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世上再無持刀之鬼（4100）
黃澄澄的光暈下，自後背擴散延伸出去的紅霧中。馮琉斯雙手擺出了最基礎的南鬥紅鷲拳架勢，右手橫推向前，做爪狀。左手斜向右側，彷彿搭在右手臂彎，呈握拳狀。
強勁臂膀如同海鷗翅膀舒展一樣有力。
他上半身衣服已經在剛纔戰鬥中被刀芒餘波斬的破爛不堪，徹底露出精悍肉身。肌肉並非誇張岩石一般的隆起，而是千錘百煉的長條狀。上面偶爾有着碎芒留下的血跡。
隨着馮琉斯似慢實快的舒展身體。
他全身上下一個個部位被某一股未知力量點亮，腰腹，胸膛，後背，手臂，脖頸。
一顆顆紅色星光璀璨閃爍起來，如同濃厚夜幕之中互相呼應的星辰星團。帶着一股璀璨迷離之感，朦朧中又隱藏着極度危險。
不多不少，總共四十四顆血色星辰。
每十一顆相互映照，在馮琉斯強悍身體上彷彿連接在了一起，虛擬經脈貫通。一眼看上去，彷彿一條貫穿身體的鎖鏈狀紋身。
又像是吐着獠牙的猩紅色鱗片毒蛇。
一共四條，蛇頭齊齊盯着如同一柄出鞘利劍般衝來的迦羅羅，眼眸在氣魄中閃爍。
更純粹，更強大，更凝練，更具有破壞性的死牙勁在軀體中穿梭，在血管裡咆哮。
馮琉斯整個人竟然瞬間模糊，全身上下的空氣都被扭曲了，傳來噼裡啪啦被勁力擊穿的聲音。隱約還能看到如同閃電一樣的紅色光弧一下子飛過，在氣魄中傳遞，彷彿一顆從厚重雲端朝着地面逆向生長的閃電樹。
而這一切，伴隨着他整個人的極速移動齊齊壓向迦羅羅，彷彿一片天地轟了過去。
錚！！！
一道藍紫兩色的璀璨光華在廢墟上急速穿行，狠狠犁過地面，帶出一道長長的破壞裂痕。最後硬生生撞入那一片血紅世界中。
咔咔咔！
長刀帶着勢不可擋的堅定信念落下，表面纏繞着幽幽鱗火，在空氣裡艱難穿行。噼裡啪啦的凝練勁力不斷擊打在刀身，攜帶着恐怖力量。斬刀如同又重新經歷了一遍鍛打淬火，刀身每一處都爆發出金紅色的火星。
鋥！
在金屬爆鳴聲中，一團扭曲了視線的劇烈氣流炸開，帶出高速旋轉的一道道白圈。
嘭！
一道身影從碰撞最中心處倒飛而出。
獨臂、持刀、咳血。
霧層散開，馮琉斯面色複雜的張開右手手掌，他虎口開裂，有着一道斜向的斬痕。
不深也不淺，微微滲透着粘稠鮮血。
“你已經虛弱到這種地步了…我甚至沒有使用血鷲嘴，僅僅憑藉第五階段的死牙勁爆發和其他三式秘術。”他話語帶着一股莫名的遺憾情感，語氣頓了頓，似乎在思考什麼。
正對面，迦羅羅拄刀而立，胸膛正在往下流淌着鮮血。那裡有一個深深下陷，打碎骨骼的拳印，已經傷到了內臟。並且恐怖的死牙勁正在放射狀擴散，似乎想要徹底分裂肢解這具肉身。只不過暫時被氣魄壓制住。
並沒有像炸彈一樣勢不可擋的爆發。
髮絲凌亂不堪，雙眼佈滿血絲。銳利的五官低垂，彷彿一隻深受重傷的瀕死野獸。
迦羅羅身形微微顫抖，眼鼻流血的看着自己曾經的手下敗將，聲音有些嘶啞枯敗。
“馮琉斯，我並不是輸給你一個人，而是輸給了你們三個人。”他深深吸了口氣：“我現在以一個純粹的密武者身份和你對話，問你一個問題，想不想領教我的最後一刀……”
迦羅羅語調中沒有帶着絲毫疑問或者請求的意思，僅僅只是陳述，陳述一個事實。
他向後方探出了手，半空中有一柄拋過來的精煉長刀，遠處則是一個門組織成員。
刀鬼迦羅羅自然有着備用刀具，但剛纔他和紫將被火箭彈羣襲擊，震刀被炸斷。幾乎無縫銜接，下一秒就對上了血拳馮琉斯。
在同一層次對手面前根本沒可能接刀。
現在，亦是如此。
這一把刀在空中拋過來，以馮琉斯的反應速度和力量，完全可以將其擊斷打飛。總之，只要他願意，這把刀絕對到不了迦羅羅手上。但迦羅羅還是伸手了，他在賭，賭馮琉斯作爲密武者一定想見識完整的三刀流。
