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琉斯淡笑着搖了搖頭。
他下意識的想要抓一把鬍子,卻發現下巴原本濃密的鬍子已經被自己剃掉了。馮琉斯微微吸了一口氣,原本劇烈奔行導致快速升高的體溫又降下來,回覆到正常的狀態。
“洛卡山脈每年七月到九月會處於一段狂躁期,我們下山早了一點,剛好處於狂躁期的末尾。要是晚一個星期左右,阻礙會小上很多。”馮琉斯掃了一眼周圍的密林,茂密的灌木叢中不時有各種動物或毒蟲爬過。如果靜心聽的話,甚至能在白天聽到狼嚎熊吼。
“我懷疑這和洛卡山脈密林中有毒的瘴氣迷霧有關,七月到九月霧氣出現非常頻繁…”
馮琉斯一邊說着,一邊把一塊乾淨的布料遞給卡修:“從死亡峽谷出去的路比想象中要難走,我們恐怕要在林中過夜了。每天凌晨霧氣頻發,可能會有毒。必要時把布料伸進河中沾水,打溼一片,捂住口鼻就好了。”
卡修伸出手接了過來,點點頭。
兩人繼續趕路。
從死亡峽谷出洛卡山脈的路段本來就是一條危險路段,直線距離一共五十公里。路途中皆是各種兇猛野獸,甚至是一些變異巨型野獸,還有各種稀奇古怪的毒蟲蛇類。現在是狂躁期,各種危險出現的更加頻繁。是以卡修和馮琉斯兩名格鬥家一起搭伴趕路。
都難以在一天時間之內離開洛卡山脈。
從下午一直到夜幕降臨。
兩人前進了十幾公里,總共遇到五起猛獸襲擊。還有煩不甚煩的變異烏鴉羣,爪子上有毒,配合默契,數量衆多。一直追了兩人數公里,死了近千隻烏鴉才肯醒悟罷休。
期間,最兇險的一次是劇毒瘴氣。
這種瘴氣,卡修剛開始在抵達死亡峽谷的時候經歷過一次。只要將空氣吸進呼吸道就有一種灼燒感,以他的體魄最後都流血。
而這次遭遇的瘴氣比之那一次有過之而無不及,它不僅是吸入有灼燒感,甚至不需要吸入。只用皮膚和空氣接觸,皮膚就會有一種瘙癢熾熱的感覺,不一會兒就會起疹。
待的再久一點就會冒出密密麻麻水泡。
卡修看到瘴氣中躺着的一具熊屍,全身都是糜爛的巨大水泡,是一種詭異的半透明紅色。有眼珠那麼大,就像是全身長滿了血紅色的眼睛一樣。屍體剛死沒多久,身上血泡還在噼裡啪啦的爆炸。一團團膿液濺在地上,發出一種有毒物質腐蝕地面的吱吱聲。
那一片被濃霧封鎖的樹林,卡修兩人是全力奔行衝過去的。迴歸到正常空氣後,原本皮膚上有轉換爲水泡趨勢的紅疹又迴歸了原樣。卡修隨手抓了一隻變異猿猴,借對方生命磁場引發震動,給自己和馮琉斯療了一波傷。不過這樣一耽誤,夜色很快降臨了。
兩人挑了一處空地,取木生火。他們不需要任何道具輔助,手刀劈在一塊石頭上都能產生火星。甚至想造木屋也能當場現做。
卡修便以蒼風氣流代勞,雙手像是化爲電鋸一樣。瞬間砍倒幾棵樹,又削了一下木材。做成了能簡單遮風避雨的木屋棚蓋。下午天氣不是很好,晚上有一定可能會下雨。
於是他還抽出十幾根樹枝,把每根樹枝的兩端插進相近兩棵樹的樹幹上。四五根樹枝做成一張懸空的牀,很輕易就做了兩張。
馮琉斯抓了兩隻野雞,一番火烤。兩人簡單湊合了頓晚飯,剛吃完果然就下雨了。
漆黑雲層中,沉悶雷聲如大炮長鳴般轟然作響。來自大自然的恐怖威力使人心悸。
天邊劃過一道白中帶紫的閃電,啪的一下擊打在洛卡山脈一角。看上去就像是一根從地下長出來的雷電樹,枝葉攀爬向整個天空。卡修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周身一麻。
都說不知者無罪,越是拳法境界攀登到高處,越是體魄氣場敏感銳利,越是對那惶惶天威產生畏懼。飛速發展的鋼鐵機械,自然所展露出的恐怖偉力,無邊無垠的星空。
這麼一對比,人的血肉之軀如此無力。
“現在的我達到了格鬥家,並且就算在格鬥家中也不算弱。這樣的我,能夠扛得住手槍、機關槍、火炮。但是具有強烈爆炸性質的火箭彈呢?導彈?似乎無能爲力…”卡修擡頭看着黑沉沉的天幕,心中莫名有些感觸。
“這還只是人類發展的科技,自然界的恐怖雷擊,山體滑坡崩塌,海嘯,地震…”他喃喃自語,腦海不由得升起了一個想法:“武道的盡頭有多遠?密武的巔峰極限又在哪裡?”
