最強的,是自己半年前突然間遇到的一個黑袍神秘人。那人氣息非常強悍,如同黑淵一般深不可測。他來自於一個神秘勢力。
正在嘗試着邀請西蒙尼加入那個組織。
沒想到今天,他又在無意中遇到了一個更強的高手。只論氣息,更壓那個神秘黑袍人一頭。帶着一股無以言說的霸道與暴戾!
彷彿沒有任何人能阻擋他前進的道路。
那是無與倫比的自信!
“果然是東部密武交流賽嗎?就連這種級別的高手都在米亞市出現了,不知道會不會在交流賽途中遇到。這種層次的強者應該是坐在貴賓席吧,到時候,要記得留意一下…”
西蒙尼暗暗想到,神情還有些恍惚。
“對了,我答應過那個神秘人到米亞市的時候再見一面。應該是今天晚上,他估計會來找我。承諾將會加入的話,那個神秘人應該會透露一些關於所在組織的具體信息。能夠解決你的一切困難和問題嗎?真是好大的口氣……也不知道,他們到底能夠實現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