會讓這一把刀被深受重傷的自己拿到。
呼……
長刀在空中劃過了一道拋物線，銀亮鋒利的刀身反射陽光，彷彿美麗危險的鏡面。
咔！
一隻骨節分明，蒼勁有力的手握住螺旋刀柄。迦羅羅賭對了，但他心中無喜無悲。
因爲，不管有沒有接住這把刀他的生死沒有絲毫改變。他想要得到震刀，不過是想讓馮琉斯看一看什麼纔是真正的虹光世界。
當一個人面對三刀流時多麼可怕絕望。
這是一名密武修行者的執着和自豪，無關乎立場對錯，本性邪惡與否。僅僅只是對自己數十年來一直堅持的所學所修的闡述。
這並非是什麼高尚的情操，迦羅羅也不是這樣一個人。僅僅只是密武修行者的共性罷了，他知道馮琉斯能理解他此刻的意思。
顯然血拳真的很想一個人獨自見識一下三刀流，迦羅羅心想那就讓他得償所願吧。
轟隆隆……
狂暴掀起的氣勢讓廢墟上的氣流倒灌席捲，猶如狂暴龍捲風一樣一圈圈盪開。大地隆隆作響，土霧飛揚旋轉，煙塵滾滾而過。
漩渦中心，迦羅羅將三把刀歸鞘。他明明什麼也沒有做，周圍卻以他站立的地方爲中心出現了密密麻麻裂紋。彷彿一道道無形的刀芒斬過，將大地徹底切割成了網格狀。
和湛藍天穹呼應。
迦羅羅微微揚起頭，閉上眼睛。右臂瞬間抹過腰側，一道紫色華光如游龍般旋轉。
“一刀流……”
再抽！
藍芒璀璨純粹，與天空顏色對應。
“二刀流……”
再抽！
一道刀芒驚鴻閃過，帶着淡淡紅意。
斬刀，刺刀，震刀。
紫、藍、紅。
迦羅羅驟然睜開獨眼，瞳孔中吞吐的熾熱光芒幾乎令人不敢直視，他低聲咆哮道。
“三刀流，虹光世界！！！”
聲音隆隆，彷彿雲端神明下達審判。
嗡嗡嗡嗡嗡嗡！
暴亂、震顫、共鳴。三把合金戰刀的刀身發生了前所未有的頻率抖動，幾乎要把刀刃震碎一樣。迦羅羅一躍而起，三刀齊出。
剎那間，周身空氣急速扭曲膨脹。
藍色、紫色、紅色的華光彷彿從異空間中擠了出來，變成一道道彩虹瀑布，墜落在世間。方圓數十米範圍內變成了一個刀芒世界，裡面流淌着星沙一樣璀璨的瑩光。看上去彷彿是斑斕蝴蝶，扇動翅膀，潑灑毒粉。
實際上，這裡每一隻穿花蝴蝶都是由密密麻麻的細碎刀芒組成。迦羅羅五十幾年來積累的刀法刀術都凝聚在其中，各種技巧力量的表現方式組合，形成危險複雜的領域。
虹光世界！當真稱得上是世界一詞。
恍惚間，馮琉斯彷彿看到了永生主島上那個氣魄遮天蔽日，疑似聖拳的老頭。迦羅羅的虹光世界竟然在剎那間有了一絲氣象！
在這一瞬他心底赫然產生了恐懼情緒。
“呵呵呵……哈哈哈……”
馮琉斯喉嚨間的低笑突然變成了猖狂的放聲大笑，他太開心了，瘋子一般的快樂。
在死亡峽谷，馮琉斯爲什麼會毫無保留傳授南鬥紅鷲拳，就算沒有師徒名分也要傳下去。利益交換是一部分原因，傳承不斷也是一部分原因。但其心底還有另一個原因。
因爲卡修像他，甚至更勝於他！
隱藏在人類外表之下的是極致癲狂，對密武武道的偏執追求。享受着每一份未知恐懼給自己帶來的顫粟感，好奇感，刺激感。
這便是馮琉斯的終極追求！
面對這一刀他有恐懼，更多卻是興奮。
彷彿身體中的每一個細胞都活了過來。
所以馮琉斯猖狂大笑，他毫不猶豫的踏地而立。雙臂和後背血紅蒸氣洶涌，翻滾旋轉着變成渦流。危險的流體凝聚，彷彿被一雙無形大手揉搓。最後變成了一隻火紅色的猙獰禿鷲，波動的翅膀既像火焰又像鱗片。
漩渦中心，馮琉斯眼角位置有着如鬂發蔓延的血絲，密密麻麻，像擴散的蜘蛛網。
“解放……”
他喃喃自語，身體枷鎖被打破。兩條手臂伴隨着洶涌而上的血紅瀑布擡起，左手在前，右手在後，彷彿一隻巨型獨角仙。洶涌澎湃的紅色蒸汽像是紗衣一樣從頭頂垂落。
“南鬥紅鷲拳，絕殺奧義，血鷲嘴！”
唳！！！一聲高昂猛禽嘶吼穿金裂石。
轟！！！