卡修不知道,這些問題他都無法回答。
轟隆隆,天空中雷聲再度劃過,就像是身處一室,天花板上兩顆大鐵球碰撞滾過。
緊接着,傾盆大雨便從烏雲中砸下。一刻也不停歇,豆大的雨滴不斷拍打樹冠泥土河面。炸開的雨水形成了一片片朦朧水霧。
一些雨滴穿過樹葉縫隙,一下又一下沉悶的打在木屋頂上。下方,懸浮在半空中的兩張木質板牀。一左一右,分別躺着卡修馮琉斯兩人,耳畔盡是雨滴噼裡啪啦的聲音。
馮琉斯雙手環抱於胸前,略帶滄桑的眼睛轉頭看了一眼卡修,沉聲道:“你似乎有一些迷茫,如果方便的話,不妨說出來聽聽…”
卡修眉頭微皺,最終還是開口:“密武有極限嗎?武道盡頭又有多遠呢?我看不見…”
“你是在問境界嗎?”
“算是吧……”
馮琉斯點了點頭,腦海中似乎在思考着甚麼,最後開口說道:“紅黎聯邦現在有兩億多人,南北密武界加在一起,能夠達到格鬥家的密武者只有百人左右。你是不是感覺好像已經到達了密武的最高層次,似乎再也無法前進了,所以才迷茫。”他轉頭看着卡修。
“有一點……”卡修點頭。
馮琉斯緩緩說道:“密武界,各式各樣千奇百怪的密武最後一篇盡皆指向了格鬥家的境界。就算有後續,也不過是在格鬥家這一層次再進數步罷了。看上去,好像這已經到達了密武的極限…”他語氣微頓:“其實不然…”
“?”卡修頓時提起了精神。
“據我所知,格鬥家之上還有着更高的密武境界存在。只不過那些境界太過玄妙,往往百年之間只有數人。他們將自身的密武特點發揮到極致,將體魄的某一方面錘鍊到超凡入聖的地步,把身體的氣化爲固態!那已經不是人的境界了,霸道至極,超凡入聖!”
馮琉斯一字一句的吐出了最後六個字。
“聖拳、霸拳、極拳!”
卡修大腦轟然一震,僵在了原地。他彷彿看到了,朦朧之間展露出來的光明大道。
“聖拳者,正奇合用,磅礴大氣。意念一以貫之,行走坐臥如拳之聖者。霸拳者,氣泄於外,橫推無敵,以大勢碾壓。一路縱橫不敗,爲拳之霸者。極拳者,氣隱於內,目無他物,唯招式,唯拳法,是爲拳之極者。”
馮琉斯目光似乎變得有一些空洞:“在十年前,我還仍處在巔峰時期時。東海郡東部航海業發展迅速,各種各樣通往世界各地的航線都被開闢出來。與此同時,一些平時神秘的島礁島嶼也被發現標註出來。甚至會有一些沒事幹的傢伙上去探索什麼海盜寶藏…”
“這樣頂多算是一次探險,自然找不到什麼所謂的寶藏。只不過突然有一天,東部六郡出現了大量老舊古董,是考古學界從沒見過的時代風格。”馮琉斯突然轉頭看着卡修。
“小子,你應該記得,我說過我的南鬥紅鷲拳是來自於洛卡山脈的一個地下遺蹟。我得到南鬥秘傳,離開大霧,後來再想找到那個遺蹟卻怎麼也找不到了。不過,我卻記得那一處遺蹟的風格,和那些古董一模一樣!”
