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離火

“你不是我的對手。”紀觴道:“再不讓開,下一刀就會要你的命。”

藺煜捏了捏手腕,雙臂一震,銅環作響,繼而落在手裡。

若說之前是想殺萬貴妃,而被對面之人阻止,那麼現在,就是心中不忿,更是身爲平北軍的尊嚴。

他自有滿腔怒火,最想燃盡燕國和後周這瓜分樑國的敵人。

紀觴看他半晌,點點頭,“看來你是真的想死。”

一旁,方景然靠在破碎的桌椅上,此時看着,這是他樑國的將軍,曾經驍勇善戰的猛將,這便是平北軍。

他依稀覺出熟悉,那是寧折不彎,是大梁邊軍。

方景然覺得自己心口堵得慌。

反倒是萬貴妃,對此好似渾然不覺,對場間的一切也像是根本不在意。她靠在側間的門框上,靜靜看着,不知在想什麼。

藺煜當先出手,一拳砸去。

他雖然練的是外家硬功,但這身法卻快,一拳破空,隱有爆裂之聲。

紀觴雖自負武功,卻也不會低估眼前之人,此時更不敢硬接這橫練大成的一拳。

他閃身躲開,順勢劈出一刀。

但這拳頭他是躲開了,卻沒想到藺煜拳過而變招爲肘,攜帶出拳時的勁風,直接朝他胸口撞來。

近距搏殺,刀劍在招式之間不免成了多餘,而紀觴大意的就是被藺煜貼身。

劈刀少了力道,他腳尖點地,身後退時,左手並掌,直接拍去。

藺煜對此全然不顧,他知道對方是「混元」之境的大修行,一身武功並非在這繡春刀上,若此時自己不順勢急攻,等對方抽身之後,便是自己的死期。

所以他不會退,反而集全身氣血之力,右肘傾覆全身力量,就如攻城巨錘,捨身而去。

紀觴眼底兇芒一閃,他當然能看出對方打算,這是想要一招將自己拼傷,然後再當自己面去殺人,若真如此,人都死了,那自己還計較什麼?

就算是再把對方殺了,那也是自己落了一籌,以他身份,自是不屑做出此事。

但明白是一回事,心中盛怒更是真的。

紀觴獰笑一聲,左掌通紅一片,拍去時竟有白煙生成,如是烙鐵,更如熔岩。

掌心與甲衣還未接觸,甲衣之上的衣物便自行燃燒,而藺煜當然能感受到這股溫度,他不識對方這是什麼掌法,卻知道自己現在是在拼命,更要一往無前才行。

他沒有動搖,一肘撞在了紀觴的胸口上。

清脆可聞的骨裂聲傳來,紀觴瞳孔驟然一縮,忍不住張口,血液濺出。

與此同時,他的一掌直接拍在了藺煜的身上,刺耳的燒灼聲裡,這一掌直接穿透了精鐵的甲衣,印在了血肉之上。

只不過因爲藺煜全身之力都在這一擊上,所以紀觴的這一掌並未拍實,便整個被巨大來襲的力道撞飛出去。

門窗破碎,紀觴砰的一聲落在院裡,滾了滾,半晌沒站起來。

藺煜更是身子如蝦般躬起,本來他是全力而爲,呈傾狀,可腹部受了一掌,力道全然一泄。

他腳下踉蹌了幾步,如醉酒般倒在一旁,口裡同樣冒血。

這一掌因爲方位緣故,萬幸是沒有打中要害,可其中掌力和火毒已然入體,現在他渾身如灼,皮膚更是肉眼可見地變紅。

汗水很快溢出,但更快地化作白煙蒸發,他躺在地上,難受到想要打滾,如置身蒸籠。

方景然看着近在咫尺那人,他亦能感受到傳來的熱量。

不知道爲什麼,明明對方是恨自己的,甚至要殺自己,可當他看着對方此時模樣,心裡竟忍不住難受起來。

並不是同情,只是看着他如此悽慘,方景然眼眶很熱。

他咬牙起來,端了一旁的水盆,直接將水潑在了藺煜身上。

嗤,

就像是水澆在燒紅的鐵上,白煙滾滾,可藺煜絲毫沒有緩解的樣子。

那邊,萬貴妃蹙了蹙眉,道:“這是《離火掌》,第五唯我的獨門絕學。”

方景然此時顧不得去想對方是如何識得這門武功的,只是眼帶希冀道,“怎麼救他?”

“他之前可是想殺你呢,不對,是想殺我。”萬貴妃道。

“現在你還說什麼風涼話?”方景然急聲道。

“晚了。”萬貴妃說道。

方景然張了張嘴,看着強以內力壓制火毒的藺煜,神情無力。

“不是說他沒救了。”萬貴妃看向門口,道:“是有他在,沒法救。”

方景然一愣,連忙回頭,這纔看到紀觴已然從門外進來。

他嘴角也有血跡,臉色也可見幾分蒼白,顯然也是受了內傷,只不過光從他能自如行動來看,這傷肯定是不如藺煜重的。

紀觴是大修行,炁成混元,五腑內臟和丹田氣海自有真氣時時蘊養,護體真氣也最是強橫,所以方纔傷的不重。否則換成其他人,被藺煜那若千鈞般的一撞,不死也要去半條命。

他看着白煙蒸蒸的藺煜,冷笑一聲,殺意恍若實質。

這《離火掌》針對的就是「無鑄」境界的大修行,氣血之力越盛,中掌之後,所受火毒便愈加煎熬。

“聽說自來墨家之後,二位便一直分房而睡?”紀觴忽然問道。

方景然一愣,不解其意。

萬貴妃卻是神情平靜,至於想到或是沒想到,誰也不清楚。

紀觴見此,滿意點頭,“如此甚好。”

方景然一聽,這才明白過來,登時臉色漲紅,更有羞憤。

萬貴妃輕笑一聲,搖了搖頭。

“你笑什麼?”紀觴隨口說着,已然走到藺煜身邊,低頭看了眼,擡起了刀。

“情色之慾,大修行也不可免?”萬貴妃問道。

紀觴眼裡微有錯愕,不過更多都是感興趣。

他舔了舔脣,看着面前這國色天香之人,毫不掩飾眼中垂涎。

以往只是聽聞,彼時還不信世上真有禍國殃民、傾國傾城的美人,可當今日真能得見,方纔知曉往日的自以爲是,不過是世面見得少。

或者說,是好看的女人見得少。

“食可果腹,秀色可餐。”紀觴笑道:“若能獨享美人一夜,怕是死也值了。”

他用刀身在方景然臉上拍了拍,他本不想殺了對方,但現在又覺得,留下這麼一個記恨自己的人,不是自己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