馮琉斯身後不斷擴散的濃郁霧氣中悍然探出來一個龐然大物，這是一隻無比巨大的猛禽頭顱，鳥喙張開，能把他整個人吞下。
鳥頭猙獰，遍佈鱗片，雙眼暴虐。恐怖喙部閃爍着金屬光澤，帶着滴血般的猩紅！
轟隆隆，巨大頭顱一口吞下馮琉斯。帶着他整個人碾壓廢墟，坦克一般撞向對手。
從遠處看，世界彷彿分爲了兩邊。
左側血霧洶涌，右側虹光漫天！
叮！
世界在這一刻徹底寂靜下來，廣場上的廝殺聲、火箭彈的爆炸聲、狂風呼嘯的獵獵聲，彷彿全部被屏蔽掉了，眼前滿是白光。
天地背景都在不斷模糊，像是一個漸漸暈染的濾鏡。湛藍天空、白色柔雲、黑灰廢墟、猩紅霧氣、三色刀芒，全部被狠狠揉搓在了一起。分不清楚顏色更分不清楚彼此。
直到某一個剎那。
嗡鳴聲從模糊漸漸變得清晰，彷彿一個人從昏迷中醒來，重新獲得對世界的感知。
轟！
一條黑色龍捲如同一根直線，狂暴的從廢墟一路連接到高空雲層，蔓延向未知處。
下一秒，龍捲潰散。
被裹挾到天空的廢料碎石嘩啦啦落下。
像是一場席捲一切的黑雨。
廢墟上，一個深深陷入地面的巨大深坑裡。兩道身影顯眼，一個半跪，一個躺着。
碎石落在髮梢，半跪的身影站了起來。
轉過身，露出馮琉斯棱角分明的臉龐。
他默然不語，臉色無喜無悲。漫天碎石落在體表，被遍佈全身上下的死牙勁自動震成粉末，化爲流沙一般被風浪裹挾着飄散。
在肩膀、衣角拉扯出了淡黑色的羽衣。
和指尖滴下的溫熱鮮血一起落在地面。
馮琉斯靜靜望着倒在地上，雙臂盡失的迦羅羅。他旁邊是兩柄斷裂的戰刀，一把是紫色斬刀，一把是藍色刺刀。右肩相隔一米位置，作爲替代的紫色刀具竟然沒有斷裂。
斜斜插在大地上，刀柄位置掛着一條緊緊握着的手臂。練刀之人，刀絕不能脫手。
迦羅羅做到了。
他彷彿死屍一樣躺在地上，身體中的氣魄已經壓抑不住恐怖傷勢，整個身軀開始朝着四分五裂的方向發展，鮮血從裂縫涌出。
一下子功夫就將周圍泥土浸潤到潮溼。
迦羅羅面孔正對上方，唯一的那一隻眼睛望着天空，似乎在欣賞這一場瓢潑黑雨。
他身旁傳來沉重的腳步聲。
迦羅羅不用看都知道那是誰，他沒有絲毫動作。只是突然蠕動乾裂的嘴脣，問道。
“剛纔那一刀怎麼樣？”
“不錯。”
低沉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不錯？”
“是啊，不錯。不錯到差一點點就剖開了我的胸膛斬開了我的心臟。相當相當不錯…”
馮琉斯輕輕按了按胸口，一道誇張的刀痕斜斜貫穿整個上半身，差點沒將他一分爲二。紅色傷口裡能看到白森森的骨骼，蠕動的心臟。就差那麼一點點，最後的一點點。
刀芒就會切開心房，將臟器攪碎。
這就是馮琉斯要見識下迦羅羅最後一刀的代價，兩人幾近拼到了同歸於盡的地步。
地面上，聽到馮琉斯的回話後。迦羅羅突然笑了起來，口鼻之中不斷有鮮血涌出。
“呵呵呵，好，好。那就相當不錯吧。”
短暫沉默後，馮琉斯開口。
“你剛剛問了我一個問題，我也有一個問題想要問問你，你的外號爲什麼叫做刀鬼？”
迦羅羅不斷咳血，但還是回答道：“這不過是一個稱號，每一代能凝聚領悟出屬於自己三刀流的密武傳承者，死後皆稱爲刀鬼。”
“咳咳，我現在還不能被稱爲刀鬼，但馬上就能了…可惜，到我爲止傳承已經斷絕。”
“早知道老子他媽提前抓個弟子過來。”
他罵着罵着，聲音越來越弱。
直到最後，宛如蚊吶。
“自…自我死後，世上將再無持刀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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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