“由於提前知道南鬥秘傳不僅僅只有南鬥紅鷲拳,所以我猜測世界上會有其他地方擁有着類似的遠古遺蹟,以及其他南鬥秘傳。”
馮琉斯一點一點的講述着他的故事:“那些古董引起了我的注意力。經過調查,我發現這是一羣號稱寶藏獵人的探險者,在東海郡近海某處神秘島嶼得到的古董。這個發現讓我大爲驚訝,甚至是興奮不已。因爲南鬥秘傳都是一種種遠古暗殺拳法,並沒有像普通密武一樣有着各不相同的熬煉體魄之術。”
“這也意味着,不同南鬥拳法之間大概率不會產生衝突排斥效果。掌握了南鬥紅鷲拳的我同樣可以去學習南鬥水鳥拳,音蛇拳…”
馮琉斯深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是十年前的那一次激動延續至今:“經過一番調查,我知道了古董出現的位置。那個地方常年被風暴所隔絕,只有很短一段停息期可以進入…”
“它的名字叫做永生羣島。”
聽到這話,卡修眼中精芒一閃。他不由自主的擡起手,看了眼手指上的戒指紋身。
永生羣島!永生島!李維曾經遊歷過的地方,並且在那裡獲得了戰鬥魔戒,擁有釋放阿瓦隆嗜血波紋的能力。卡修思索着腦海中的記憶,只能得到幾個模糊的碎片輪廓。
李維精神創傷過於嚴重,精神分裂,記憶丟失,大腦空白都是常有的事。卡修只能勉強提取幾個畫面:風暴、海上、漁船、未知島嶼、一羣黑袍怪人、長滿戒指的骨樹……
旁邊,馮琉斯還在繼續訴說着。
“我那時候迫不及待,並且實力處於巔峰時期,就孤身一人前往尋找那片永生羣島。”
“功夫不負有心人,我在尋找了兩個月後遇到了一名曾經去過永生島的寶藏獵人。在付出大量金錢後,他答應帶我前往那座島。”
“一切都很順利,並沒有什麼意外。但是等我來到永生島的時候,卻發現已經有人捷足先登了。島嶼上滿是戰鬥的痕跡,一共是兩撥人。一撥人全都戴着擁有未知力量的戒指,另外一撥人右肩膀上有着眼睛的標誌。”
“我一路跟隨,直到一起進入那一處地下遺蹟,他們似乎也是爲此而來!隨後在遺蹟中發生了一系列驚險奇幻的經歷,我也在途中被發現了。那羣肩膀上有眼睛的人,來自於門組織,這是我在後面偷偷聽到的。這一隻隊伍首領是一個長得很像女人的男人,看上去很年輕,戰鬥力卻非常之強。他一隻眼睛瞎了,用的是獨眼長刀,不知道是什麼稀奇古怪的密武還是秘術。刀光鋒利到極致…”
“我四十竅穴境界的南鬥紅鷲拳,並且開啓解放狀態。才只能跟他勉強拼個三七開…”
馮琉斯還在追憶着:“那個男人名字叫做迦羅羅,似乎是門組織的核心成員之一,其手下稱呼他爲刀鬼。那一戰我敗得很慘,還沒有見到南鬥秘傳就被砍得遍體鱗傷。冒死衝出了遺蹟,刀鬼緊隨其後就要將我殺死…”
“就在這時,一個很老的老頭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他看上去已經接近百歲,老得快邁不動步了。他救了我,只用了一眼。”馮琉斯眼中似乎有着回憶過往的震撼:“那個老頭什麼都沒做,僅僅只是釋放了自己的氣魄。”
轟隆隆!大雨瘋狂落下,如同瀑布。到處都是水花,到處都是雨點在拍打的聲音。
馮琉斯伸出一隻手指着外面:“就像是現在這樣,那個人的氣魄鋪天蓋地,厚重的如同岩石,洶涌好似暴雨瀑布。那種感覺就像是天羅地網,好比如今。漆黑的夜空,天空上堆壘的烏雲,烏雲落下的暴雨,我們身處的密林,腳踏的大地,全部都是他的氣魄!”
“你能明白這種感覺嗎?!”
馮琉斯深深吸了一口氣:“他絕對已經超越了格鬥家,達到密武層次上更高的境界!”
“如果你問密武者能不能夠以人力比肩自然的力量,那我能肯定的說,可以,絕對可以!拳之聖者,拳之霸者,拳之極者…密武一道高深莫測,你還年輕,萬事皆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