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豫,是怕麼?”玉沁看着身邊之人,平靜道。
“怕?”蘇澈回味着,若在往常,這個字眼該離他很遠,甚至極少會在自己身上出現。
但現在,不可否認的是,自己心裡,的確出現了這種情緒。
因爲失去了能保命的本事,且又有許多想要殺死自己的人,如果不待在機關城裡,行蹤一旦泄露,必會迎來無休止的追殺。
老實待着,是最穩妥的方法。但人,就不找了麼?
蘇澈的猶豫,只在短短几息之間,然後,他想要否認,他不會怕。
但玉沁先開口了。
“我會在你身邊。”她說。
蘇澈從她的眼裡,看懂了對方是猜到了自己的顧慮和爲難,他感激,更有些羞愧。
“你也有自己的事要做,不必…”
“我的事就是護你周全。”蘇澈的話沒有說完,便被玉沁打斷了。
話落,蘇澈怔了怔。
玉沁眼簾低了低,沒有與他對視,“我是說,在你武功恢復之前。”
“爲什麼?”蘇澈問道。
“需要原因麼?”玉沁道。
蘇澈點頭。
“我做事,從來不需要原因。”玉沁說道:“心裡想了,便去做,沒有爲什麼。”
蘇澈皺眉,他當然是不信的,而若是因爲顏玉書的話,在此前,兩人就已經將事情說開,對方完全沒必要繼續如此。
“一路同生共死,也算有交情吧?”玉沁道。
“當然。”蘇澈點頭。
“那幫朋友,有什麼不對的嗎?”玉沁輕笑一聲。
蘇澈沒有說話。
“怎麼,如果換成是你,你不會幫我?”玉沁看過來。
“我當然會幫。”蘇澈沒有絲毫猶豫。
“這就夠了。”玉沁道。
蘇澈並不覺得對方會圖謀自己什麼,但以現在的情況來看,護自己周全這件事,太不容易了。因爲稍有差池,便會將其連累,都丟了性命。
“想這麼做的是我,又不是被你逼的。”玉沁笑了笑,“怎麼看你樣子,好像很不願意似的?”
蘇澈搖頭,“沒有,只是覺得,萬一牽連到你,心中難安。”
“你忘了,咱們現在都被通緝着,立場一樣,不分你我。”玉沁說道:“再說,難不成咱們之間,竟如此生分麼?”
她都說到了這個份兒上,蘇澈當然不會再矯情。
“麻煩了。”他語帶謝意。
“當初你插我那一劍的時候,可沒有這麼客氣。”玉沁話中帶着淡淡笑意。
蘇澈聽了,也是想起那夜在地下發生之事,彼時明明生死相向,可實際上,心中竟無殺意。很奇妙,或者只能用造化弄人來形容吧。
“冷麼?”玉沁看了他一眼,忽地問道。
蘇澈穿得比原先要厚一些,不過也是綢緞,而非帶棉的厚衣,入冬後的蒼州要比中原腹地冷太多了,此時呼出的熱氣在朦朧的燈火下清晰可見,而玉沁更看到了蘇澈微紅的鼻尖和耳廓,覺得他該是冷的。
“還好。”蘇澈懷中抱劍,雙手攏在袖裡。
冷的確是冷一些,但畢竟有練樁功的底子,哪怕如今因氣海丹田虛弱之顧,體魄不比從前,但這身血氣也是不虛的,還沒到如重病的地步。
“晚飯吃飽了麼?”玉沁忽然問道。
蘇澈一愣,不知道她爲何會問這個,不過擡眼便瞥見不遠處一條燈火通明的街巷,心下登時明白了。
“住的客棧裡也有酒菜。”他說道。
前邊那自是某條煙柳巷,而聽身邊人話中意思,該是想去逛一逛的。但現在這個時候,蘇澈覺得還是不要如此張揚的好。
“覺得青樓人多熱鬧,不便過去?”玉沁問道。
蘇澈當然是這般考量的,人多眼雜,他們臉上易容不過是自己粗淺地弄了弄,像青樓這種多是江湖人光顧的地方,他們這等易容肯定會被瞧出端倪。而逛青樓還易容,這件事本就足以引得別人懷疑。
“你今年應該,十八?”玉沁腳步未停,開口問道。
蘇澈只好跟着,此時聽了,點頭,如果過了年,他就十八了。不過這年齡從身邊這人嘴裡說出來,他總覺得有些彆扭。
哪有女子問男子年齡的,而一般問年紀這種事,都是涉及婚配喜事,所以他多少有些尷尬。
“我比你大幾歲啊。”玉沁語氣莫名,似是感慨。
“啊,是麼。”蘇澈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兩歲。”玉沁輕聲道。
蘇澈附和點頭,以往兩人也是對坐閒談過幾次,但這般讓他覺得尷尬的,還是頭一回。
“你年紀不大,怎麼想事老是這麼複雜?”玉沁說道。
“什麼?”蘇澈問道。
“顧慮太多,反而不得痛快,莫說習武修行,便是爲人處世,都難免心中鬱結。”玉沁一笑,“不累麼?”
蘇澈看着腳下的路,如是在想什麼似的,倒不是若有所思,而只是沉默。
玉沁看過來,腳步一停,“去嗎?”
他們已在花街一旁,相距不遠便有攙扶結伴的醉酒之人往來,小廝下人,馬車轎子等等,天下花街柳巷彷彿都是這般模樣。
當然,還有隨風飄散開來的胭脂水粉和酒水味兒。
“你想打聽消息?”蘇澈問道。
“不是。”玉沁神情不變,“如果是打聽消息的話,白天在當鋪,想問什麼便問了。”
“那現在?”蘇澈疑惑,覺得對方素來慎重警醒,以他們如今處境,這般去青樓或是湊熱鬧的事情,對方不該提出來。
玉沁看他半晌,開口道:“從淮水河上來,幾日至今,你雖自覺如常,但誰都能看出你情緒低落。”
“我沒有…”蘇澈一聽便想否認。
“那最好。”玉沁道:“我今夜帶你來這,就想讓你放鬆一回。”
“我不需要。”蘇澈嘴角一抿,認真道。
“心情不好,憋久了可就成了傷。”玉沁道:“心境尚且如此,那你這內力,什麼時候才能恢復?”
蘇澈搖頭,腳下不動。